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日记（四）：札记

蒲公英

半山日记（四）：札记

两件事

平常的日子，在都市的火柴盒里，就是两件事:赚钱、吃饭。当然，赚钱是先生的责任，妇人如我，只是装模作样地有一份工作，打发时日。真正的身份，是一切轻微的体力劳动者兼煮妇。

山居的日子，租住在望峨村的公寓里，也是两件事：散步，吃饭。褪去了工作的外衣，只是走路、买菜、做饭和吃饭。脑子荒芜着。闲时，只拿本三毛的书，胡乱翻几页。

芳邻

每天早上10点，我的芳邻就锅铲嚓嚓之声不绝于耳，直到12点多钟。他家有两个灶下婢，一老妇一中年妇女，仿佛每天中午都在开着盛宴。我芳邻的山居日子，或许就一件事：吃饭。灶下婢们从事着体力劳动，供养自己及家人。还有一位老先生，偶尔手握毛笔，挥毫泼墨，甚或情之所至，引吭高歌，歌声幽远且有余韵，让我侧目。我的芳邻，体力和脑力的完美组合嘛！

如此芳邻，好处有二: 炒菜之声，声声入耳，让我绝不会错过做饭的时间，如此，我们仨免于挨饿。嚓嚓声近12点时，就有各色菜香飘然而来，越过走廊，送入我的鼻孔。昨日是豆豉鱼，今天是老腊肉炒青椒。闻着闻着，就激起我好好煮饭的雄心壮志。做几个素菜，我们仨吃得有滋有味。素菜吃得心慌了，就狠心炖一锅老鸭海带汤，扔些豆芽豆腐蘑菇冬瓜片进去，就是一盆汤锅，蘸着六月香酱，下饭呢！

举伞入厕

某日，厕所滴答。仰头一看，漏水了。楼上住人了，自那日起，雨越下越欢，小雨转中雨。我们仨，只得退而远之。万不得已，绝不入厕。此前，我练声的地方，就在这方寸之地。如今，只好撤离公寓里唯一的安静之地，回到宿舍，融入集体。

看房记

某日傍晚，我们仨围坐阳台的小茶几上。

稀饭、玉米馒头，一碟小菜，吃着笑着，不时瞟一眼窗外楼下的路人。

就走来一个男子和一妇人，像是一家人。两人慢慢地溜达，眼睛不时仰头看看我们所在的这栋房子，还掏出手机，记录着什么。

“肯定是看房子的！”多爸笑说。

我不解。

“我们每天散步，也这样东瞧西看的嘛……”想想自己，也真是好笑。天天散着步，也那样觊觎着别人的居所，还拿手机拍照，大概跟这对夫妇无二吧。

自从逛着峨眉半山七里坪的各处小区，我的眼睛，就不止逗留在草木的浓荫、深绿浅绿上，也不在人家房前屋后疯长的野花上，还在那一撞撞掩映在树草中的房屋。

租住的公寓，在一个小镇模样的地方，其实是个村，叫望峨村。可望见峨眉金顶的村。

村里住着，热闹，便利，却少了安静。于是，每次散步，我们仨急急地穿过村子，跨过公路，顺着一个名叫百斯特的酒店下行，就扑进了树林花草掩映的小区。小区的名字，云境，云庭，云岭……

总抬头看天。天空高临在我们的头上，旷远无边，蓝蓝的，有些云朵飘着。浩渺的清空。极目望去，峨眉群山的棱线清晰地勾勒在天空。清新的空气裹着我们。每个清新的早晨，我们都欢喜这样的散步，心里充盈着喜悦，宁静，无拘无束。

云岭一家面向群山的僻静处，有木平台延伸出去。踏上平台，凭栏望。下是斜坡，为灌木荒草覆盖，坡下是溪谷栈道。更远处，是错落起伏的峨眉群山。路过那家多次，不见主人，大门总锁着，可窗户却开着，寂寂的。就觉得可惜----辜负了他门前的风景。

又去过一处荒草丛生的空屋，一二层连着的那种。屋前一大块空地，都是可以发挥想象的空间。有个扫地的婆婆偏做一隅，纳鞋底，笑吟吟。我们仨不请自入，楼上楼下走着。

夜幕四合，该去梦周公的时候。我突然就后悔了，白日美梦中心仪的，全是一楼那种杂草野花丛生的居所。夜晚呢，要是平台上爬出一条蛇，或一个随便什么人影在我窗前一晃，那我这样的胆小如鼠的人，该是彻夜难眠了……算了，算了，还是公寓式的蜗居，于我相宜！

发呆的地方

找到个发呆的地方---汽车营地。接连几天，天阴阴的，有雾缠绕在远山。就总去汽车营地，穿过几个小区，十五分钟的脚程就到。

营地内，人稀稀落落。帐篷散落在草坪上。往里走，有汽车房，也有自驾车自带帐篷的宿营区。湖边，在修小木屋。营地很大，视野开阔。走累了，就捡一个地势稍高的地方，坐在垫高的宿营区木地板上，望远。见过峨眉的晴日，高天流云。也喜欢云山雾绕的阴天。

近晚的草坪上，人渐多，突然响起了一首曲子---《成都》，那种民谣风格的，懒懒散散地叙说着我的城市。突然就生出一种感觉，成都，我7年前空降至此的一个陌生城市，正渐渐地变成了我的故乡。住久了，有熟悉的人，有可去的地方，就生根了……

峨眉弹琴蛙

“登-登-登-登-登”路过随处一个小池塘或水塘，侧耳静听，总会听到这样类似五音的蛙声。它叫弹琴蛙。叫声清脆。一听到弹琴蛙唱歌，我们总心生莫名欢喜。总驻足水边。想象那弹琴蛙是否手拿一个迷你班卓琴，在那里弹呢？抑或有一面小鼓，独自轻敲？总觉得它比一般的青蛙多几分秀气，长相一定乖巧吧。住半山近一月，只闻其声，不见其真面目。也懒得上网查它的模样，留一分怀想，也好。

兴致突来，也会学着弹琴蛙的样子，登登登叫唤几声，再侧耳等待。几秒钟后，水塘里总有一二只蛙做登登登的回应。我们就这样，如此你来我往地，逗着蛙们玩一小会儿。

下山回家

开始收拾东西，像候鸟，回我的城市去。公寓的灶台空了，客厅的东西少了，要结束半山的日子了！

去过很多次村子外的露天菜市场，做了很多顿饭，吃了邻家菜园子很多很多的玉米馒头和手工包子，每天早晚长长的散步，读了三毛的五本书，写了四篇半山日记。

明早就回家。

像每次旅行回家的感觉，心里空洞洞的，怅怅然，不舍。脑子里像放幻灯片一般，又回到初入公寓时的日子。觉得近在昨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