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婆相处的日子里

恩雅

上面这张照片是母亲结婚时的全家合影,也是唯一一张有着外婆的全家福照片,当然那时还没有我。下面那俩张照片是我很小的时候外婆抱着我拍的,而之后那些年再也没有找到有关外婆的照片,由此看来,这些老照片显得多么弥足珍贵。虽然照片经历了几十年漫长的时光,朦胧和褪去原来的色彩,但外婆的面容还是清晰可见。看着外婆善良慈祥的影像,对外婆的思念也如同潮水般自然而然的涌来,与外婆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 幼年时期,断断续续的往返外婆家,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真正记事有印象,是在文化大革命的初期,我刚上小学,外婆来看护妹妹,我和外婆住一个房间,慢慢对外婆有了一些了解。那时的外婆似乎还没有我现在的年龄大,也就是那一次外婆把我带回母亲的老家——镇江大港去上小学,在那里踏踏实实和外婆住在一起几年,直到小学即将毕业。 我印象中的外婆,是温暖和蔼的,她有着高高的个头,适中的身材,端庄的脸庞,一双大小脚——就是裹了小脚后忍受不了裹脚的束缚痛苦,又放开长长的裹脚布长成的脚,虽然有点畸形,比起三寸金莲强多了,走起路来稳稳当当。外婆夏天喜欢穿着一身黑色蚕丝的衣裤,衣服是大襟的,乌黑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冬天则放下半长的短发,一边夹着一根发卡,棉布衣裤,清爽利落,干净整洁。外婆不识字,却非常的贤惠能干和明事理,上至家务事,下至农活,样样都是好手。外婆的手非常巧,她腌制的萝卜干是最香的,她做的酱是最好吃的,她烙的菜肉饼是最香的,她包的元宵是最美味的…… 特别是那种菜肉饼,虽说是当地的特色饼,家家户户都在做,但外婆的手艺绝对首屈一指。做的时候还是有难度的,面和的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馅是青菜或韭菜和肉,包元宵一样的包好,再由中间轻轻的转着圈的拍,拍的圆圆的,薄薄的,最后再放在油锅里煎好,真的是外脆里软,皮薄馅香,不失为一种美味佳肴。母亲似乎得到了真传,在世时有时会做给我们解馋,但我始终没有学会。 外公常年不在家,是常州一家纺织厂的资方代表,有着丰厚的薪水,家庭殷实。除负担一家老小的生活起居外,早年还接济外公的妹妹和外甥,而这一切都是外婆在打理。外婆外公育有四男俩女,母亲是老大工作在外,下面是四个舅舅和一个最小的姨妈。虽然俩个舅舅已经自食其力,结婚成家,但是仍然居住在一起。另外俩舅舅和姨妈还在上学,上面尚有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外公的母亲),是一个典型的四世同堂大家庭。文革时期外公受到冲击,虽然没有像资本家那么悲惨,但是薪水明显变少了,外婆勤俭持家、节省开销、辛苦操劳着,却从没有见她抱怨过。 我白天上学,晚上则和外婆同睡一张床,给外婆暖脚。放假了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并且学会了挖野菜和挑猪草(外婆家每年都养一头猪),还学会了烧大灶,有时和外婆一起去自留地里种菜浇水。我学习不用外婆操心,平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乖巧伶俐,外婆非常的宠我,每天都会给我一角钱的零花钱。60年代的一角钱还是挺值钱的,我不舍得花,都悄悄的攒着,结果一不小心给弄丢了。我伤心至极,嚎啕大哭,外婆见状好心疼,不仅没有责备我,还如数补偿给了我。 外婆去哪里都喜欢带着我,无论是走亲访友,还是去常州外公那里,还时常跟我说一些我小时候的情景和我似懂非懂的事情,我就像是外婆的小尾巴一样,如影随形。在这个大家庭里,在外婆柔情的目光里,在外婆精心的呵护下,在舅舅、舅妈、姨妈的关心下,在这个亘古悠远的深宅大院里,我生活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幸福快乐。那时感觉我最亲的亲人是外婆、祖母而非母亲,这种想法一直延续了很久。  外公有些不喜欢大舅,袒护二舅。而外婆对上敬重孝顺婆婆,对下子女们一视同仁,对舅妈们更是视如己出。记得大舅妈生孩子时难产,由于镇医院的技术有限,没有及时转到镇江市区医院,导致子宫破裂。后送到镇江市区医院抢救时,当医生告知外婆孩子窒息死亡,舅妈的子宫不能保留必须要切除,但也意味着以后再也不能生孩子。外婆二话没说尊重医生的决定,以后也一直善待大舅妈。二舅妈刚嫁过来的时候,由于年龄小不太会做事,外婆就手把手的教导,协调妯娌间的关系。一个大家庭里里外外被外婆操持的井井有条,和谐融洽,这就是我那善良睿智的外婆。 我小学快毕业的时候,母亲把我接回身边。读初中那年,外公来信说外婆身体里长了一个瘤子,在镇江市区医院手术,母亲赶过去探望外婆。那时我还不太懂,只听母亲回来说:外婆瘤子的病理切片是良性的,没有关系,这才心安。但是外婆出院后情况一直不是很好,寒假时父母带着我们姐妹,接上外公外婆一起去上海,前往上海肿瘤医院诊治。外公又回镇江医院拿来病理切片,上海肿瘤医院的专家确诊外婆是——后腹膜恶性肿瘤(晚期转移),不能手术治疗,只有回去化疗。显然当初镇江市区医院是误诊了,如果早日确诊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结果尼……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外婆,在祖母家的那几天,我一直陪着外婆,外婆一如既往的关爱我。懵懵懂懂的我不知道疾病的厉害性,总认为化疗会好。时至今日,外婆的音容笑貌始终停留在那个时间。在后来一年多的日子里,只有从舅舅们的来信中得知外婆的病情。由于种种原因,以至于外婆去世时,我都没有机会回去看望外婆,为此时常感到内疚,留下深深的遗憾。我可敬可爱的外婆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去世时才六十岁,在疾病面前生命显得是多么的脆弱。     岁月会沉淀过往,流年会斑驳记忆。漫过红尘,穿越光阴的隧道,沿着记忆的脉络,轻舞一拢心香,婉约在流年回味的过往里。时光的剪影里,有多少温馨和深情,都会安静成内心的素白。外婆的一生是令人敬重感佩的,她用一生的时间抒写了一位典型农村妇女具有的质朴、勤劳和善良的形象。我爱您外婆,愿您在天堂与外公生活的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