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之恋

湘江涟漪

　　有人说，现代生活缩短了人类的时光，压缩了人们的思想感情，而我却非常幸运，有足够的时间来咀嚼乡情、缅怀往昔、回味生活，点点滴滴、细细碎碎、旮旮旯旯尽在脑海中！

（一）归来仍是少年

回老家，就不能不提凤凰山，尽管她＂养在深闺人未识＂但在我们心中，它可是心灵的圣地，所以每回必登，这次也是不例外。只是山上的所谓风景我们再熟悉不过：凤凰大庙、乌龟仙、风电场……初秋，凤凰山的落日总该有另一番样子吧，带上对落日美景的憧憬，我们姐妹三个带上小侄女又向山里行了。

一路驱车到凤凰山林，我们便开始徒步登山，我们一边回忆着陈年往事，一边欣赏沿途的风景茂林修竹，这熟悉的风景总是让我们倍感亲切。近一个小时达到寺庙所在的山凹，它四面环山，却在西边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山门，山门处一亩见方的平整，竟是一处位置极好的观景台。站在此处极目眺望，脚下的山峰延绵不绝，在蓝天的掩映下呈现出一片黛青，苍茫而渺远，令人不禁浮想连篇。远山与天相接的上方，一抹晚霞横贯在西边，太阳正沉醉在那抹云霞的温柔乡里，云霞也在太阳的眷恋中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在我们的期待中，太阳终于重新露脸，经过云霞的洗礼，它也收敛了灼人的热烈，留下的是柔和的熠熠生辉。抓紧时间，来一个在苍山之巅手托落日的诗意镜头，小侄女最活跃，来了一张又一张。待我们每人都诗意了一番后，太阳已把周身的柔和的光辉凝集到了本体，色愈亮而形更小，仿佛一颗圆润而饱满的明珠。轻轻的把它托在掌心里凝视，又是一番意境！我们屏气凝神，注视前方，生怕眨眼的那一瞬间，这颗明珠就会被人拿走，我瞪大双眼正在欣赏着，猛然发现太阳已经只剩下半边脸瞧着大地，仿佛一位害羞的小姑娘似的，不忍离去！山的那一边好象有一位无情的家伙扯着小姑娘的裙子，使劲地往下拉。最终太阳悄然无声而又无可奈何地沉入了地平线，跟我们说了＂再见＂，只留下一片余晖。再看看近处，暮色已经笼罩在我们的周围"好美啊!"小侄女回过神来由衷的赞叹。是啊，＂ 夕阳无限好＂，美好的事物为什么总是那么短暂？

在浓浓的暮色当中，我们必须赶紧下山，夜幕似乎在和我们比赛，到达半山腰处，已是灯火阑珊，山里人家门前的坪里，人们已经三五成群享受习习凉风了。我们的身影在山民们的惊讶中匆匆穿行，忽然身后飘来一句议论："这是正凡屋里的三个妹子吧?"我们一边前行，一边笑答："是的是的，我们就是啦!"。父亲年幼跟随祖母被迫离开此地谋生，然后入赘他乡，就是他本人也离世十年有余了。直奔半百而去的我们，竟然还能以父亲的三个孩子的身份出现在山民眼里! "愿你出走多年，归来仍是少年!" 我们做到了，我们还是大山的孩子!

重温记忆

　　闲来无事，姐妹三个被乡亲们称为"吃多了"，居然冒着炎炎烈日到曾经玩耍劳作过的地方走了一遭，一路重温细细碎碎、艰难却不乏温馨的往事⋯⋯

走出村子，第一个跃入眼帘的就是那棵树干已经皲裂的腊树（学名冬青树，女贞科），它倾斜着身子，好像神仙爷爷抱着树身拧了一圈似的。尽管树身已经空了，但那粗壮的树枝却是大树有力的手臂，托起了繁茂的枝叶，在阳光的照射下充满了活力，散发着灵动与润泽之光。漫步上前端详老腊树苍老的树干，如烟的往事在脑海中一幕幕不停地闪现。曾经腊树下的老太婆早已成就了一个土馒头，旁边的房子也只剩下了断壁残垣，邻居在房间内顺手栽了几根瓜菜，顺墙而上，也无需搭瓜棚⋯⋯

傍山而上，田野，放眼望去，是一片寂静的墨绿，在阳光下闪烁，偶尔从对面的几栋房子中传出闲来跑胡声，有更显出农家生活的恬静和悠闲！牛栏屋一过，以前生机盎然的田地现在基本荒芜，田间杂草从生，让人喜忧参半！我们一路说说笑笑，过冒泥冲口来到坝脚垄脚下，突然从草丛中扑棱棱飞出几只白鹭，它们翱翔在青山绿水、蓝天白云之间，构成一幅唯美的图画！可是待我们反应过来，欲掏出手机把它拍下来时，它们早已飞远！我们不无遗憾地戏谑＂欢笑，欢笑，惊起一群白鹭"！

再往里走，来到拦水塘大丘，这曾经我们家的责任田！一到双抢时节，田里一片热火朝天，一个个忙碌的身影在田间穿梭，隆隆的打稻机声就像唱着一支支丰收之歌！家里人多劳力少，这个时候，最累的就是爸爸了，出于对女孩子的保护，他从不让我们挑谷，所有的稻谷都是他一个人挑回家，而且他从来不叫苦不叫累，甚至口吐豪言"只要有谷挑，我天天挑得！"或许是因为劳累过度，我亲爱的爸爸过早地离开了我们，不知他在另一个世界是否一样辛苦，一样操劳？

沿溪而上到了油菜冲口上，这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地方，是临路依水，交通便利灌溉方便的黄金田地，现在杂草丛生，什么莴叶菜，麦苋菜，虾米草，竹叶菜，野芋头，都是我们儿时背着背篓到处找的猪吃草。想想要是那时发现了这么多猪吃草，惊喜程度一定不亚于寻宝人发现藏宝地。我们笑谈，要是现在喂猪，干脆把猪赶进来放养，在这里搭一个猪圈，让它自进自出，那样可以生产出真正的绿色猪肉！

右边可以进油菜冲，冲口上边的人工渠道，在我小时候看来是一座浩大的工程，经常爬上去玩水，爬到中间往下看，体验那一种居高临下带来的惊恐的感觉，很是过瘾。进冲里边三四公里处，还住着唯一的一户人家，男女主人年龄比我们大几十岁，但辈份却很小，冬天到这里放牛是最适合不过的了－－任牛儿满山跑，我们就放心在他家在烤火，女主人对我们这些"长辈"特别热情，她不仅左一声"姑姑"右一声"叔叔"，而且还会倾其所有招待我们这些"长辈"。记得有一次去放牛，照例在她家烤火，女主人在锅里翻炒着自家晒的红🍠片招待我们。嚼着香喷喷的红🍠片，烤着旺盛的蔸子火，我们舍不得离开一步！到了该回家的时候，心里思量着该到哪去找牛，走出她家家门，却发现牛群在菜园里把她家的菜吃得差不多了！女主人笑眯眯的一句"没关系，你们快回家吧！"让没心没肺的我们堂而皇之地离去。现在那房子早已成了平地，年事已高的主人早就被儿女们接出去了，听说男主人早已过逝，那位慈眉善目的女主人是否安好？但愿好人一生平安！

山路弯弯深几许，几经蜿蜒，过了咬马垄，又是一片开阔地，久不耕种的田地上长满了成片成片的野芋头苗，那翠绿的身姿，很美、很美，宛如一个个绿色的小天使，在田野中静静的沉睡！偶有微风吹过，重重叠叠、高高低低的叶子就像起伏的绿色波浪，煞是好看！再走近些，叶子如打过蜡一般，明晃晃的，我忍不住掬了一把水淋在上面，看它们珍珠般地在叶间滚动直至踪迹全无！＂好一个原生态的湿地公园！＂我们不由自主地发出赞叹！

再往里走一小段，就能看见染布岭上漫山遍野的竹子，那么青翠，那么稠密！路边的摩托车告诉我们，山上有人在劳作，我们随口一喊，果不其然，传来了熟悉的应答声，一呼一应，在山间飘荡回响，这可是王维诗句意境的重现－－＂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我们家的才女姐姐回家后赋诗一首：＂泥径萋萋远世尘，绿荫浓处更远深。轻车眼熟遥相唤，应答声声不见人。＂

此行的最后一站，非天台寺莫属了！我不知道曾经的梅冲大队为什么要更名为天台寺村，现在还听说天台寺要和凤凰山一起开发成旅游景点，未必天台寺有什么历史典故，只有我一无所知？在我的记忆中，就是登了几百级石梯之后的山顶上有一栋房子，里面住着两个护林老人，老人被接下山之后，那房子就一直空着，偶有劳作的人在此休息休息罢了。半山腰有一口井，泉水清透，干旱不减，雨涝不增！曾经跟随父母在这割红薯藤，热了，累了，喝上几口这井里的泉水，那可是像吃了人参果一样，每一个毛孔都舒服，疲劳顿时减去大半。我和二姐心有灵犀，惧怕那几百级石梯，不肯去了，大姐笑了：＂你看这路，还是当年的羊肠小道吗？🚘子可以开到山顶哦！那石梯早已湮没在柴中间，人进都进不去了！＂在大姐的坚持下，我们冒着炎炎烈日继续前行，在不知不觉中，就走进了一大片繁密的竹林，这片竹林如碧玉般的莹绿，笔直的竹子上，泛着点点的光，就像迸溅的水花，仔细看时，才知道那是油光锃亮的竹皮，在阳光下嬉戏。这些竹子的姿态各异：粗壮挺拔的像年轻有力的小伙子，轻盈细小的像亭亭玉立的少女，靠在一起拥抱的像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郁郁葱葱的像饱经风雨的老人⋯⋯真是千姿百态、各具风采！竹子的生命力太多强了，几年功夫下来，就已经看不到边际！行走在这无边无际的竹海之中，我们呼吸到的是满满的竹香，真令人心旷神怡！"到了，到了！＂姐姐大呼，到了？房子呢？我疑惑地瞪大了👀，却没能找到记忆中的房子！＂哪里还有房子，房子早倒了⋯⋯＂姐妹们絮叨开了，＂这是地基＂＂这是砖＂＂这里还有一块碑＂围着那块碑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在搜寻的过程中，却无意中发现了另一种美：正午的阳光毫不吝惜地照射在这片竹林上，象一支支白色的利剑，透过重重叠叠如刀片般的竹叶，斑斑驳驳地洒落在地上，无数影子重叠在一起，构成了各种图案，煞是好看！只是记忆中的影子荡然无存，爸爸曾经在咱家的自留地上种植了杉树，也不知长大了否？在茫茫竹海中，我们无法远视，更无法找到！带着些许遗憾，我们决定下山⋯⋯

此行有喜有忧，有笑有泪，有花有果，有香有色，故园永远是我情感的圣地，心灵的家园，灵魂的驻地，怎能不叫人留连忘返？

此作系补叙八月十九姐妹回家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