【原创】我们和死神的对决

红尘客

<h3>  2016年1月17日,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腊八。快过年了,街上也渐渐有了年味,大街小巷都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人们都穿红着绿地奔走于各大商场,开始置办年货了。中国的大年是传统节日,人们都很重视,亲朋好友、长辈小辈,都要表示表示。我也在网上精挑细选,给妈妈买了两套化妆品和几件衣服,不求多贵,但求实用。那天我特意早回家了,吃完饭还和妈妈聊了一会,看到我买的东西她很高兴,还神经兮兮地和我说化妆品里还赠了几小盒面膜呢,我心想只要你高兴就好。父亲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就走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了小孩后的我更是体会到了母亲的艰辛,所以我都尽我所能地孝敬她,买点好吃的,好穿的,只要她喜欢的衣物,手头拮据就自己不买只给她买,心想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吃我多少穿我多少呢。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我也很欣慰,大概9点左右我们就都休息了,哪知一场巨大的灾难,或者说死神正在悄悄地向我们逼来……</h3> <h3>  刚躺下没多大一会,妈妈忽然说难受,头疼的厉害,浑身麻,没办法我起来给她找一片降压片,因为她一直有血压高的毛病,但都是在可控制范围内,吃完了药我去放水杯,妈妈又说我看不见东西了,头疼的厉害,想吐,没办法我去拿了个盆,妈妈吐了,吐完我往后撤了撤盆,再看她,已经昏迷了,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发出"呼呼"的类似于打呼噜的声音,身体僵直。我一看情况不妙,马上过去扶她,一只手搂着她腰,另一只手抬着她下巴,一动没敢动,听着声音的老公也起来了,忙说:"怎么办,怎么办?车在楼下,怎么往下抬呢?"因为我家在六楼,屋里同时睡着的还有我的一对儿女,大的8岁,小的10个月。"快打110,"我说,"奥,对呀……"老公明显已经慌了神,我说了打110,他才慌慌张张地拿起手机。</h3><h3> 几分钟后,110就上来了,我再看母亲,嘴角有血水流下来,嗓子有痰吼吼的直响,睡的更沉了。110上来边挂液体边说,脑出血,非常严重,可能挺不了几个小时。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尽管我不相信,可事已至此,潜意识里我知道妈妈这次真的很严重,凶多吉少。"赶紧挂上液体,多活一会是一会吧。"我无奈又不甘心地说。此时,听见动静的俩个孩子都醒了,我姑娘十个月已经会坐着了,一骨碌坐起来没有哭闹,大眼瞪小眼地瞅着这一屋人。"孩子怎么办呢?"老公问,"送邻居家,顺便让过来帮忙。"老公听了我的话抱起小的领着大的敲开了邻居家的门,几分钟后,几个邻居都过来帮忙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妈妈绑在椅子上从六楼抬了下来。我只穿了睡衣,随手抓起羽绒服穿上鞋就跟着下来了。</h3><h3> </h3> <h3>  刚才还谈笑风声的妈妈怎么忽然就挺不了几个小时了,我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医生的话,我不相信,我不甘心,我在心里呐喊着,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你家有远方的亲戚朋友你赶紧打电话吧,晚了可能……"医生善意地提醒我。"有那么严重吗……"我没说话,几乎用哀求的眼神问医生。"嗯,打吧。"医生向我点了点头又。一边在救护车上扶着妈妈,一边一遍又一遍地拨着电话。再看妈妈,身下的尿液已经湿了大半拉身子,嘴角的血水更浓了,慌忙中也没有纸,我用袖子擦了擦妈妈的嘴,一种从未有过的苍凉掠过我的心头,无边的孤独、恐惧和无助一股脑向我袭来,我感觉我在发抖。</h3> <h3>  五分钟后,救护车到了离我家最近的铁路医院,大家帮忙直接把妈妈推进了CT室,十分钟后主治医师叶大夫拿着片子找到我,"你要有心理准备,脑主干出血5ml,做不了手术,好的情况可以挺几天,情况不好也就几个小时。"说到这,她顿了顿,看了看我,"你家经济情况啥样,还有必要治吗,这一天开销挺好的,重症监护室一天差不多一万。"医生的话句句像钉子一样钉在了我的心上,没考虑钱的事,我只是不相信这样的结果,可理智告诉我,现实就是这样的,我也听明白了医生的意思,她是怕我条件不好人才两空。"钱我能想办法,医生,我妈也不容易,这次得的病又太突然,你一定要想办法,能多活一天算一天。"我很坚决地和医生说。"治病救人是我们的职责,只是我觉得没有必要了,当然,决定权在你。"叶医生又看了看我。"治,治,能多活一天算一天……别给我耽误了……"我语无伦次地说。"那好吧,"叶医生拿起片子走了。我慌慌张张地回到了病房,一看妈妈不停地从嘴角流着血水和痰,我从老公手里拿过卫生纸不停地给她擦拭着。</h3><h3> 又过了几分钟,医生和护士全体出动,在妈妈身上插了很多管子,我只认识导尿管和氧气,几名护士给她换上冰毯和冰枕。同时挂了三瓶点滴,急救设备也推进来了,各种冰冷的设备和冰凉的液体包围了妈妈。这时我心里多少有了底,不像刚才一样心慌了。附近的亲亲朋友都陆续地赶了过来,屋里站满了人。"只留下两个家属,其余可以出去了,去外面等,人太多影响病人,有情况随时通知你们。"一名护士说。我看了看满脸血迹还吼吼昏睡的妈妈,她的脸没有一丝血色,铁青的。"能挺多长时间我不能保证,家属要有准备啊。"医生又在重复她的那句话了,"你看她嘴角的血,是胃出血,这是脑出血病人的并发症,一会还会有其他并发症,比如肺炎,其他脏器衰竭,还有她现在没有意识,就这随便的一口痰都能要了她的命。"听完医生的话,我彻底意识到情况不容乐观。</h3> <h3>  果然,如医生所料,我发现妈妈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喉咙里的痰把脸憋的青一阵紫一阵,我的心也跟着揪的越来越紧。怎么办,怎么办?如果痰多了用吸痰机吸不上来就要把喉咙切开,保证病人呼吸,说实话,我骨子里很难接受这种血淋淋的救人方法,可救命要紧,我此刻只能祈祷别再有太多痰了。此时的妈妈牙关紧咬,脸色铁青,不时有血从嘴角流出。她处在沉沉的昏睡中,完全没有意识。我在心里默默祈祷上苍,让妈妈多坚持几个小时,好等北京的弟弟回来。可是,潜意识里,我还是不相信妈妈就这么去了,我也不甘心,我在心里假设了很多种奇迹发生,希望妈妈也能给我们一个奇迹,能熬过这一关。</h3><h3> 中午11点多,弟弟花了4000元在北京打车回到了通辽,他不总在家,更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弟弟坐在妈妈床边哭了。他一遍又一遍地问我:"姐,怎么办,怎么办?"我也不能给他太多的幻想,只是说:"希望能有奇迹发生……"陆续地,我的舅舅,舅妈,叔叔们都从远方赶了过来。大家也都一筹莫展,如果不能保住性命,那就少受点罪吧,都这么想。脑主干出血,不能做手术,不能转院,怕一移动会大面积出血,所以,只能等。我和弟弟在心里,都祈祷着奇迹发生。我相信科学,更相信奇迹。</h3> <h3>  舅妈来了后,就说服我们准备后事,说万一没有了也得面对现实啊。我从大家的脸色包括医生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活路,难道妈妈就这么去了,我不甘心,沉稳的性格让我叮嘱了医生一遍又一遍,不要给我怠慢了,能多活一会是一会,我又交代了弟弟好好看护着,然后坐上老公的车去了寿衣店。坐在车里的我一边抹眼泪一边和老公说:"妈妈为了我们没少遭了罪,就这几年我们都大了,她才享点福,上天真的不公平啊……"老公一边安慰我一边说:"怎么和孩子说,因为孩子天天和姥姥在一起?"街上大年的气氛更浓了,我却无暇顾及,只觉得熟悉的街道,街道两旁的树木,被踩了一冬的咯吱咯吱的白雪,所有的熟悉的风景,都物是人非了,都变得陌生,不再熟悉了。昏黄的路灯知道我心里的苍凉,都若明若暗地迎着景。</h3><h3> 很快到了寿衣店,店主大姐一边安慰着我,一边向我推荐着寿衣,我问了问最贵的多少钱,大姐说2000多,我说就要贵的吧,又挑选了一个花色,然后按舅妈的嘱托买好了其他必需之物。回到医院后,发现妈妈的状况越发的不好了,血压高到200多,高烧40度,肺炎的症状已经出来了。所有人的面色都很凝重,都认为妈妈的大限到了。我又去找了医生,无非是让她尽力,医生的话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大伙的心都跟着监护仪上的数据起伏着。"孩子和你妈那么亲,应该让孩子来看看他姥姥。"有人说。老公马上回去接上了儿子,一进病房的门,还尚未懂事的孩子就说:"看我姥睡的,这么多人还能睡打呼噜,呵呵。"孩子还天真地认为她姥姥睡着了,我心想这哪是睡着了,可能永远也醒不来了。听完孩子的话,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我跑进了洗手间。</h3> <h3>  监护仪上的数据不断地起伏跳动着,血压泵也在点着降压药。期间有一次痰憋的很厉害,不过让一个护士妹妹用吸痰机给吸出来了,呼吸又顺畅了不少。一个小时后,监护仪上的数据慢慢趋于平稳了,这就代表着各项生命体征趋于正常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可还是昏迷,高烧,有痰。"她后续的并发症还会有很多,呼吸衰竭,肾衰竭,各种脏器都有可能出现问题,每一个都是致命的,还是希望家属能有心里准备。"医生又旧话重提了。是的,可是她已经活过了一天一宿了,我心里多少有了一丝希望,也在暗暗祈祷奇迹的发生。</h3><h3> 这样的情况过了六天,这六天,家里的几个人轮流盯着监护仪上的数据,一有特殊情况马上找医生调整。我们还按照医生交代的半小时拍一次背,减缓肺炎的症状,十五分钟擦一遍身体物理降温,及时更换枕着的冰枕。我和弟弟更是寸步不离一刻也不敢怠慢,悉心守护着妈妈。由于没人照顾孩子,我的两个孩子要被送往赤峰的奶奶家了,看着一对从未离开过我视线的孩子,况且我的十个月大的姑娘还在吃奶,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心想,孩子大了会理解我的,还是先顾眼前吧,瞅着姑娘稚嫩的脸和不知所措的眼睛,我不再敢看即将要远行的两个孩子,快速地转过头又匆匆地回到了医院。</h3> <h3>  那天晚上,也就是2016年1月23日的晚上,妈妈出现了呼吸衰竭,一分钟呼吸三四次,血压也直线下降,之前听医生说,血压高可以用药物控制,可一旦低了,就很危险,不容易升上去。现在妈妈的情况就是这样,一家人都慌了手脚,舅妈很迷信,打了个电话后就去洗手间哭上了。那晚值班的医生是刘医生,皮肤稍稍有些黑,是很健康的肤色,一个中年男人。我去找了他,他面色凝重并且很明确的和我说,如果现在停了氧气,人马上就会不行了,可我也坚决地告诉他要全力以赴,来了这几天,他也很清晰地知道我和家人的意图。说实话,我很感谢他,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在面对死亡时,医生和我们都一样,都很渺小,很无奈又必须努力挣扎。他来了看几眼后马上让护士把急救车推进来了,时刻准备急救,然后又急匆匆地去了呼吸科找了呼吸科的一个医生,然后大家共同把呼吸机给妈妈带上,这个东西类似于人工呼吸,可以被动地带动呼吸。看着医生和护士都急匆匆的跑来跑去,我的心也更不安了。</h3><h3> 我不知道等待我们的到底是什么,可我在心里和自己说,妈妈一定会没事的,刚来的时候医生说挺不了多久,可妈妈竟然挺过了一周。那一晚,十三楼的所有医生和护士,还有我们的家人都没合眼,大家一起守护着妈妈,过了12点,我心想妈妈只要挺过了1点应该就没事了。果然,过半夜后,血压等各项指标都有所改善,凌晨的时候,各项指标又趋于平稳了。只是呼吸机是摘不了了,摘掉就没有呼吸。第二天早上,主治医生叶大夫早早就来到了病房,说如果妈妈能醒来,有意识了,慢慢情况可能会有好转,但即使清醒了就好的结果也是植物人,否则长时间的深度昏迷就会呼吸衰竭死亡。我听了还是很高兴,回去和大家说了,我的叔叔舅舅们面面相觑,我大概也知道他们的意思了,就是如果是植物人还有啥意义呢,不但自己受罪还拖累我们。可我和弟弟倒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眼巴巴地盼望着妈妈早点醒来,我们一边盯着监护仪,一边一遍遍地量体温擦拭身体,弟弟则天天坐在床沿边给妈妈按摩手脚,嘴里还念念有词。因为考虑到妈妈一周没有吃东西,我跑去找医生要求给妈妈输营养液,医生照做了,当白白的乳液滴入妈妈的身体的时候,我心里多少有些底了,心想有营养了就可以和疾病抗争,争取早日醒来。</h3> <h3>  1月30日,妈妈昏迷13天了,我们不知道她何时能醒来,带呼吸机带的嘴里大面积溃疡,没有好地方了,护士则每天早晚各清洗一次。高烧还在继续,只是38.5到39之间,没有之前高了。胃出血也得到改善,基本不出了,其他器官都良好。可是妈妈还没有醒,她到底要睡多久呢,我的心里打着鼓。医生说可能昏迷几十天或几个月,也可能永远也醒不来了。下午的时候,弟弟忽然发现妈妈的手指动了一下,接着我发现妈妈的眼睛睁开了,我马上去找医生,医生也很高兴,病房里一片沸腾。现在的妈妈会轻微的点头摇头了,我激动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随即医生找到我商量给妈妈插胃管的事,说不吃东西是不可能的,她现在不会吃只能插胃管,我大概了解了下就同意了,我明显感觉妈妈好的希望越来越大了。</h3><h3> 呼吸机一直带了半个月,妈妈清醒后我们就提醒她深呼吸 ,慢慢地,呼吸次数上升了,慢慢地,呼吸机可以摘掉了。摘掉呼吸机后,医生宣布妈妈脱离危险期了,妈妈竟然活了,我们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顿时感觉全世界都是温暖的。2月7日那天是大年夜,过年了,家里亲戚都回去过年了,只剩下弟弟老公我们三人,大年夜,弟弟和老公回去做饭了,我一个人在医院看着妈妈,外面此起彼伏的烟花响个不停,我的心里也涌动着各种感动,心想,只要妈妈在,一切就都是美好的。</h3> <h3>  的确如医生所说,妈妈虽然度过危险期了,可她除了轻微的会动一下,各种功能都丧失了,不会说话,不会吃饭,大小便失禁,插着胃管和导尿管,正月初七那天在医生的动员下我们出院了。经过一个月的努力,命是暂时保住了,可却再也站不起来了,我的心里还是不是滋味。出院的时候肺炎还没好利索,所以高烧还未退,在家里也不敢有半点的掉以轻心,精心护理着,一天用针管打五次的食物,半小时擦一遍身体,不时地量体温量血压,翻身拍背。弟弟买了冰袋降温,买了按摩垫铺上怕起褥疮。</h3><h3> 之后的一年里我们都在北京做康复训练,通过我们的努力,妈妈拔掉了胃管可以用嘴吃饭了,也拔掉了导尿管,大小便都有感觉了。现在的状态是有人扶着可以站起来了,写了这么多,写累了。这近两年的生活有辛苦有感动,有辛酸有欣慰,我们和老妈一起创造了一个奇迹,写下此文,为了纪念这么一段特殊的日子,也为了自勉,相信奇迹,相信美好。</h3><h3> 祝愿天下所有的父母亲都健康吉祥!</h3> <h3>  母亲在康复教室等着训练。</h3> <h3>  弟弟在给母亲站床。</h3> <h3>  康复老师在上课。</h3> <h3>  春天来了。</h3> <h3>  我们带着母亲在卢沟桥。</h3> <h3>  孩子在给母亲擦口水。</h3> <h3>  我们带着母亲在颐和园。</h3> <h3>  母亲现在的状态。</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