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面纱》译本 原著：毛姆（连载七）

陈烨

《面纱》原著作者是威廉·萨默塞特·毛姆（1874-1965），英国小说家、剧作家。代表作有戏剧《圈子》，长篇小说《人生的枷锁》、《月亮和六便士》，短篇小说集《叶的震颤》、《阿金》等。

毛姆曾多次到远东旅行，1920年他到中国，1922年写了游记《在中国的屏风上》，1925年又以中国为背景写了长篇小说《面纱》。

这个《面纱》译本是我的翻译习作，将以连载的形式推出，与各位朋友分享交流。谢谢大家的关注。

连载第七期

【十三】

当然，事实是，华尔特不是个有魅力的人，所以他不受欢迎，凯蒂到香港不久后就发现了。她始终对他的工作所知甚微，但她清楚地认识到，一个为政府工作的细菌学家在香港是个微不足道的角色。他不愿意跟她谈他的工作，起初她是有兴趣了解的，因为她对任何事物在开始的时候都有一点兴趣，他却总是搪塞过去。

"我的工作很乏味，都是技术性的东西，"有一次他说，"而且报酬远远不足。"

他内向缄默，对他以前的经历，他的出生、受过的教育、认识她之前的生活，他从来不主动说起，凯蒂问他，他才勉强说一点。奇怪的是，问他问题好像是唯一一件会惹恼他的事。有时候，因为她好奇的天性，她会问他一连串的问题，而他的回答会越来越短促。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看得出来他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不是因为他要对她隐瞒什么，而是他内向的个性使然。说关于他自己的事让他觉得害羞、无聊、别扭，他不懂得如何向别人敞开心扉。他喜欢阅读，但凯蒂觉得他读的书都枯燥乏味，他不是读科学论文，便是读关于中国或者历史方面的书籍。他从来不放松，她觉得他不懂得如何放松。网球和桥牌是他仅有的娱乐活动。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爱上她，她觉得没有人比她更不适合这个克制、冷漠、沉着的男人了，但他的的确确狂热地爱着她。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甘愿做她手里的一只软柿子。当她想起他的另一面，只有她见过的另一面时，她心里不禁对他生出一点鄙夷。

华尔特对许多她景仰的人、向往的东西，都持一种轻蔑、讽刺的态度，凯蒂怀疑那不过是在掩盖他内心的极度虚弱。他应该是聪明的，每个人都这么说，但她从不觉得他风趣，除非是与他喜欢的那两三个人在一起，而且他心情又特别好的时候。跟他在一起，不能说很无聊，但她觉得很平淡。

【十四】

凯蒂是到了香港几周后才认识查尔斯·汤姆森的，那时她已经在好几个茶会上见过他的太太了。她是与丈夫一起去他们家参加晚宴的时候才认识他的。凯蒂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心里有点防备，虽然他是香港殖民地辅政司助理司长，她绝不会让他以屈尊俯就的态度跟她说话。汤姆森太太虽然很礼貌，但凯蒂觉得她的态度中明显地透露着优越感。他们家接待客人的房间很大，里面的摆设跟凯蒂去过的其它香港的客厅一样，舒适而温馨。那天的晚宴很盛大，凯蒂和华尔特是最后到的，他们到的时候，穿着制服的中国佣人正在给客人上鸡尾酒和橄榄。汤姆森太太跟他们打了招呼，看了看手里的名单，告诉华尔特去陪哪位女宾入席。

这时，凯蒂看见一位十分高大英俊的男人朝他们走来。

"这是我丈夫。"

"很荣幸，今晚我将跟你坐在一起。"他说。

她顿时放下心来，敌意的感觉也不翼而飞。透过他眼里的微笑，她看到了他的惊奇，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心里暗笑。

"我今晚不用吃晚餐了，"他说，"虽然我知道多萝西安排的晚餐很丰盛。"

"为什么？"

"事先没有人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我今晚会遇见这么一个大美人呢？"

"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什么也别说，把说话的任务交给我，让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你，你多么美。"

凯蒂没有动，心里猜疑他太太是怎样向他描述她的，他肯定问过她。而此时汤姆森笑着看着她，也在想他与太太之间的对话。

"她什么样子？"他太太说见到了费恩博士的新娘时，他问。

"噢，挺可爱的小东西，像个演员。"

"她演过戏吗？"

"没有，我觉得应该没有。她父亲是个医生或是律师什么的。也许我们该邀请他们到家里来。"

"不着急。"

他们在餐桌旁坐下，他告诉凯蒂，华尔特一来香港他们就认识了。

"我们在一起打桥牌，他是俱乐部里最优秀的桥牌手，水平比别人高出一大截。"

在回家的路上，她把这话说给华尔特听。

"那说明不了什么。"

"他打得怎么样？"

"还不错。他手里的牌好的时候，他会打得很好；手里的牌不好，他就会乱了阵脚。"

"你们俩谁打得更好？"

"我对我的牌技不抱幻想，我觉得我是二等桥牌手里打得非常好的。汤姆森觉得他自己是个一等的桥牌手，他并不是。

"你喜欢他吗？"

"我不喜欢他也不讨厌他，我相信他工作挺称职的，而且大家都说他是个运动健将。但我对他不是特别感兴趣。"

华尔特不置可否的态度令她气恼，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不懂为什么他凡事都这样谨慎，喜欢或不喜欢一个人这样简单的问题，他都不能直接回答。她很喜欢查尔斯·汤姆森，这她自己也没料到。他大概是香港的英国人圈子里最受欢迎的人，辅政司司长不久就要退休了，大家都希望汤姆森接替他的职位。他是个运动健将，不仅打网球、马球和高尔夫球，还赛马。他总是乐于予人方便，从不会被繁文缛节束缚住，也从不夸夸其谈。以前凯蒂听别人夸奖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想，这个人一定很自大。现在她知道那多荒唐，他其实是个谦谦君子。

那个夜晚，她过得很愉快，她与查尔斯聊伦敦的剧院、爱斯科赛马场、考斯划艇赛，这些都是她熟悉的地方。凯蒂心想，也许她在伦诺克斯花园的某处豪宅里见过他。晚饭后，女宾先到客厅里休息，男人们后来才陆续到客厅里来，查尔斯又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虽然他并没有说什么很好笑的话，她却笑得很开心。他的声音温和、低沉而有磁性，他明亮的蓝眼睛透着友善而快乐的光芒，让你觉得跟他在一起很轻松、很舒适。他浑身都散发着令人愉快的魅力。

他很高，她估计至少有六英尺二，他的身材挺拔，没有一点赘肉。他穿着得体，是那天晚上所有的男人中穿得最体面的，那身衣服穿在他身上特别好看。她喜欢穿着得体的男人，她瞟了一眼华尔特，心想，他真的应该花点心思打点自己。她留意到汤姆森的袖扣和背心上的扣子，她在卡地亚见过类似的，不过她相信汤姆森的肯定是私人定制的。他脸上是被太阳晒过的健康肤色，透着红润的光泽。她喜欢他唇上微卷的小胡子，那胡子修饰整齐，没有遮住他饱满的嘴唇。他的头发是黑色的，梳得油亮。而他的五官中最出色的，是浓眉下的那双眼睛，他的眼睛很蓝，总是带着笑意，让你觉得他分外友善，长着这样的蓝眼睛的人是不忍心伤害任何人的。

即使他没有说那些赞美的话，她也知道自己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他温暖和爱慕的眼神里也看得出来。他的态度自在悠闲，一点也不拘束，在谈笑中不时地加入对她的赞美，凯蒂很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他们握手道别的时候，她清楚地感觉到从他手掌传递过来的热情。

"希望我们不久能再见到你。"他说得似乎不经意，但她却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别样的情意。

"香港是个小地方。"她说。

图片源自网络

下一期将于下周二推出，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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