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小城不大，住着一些我在意的平凡人们......</h3><div>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卑微的活着，死去......</div><div> ——题记</div><div>当我扎着羊角辫，每天在皮筋上蹦跳着自己的童年时，听到最多的是来自母亲的那句“都蹦坏几双鞋了，还蹦，还蹦.....”而我则会想都不想的回应着母亲“鞋坏了，叫老歪修修不就好了嘛......”</div><div><br></div><div>老歪是个修鞋匠。</div><div>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他极瘦小，且是用手和小腿来走路的，上身和大腿几乎折叠着，背上一侧鼓起的骨头让他整个人是倾斜着的，而他又经常会歪着身子抽那根旧旱烟袋锅。也许，这些都是人们叫他“老歪”的缘由吧！</div><div>不知是第几次又被母亲数落着，当我拿着“遍体鳞伤”的鞋子走出家门时，母亲还在嘱咐着“到老歪处修啊......”我马上就能说出母亲到嘴边的下半句“修的结实还不坑人！”而这样的话估计有半个小城的人都会是默认的......</div><div>到老歪处修鞋的人们很多，也许是那个时代人们的节俭或者是老歪的手艺真的精纯，每次修鞋都得等一会儿。儿时的我是多动的，对他摊上的诸如一些钉子鞋掌等等的小配件，怀着无比的好奇，经常蹲在摊边捻捻这摸摸那，问他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老歪大多时候是沉默的:卷曲的身体，忙碌的双手，还有仰望任何人的时候温暖的眼神，暖暖的任凭我问东问西或者自问自答，有时候会听到他轻轻的一句“不敢划住手喽”的叮嘱.......</div><div>有很多次，把他的小配件摆弄的乱七八糟，边上修鞋的大人们会提高声调呵斥几句，但老歪却还是温和的，边做活边和大人们客气着“都是小娃们，说啥里说……”还会艰难地把头转向我，扬起脸，“耍吧，耍吧......没事啊，不怕啊......”</div><div>每次的修鞋，因耗磨的时间过长，用母亲的话说，我是“造鞋”去了......</div><div>母亲永远不知道，那个残疾的修鞋的老歪，竟是孩提时的我心目中顶好的人。不但因为他的手艺好，童叟无欺，实在是因为那份相处时的温暖与自在，每每都让我觉得自己是被一个宽厚的父辈关照着，而这些感觉却来自于一个陌生人......</div><div><br></div><div>老歪无后，有妻。</div><div>那是一个整天坐在老歪身后的小板凳上，矮胖的，嘴里一刻都不停下来的疯女人，据说是流浪至小城，被老歪收留为妻的。我有时候会诧异的看着，那个嘴角飞溅着白色唾沫的疯女人，仔细的听辨着，想弄清楚她到底说的是什么，但终究是听不懂的，有时会猛的被她汽车喇叭般的一句 “老歪” 吓得魂飞魄散，而老歪此时却会难得的露出谦卑的一笑，像是得意亦或是对众人的安抚，或许二者都有吧.....</div> <h3>盛夏，暴雨初歇，涨了水的小城，是孩提时的乐园。</h3><div>和小伙伴们撑着小伞，卷起裤腿，追逐在小城排水不畅的街道，因为暴雨，顿时空旷了的小街，更是让我们为之振奋，那些漂浮在“小河”上的任何一个物件，都成了小伙伴们眼中独一无二的玩具，所以当我们突然发现远处漂浮的小木箱时，简直是欣喜若狂。跑跳至跟前打开来，里边放的是些修鞋的边角料：各种麻线、钉子、皮子、鞋掌、顶针......最明显的是那根锈迹斑驳的旱烟袋锅.....</div><div>“是老歪的箱子吧”“是的，是的......” 大家纷纷应和着。“咱们学雷锋，给老歪送回去吧！”时代的影响是立竿见影的，大家立刻就像奉了使命般的簇拥着我，开始准备“学雷锋做好事”了，可是这个小城里几乎人人都知晓的修鞋匠，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住处，人们习惯了在修鞋时想起他 ，而在其余的时间里对他是健忘的.......</div><div>又一阵暴雨要来了，我抱着小木箱，和伙伴们站在老歪常出摊的街道屋檐下，踌躇的不知把老歪的东西放哪儿去，而街上行人寥寥.......</div><div>“老歪，老歪.....老歪来了！”“在哪儿？在哪儿呀?”大雨滂沱中,远处的一个黑点在缓缓挪动,还是那样的手按住双脚,像个螃蟹般的挪动着,在淹到他小腿的水流中挪过来了......我们知道，他一定是来找寻他的“宝贝”的。于是都破开嗓子朝他喊起来了，“老歪，老歪，你东西在这儿，在这儿......”</div><div>他没法打伞，浑身是湿透的，雨水顺着他枯槁的脸滑下的样子，还有点怪怪的，但那天我们都没有笑出来，谁还偷偷的嘀咕了一句“老歪真可怜!”</div><div>我们跑跳着，在水花飞溅中，把老歪连拉带拖弄到避雨处，把木箱交给他的时候，他嘴里喃喃的说着“好娃们，好娃们......”就不会别的话了。我们给他提议，等雨停了再回家，他嗫嚅着“家里漏雨，媳妇儿还没吃上饭......”，就要立刻回去了。</div><div>他把木箱带子挂在脖子上，转身的时候，有意的在我们的脚上看了看，说着“等天晴了，把鞋拿来，我给你们修修。”说完就彳亍在暴雨中了。</div><div>留下我们几个孩子，默默相望......谁嚷了一句“雨下这么大，非走，这人真是......”其余的我们几个全都不约而同地怒目注视她，换来了她极诚恳的一句“不过老歪是好人，对他的疯媳妇儿真好。”才集体停止了对她的“蔑视”......</div><div>那个暴雨后的街头，多了一群孩子的约定：今后不准再“老歪老歪”的叫着了，最起码应该叫一声“老歪伯”......</div> <h3>童年时光一闪而逝，流年如水，当年的伙伴们都各自天涯了。</h3><div>自己离家，求学，工作，嫁人。恍惚间就已到了而立之年。那日回娘家，高跟鞋突然就崴了，跟母亲嚷道“妈，把鞋子拿到老歪处修修吧。”“还老歪呢，几年前都没这人了......”除了惊愕，心里突就生出了点落寞。不为别的，许是童年时代的刻在心中的某些印记，生生没有的时候，还是有点不适应......</div><h3>和母亲逛小城的老街，走至旧时老歪摆摊的地界儿，会不自觉的注视那一方土地，或许，只有这一方土地还记得那个佝偻着身躯，俯身忙碌着的,童叟无欺的修鞋匠老歪了吧；或许，连这一方土地也都忘了那个有着温暖的眼神，经常沉默着,对任何人都仁厚之极的老歪了吧！</h3><div>这一切，都和老歪化作了尘土，消失到时间的尽头了......</div><div>而那个疯女人，倒是还在小城的街道上流浪着，嘴里还是不停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时不时还会突然来一句“老歪”，引得众人纷纷咒骂着，躲避着......</div><div>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却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老歪那样，为这句平地惊雷般的“老歪”谦卑又知足的笑了......</div><div>在这个世界上，更没有一个人，会像老歪那样，急匆匆的赶在暴雨的街头，淋雨淌水，匍匐回家，只因为家里的这个疯女人还没有吃上饭......</div><div>佛家说：一个人此生受苦，向善，下一个轮回，会有好报。</div><div>我是笃信的......</div><h3><ul><li> 流苏<br></li></ul></h3><h3> （人物配图，与原创文字无关）</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