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厄尔布鲁士山（二）

石头

范贝贝：Day 5 - 各种难受，一夜没怎么睡着，早上浑身上下没有力气，没一点儿胃口。好在今天天气也很差，一直在下雨，能见度几乎为零。本来计划的爬山取消了。好像整个大本营只有几个人尝试去登顶，其中有人不得不中途放弃返回。下午大家去学习冰爪和冰镐的使用，而我就只能躺在床上尝试补觉。唯一的活动是起来去厕所，但就那十几级台阶也成了巨大的挑战。躺在床上，很多想法在脑子里划过。想到从营地到山顶还剩的那1800米，突然觉得特别可怕。想到了放弃，觉得自己终于看到了天花板。但与此同时也告诉自己，这些只是虚弱的时候的想法罢了，过去了就好了。当我忍不住和朋友说丧气话时，朋友说: "没事，摸到天花板咱就横着走，没准摸到个门，翻过去就是新宇宙。"很是感动。大家回来后也是对我各种照顾。队里Sophia是医生，给我很多建议和药。Phing知道我不能吃东西，把自己的碳水化合物粉冲了给我喝。Guan和Chen陪我聊天，给我鼓励。这些朋友给了我力量，让我又有了希望。(昨天没力气写，今早补记。我已经好多了）

范忱：每次上个厕所都是满眼云蒸霞蔚。

范忱：Elbrus Day 456: 莫名其妙和姐姐一起被病魔锤了。好在两个人都皮皮实实，睡了一整天后，又开始蹦蹦跳跳。

第二天天气极好，一早就听说有猛人登顶后用滑翔伞直接飞下山。和队伍进行第四次适应性训练，上冰爪在冰雪路面拉练到4700米。

下山时跟向导 Rob学习了各种花样滑坠时的自我救援：正着滑坠，反着滑坠，头朝上滑，头朝下滑，动作没练多娴熟，倒是滑得很开心..

原本今天是计划中的登顶日，但因为天气不好，延到明天。多天的适应已经将身心都调整到最佳状态，万事俱备，只盼天公作美。

范贝贝：今天一天休息等着明早冲顶。但下午三点开始变天，而且越来越差。连俄罗斯向导都说很少在这个季节见到这样大的风雪。而我们只能继续做好冲顶准备，明早一点起床再看 (第一张厕所照是今早，第二张是现在)

范贝贝：一点起来做好准备，两点吃早饭，雪却越下越大。最终3点半确认今天无法冲顶了。明天还有最后的机会。That's mountains for you .... 继续睡。

范贝贝：今天凌晨3点半最终决定放弃冲顶，早上醒来，听说凌晨坚持冲顶的人最终都退了回来。雪一直下，山上风很大。我后来倒是睡了个好觉，精神很好，看到这么大的雪，立刻冲出去堆了个雪人。想起在南极被风雪困住的那几天，大家就只是肆无忌惮地玩儿。面对大自然任何焦虑都没用，enjoy the moment

范贝贝：很多人抱怨我老是放厕所照片。于是我决定给大家详细介绍一下我们住了五天的Islam Hut。这个Hut有两层，从外景看，二层左手窗就是我们的房间。一层是客厅和五个集装箱，每个集装箱是一个厨房加饭厅。二楼是客房，一共12间，每间8个人。我们队加上向导ROB, 一共6个人，在一间房间。这两天因为等着天气变好可以冲顶，大家每天就是吃，睡，看书，看电影。电话信号只有靠窗的地方才有，好在Guan有两个手机，可以给大家提供热点。看完这些照片，你们就知道实在也就厕所那里的风景拿得出手啊

范忱：我和贝贝都冲顶成功了，所有登山者里贝贝第一个登顶，我第三个。现在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范贝贝：这个没啥第一第二。我被安排在向导后面跟着走的。其实是最好的位置。大家一队的，最终五个人都上了就是成功

全体五人冲顶成功。

范忱：厄尔布鲁士，欧洲最高峰，海拔5642米。

--以下是昏睡了一天后，飞机上补的日记--

今天下午就要返回山下。经历了两天糟糕的天气，这已经是最后的冲顶机会。

起床时天气不错，持续一天半的大雪停了，夜空清朗，星斗满天，唯风稍大。凌晨一点，我们吃过早餐，便乘坐snowcat往山上开。随着越来越高，风速也快速增加，雪粒被风挟裹着打到脸上，痛得大家都转过身去。snowcat的红色灯光一闪一闪，我们逐渐沉默起来，忐忑的想着各自的心事。

下车时，场面已超过了想象，像是一群想着郊游的小朋友们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了战火横飞的修罗场。在Snowcat明晃晃的车灯光下，我们震惊地看着前所未见的大风在无垠的黑暗世界肆虐。

从snowcat的巨大履带上跳下，立刻发现在营地时觉得燥热的衣服完全不够抵挡狂风低温。伴着snowcat的轰鸣声和雷鸣般的风声，Rob 声嘶力竭的在每个人耳边喊着让大家换装备。一个队友刚掏出连指手套，手套就直接被吹飞（还好有备用的）。

在这样的天气下，我们咬紧牙根，沉默的开始了对Elbrus最后的征程。

没爬多久，一弯新月从笔直的山体边缘升起。在护目镜中，月亮带着不详的血红色，宁定地挂在天上；我每爬几步，都忍不住扭头去看下月亮。

再爬了一两个小时后，我的脚趾开始失去知觉（即便我穿了6000米级双层高山靴，加两层厚羊毛袜）。我立刻不断地在靴子中活动脚趾，但是见效甚微。正心慌时，天边泛起了微光，远方的群山隐约可见，脚也逐渐暖和起来。天要亮了。

继而我们转向横切。风吹着斜坡上的浮雪，像烟云一样倾泻下来。我们仿佛不是在攀登，而是逆水而行。向左望去，是在营地相处多天的高加索雪山群。曾经为之赞叹的三四千米级雄壮群山，现在仿佛只是脚下的秀气盆景。初升的太阳还在东峰背后，但阳光已经为远方的雪山勾勒上金边。Elbrus的巨大山体，形成了极其壮观的金字塔型阴影，覆压了西边方圆几十公里的山峦。

继续前行横切，插向东西两峰中间的山谷：这里是风雪精灵的飞行舞台。高山上空气稀薄，风速极快。粉红的云彩像是有人按下了快进键，被风快速撕扯着舞动。初升阳光打到被风卷起的浮雪上，让千米空间内的复杂风向无所遁形。方向交错的狂风在空中织出繁复绝美的舞动雪网，数个风旋在空中同时生成又转瞬消失。走出一步，可看到鞋上迅速被吹出一个小雪堆，但转眼又被其他方向的风吹走。（只可惜天气实在恶劣，没有人有精力拿出相机拍照录影，这些景象只能记在心里）

绝对的自由往往带来暴虐，风雪在山谷里更加肆无忌惮。我们需要不停的停步，将身体压在深插入雪的登山杖上，才能避免被风雪吹打得东倒西歪。脸上的头巾被呼气打湿，像水刑般贴到嘴上，让呼吸更加困难。不断有垂头丧气的登山者迎面而来，选择下撤返回。

若非如此极端的天气，Elbrus本身攀登难度并不大。此时我们已经达到5300米，再通过几段固定绳索，在西峰爬上一个多小时，就来到了峰顶。

多亏了俄国向导Victor，他判断了天气，看到我和我姐还有Guan体力足够，便决定不休息继续前进。我们仨连超过几个休息中的队伍，在所有登山者中首个登顶。Victor的决定不但带来了清净的拍照时间，也帮我们争取到了仅有的晴朗时刻。我们和Phing和Sophia汇合后，刚刚离开峰顶没多久，整个峰顶立刻被浓雾覆盖，直到回到到山底，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

范贝贝选发了一组照片，借用范忱的文笔对登厄峰做了总结，至此，他们圆满完成了继各种探险之后的，又一个严酷的自我挑战。

尾声

范贝贝：感谢Victor, Rob, Alex 三位向导。也感谢Phing, Sophia, Guan, Chen 四位队友。我喜欢离开城市在大自然里探险，因为这里没人在乎你的身份，地位，金钱和外表。看的只是你在艰苦挑战的压力下的行为和表现。我很幸运一直都遇到非常好的伙伴。我们互相学习，互相启发，同时也更进一步认识自己。生病那天，有朋友留言: 我们每个人都有天花板，但在挑战面前，我们都会发现我们的天花板比自己想的要高。十天的旅行，也刚好看完了 Boukreev 的书。对他本人，对高海拔登山有了新的认识和尊敬。 回家了！ From Russia with lov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