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儿

贺兰文联

<h3> 个人简介</h3><div> 王兴国,回族,宁夏银川市贺兰县人,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少数民族作家培训班。著有长篇小说《黄河从咱身过》,先后发表短篇小说四十多篇。2015年被银川市文联及韩美林艺术基金会授予“银川市民间文艺家”称号。现为宁夏作协会员,银川市作协理事,贺兰县作协副主席、秘书长,银川市文学院院聘作家。</div> <h1><font color="#167efb"><b> 花 儿</b></font></h1> <h3>  杨二魁要卖羊了。这对于丁腊梅来说并不算好消息,她怀疑杨二魁打上了坏注意,想把手脚弄利索一个人到城里混,然后再找上个小的,现在的演艺圈不都那样吗?嗯,你娃想得倒美,你飞了,我咋办?看来现在要治你还真得靠这群羊了,况且,这个事我要是让步那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女人。</h3><div> 丁腊梅有自己的底线,这个底线就如同给杨二魁的人生划定的杠杠。本来起初进城学花儿她就想反对,但后来她认定二魁没戏,顶多玩上两天,一撞墙也就回头了,可没想到他把事给整大了,还拿了全区花儿大赛的银奖。更要命的是他这棵老枯树又开始贱飕飕地挂果了,约他演出的电话总会不时地打来,就像往人心里打楔子。这还了得,若继续放松缰绳任凭他跑下去,恐怕跑远了想收都收不回来了。因此她铁了心,誓死要保住羊群,她认定有羊在就能拴住男人。再说,她是打心底里喜欢羊的,当年就是冲杨家有一大群羊才一朵鲜花插进羊圈里。所以面对羊的去留,她态度十分明确,可谓水浇不进油泼不进,二魁各种招都试过了最终都无济于事,就连亲朋好友的劝说也被她一一顶了回去。特别是二魁的表弟玉河挨骂最多。丁腊梅认为,二魁从当初外出折腾到如今做上明星梦都是玉河害的,是他给出的主意,所以,她现在好像只干三件事,吃饭、睡觉、骂玉河,即便是睡觉,她相信在梦里也会骂他,这叫冤有头,债有主。</div><div> 羊贩子还没来,杨二魁的院子里就已经炸开了锅,丁腊梅的哭声震天响,骂玉河吃饱了撑的,管闲事也不分个轻重,她说,我的家要散了呀!玉河你现在高兴了吧?呜——呜呜。这还不算,紧接着她又搬出老公公来给自己增添底气,哭诉说,哎爹呀!你看见了吗?咱家可是养羊才过上好日子的呀!可咱们的羊就要被败光呀!爹呀!</div><div> 这招简直太灵了,一下就把二魁给震住了。想起他爹,二魁还跟丁腊梅一起湿了眼窝。但这次二魁的决心也很大,他就想重新活一回,看看自己的后半生到底能拼出个什么结果。闯好了,咱一家人再过它几年城市生活,至于婆姨顾虑的那些,根本不挨着,至少目前他没那么想过。他现在还剩下最后一颗棋子,那就是娃娃,俩娃都在城里上学,儿子杨帆上大学,女儿杨莹上高中,他们虽小,但是跟长期生活在农村的大人比更能理解这个社会。二魁在电话里吓唬儿子说,赶紧联系你妹妹一起往回走,你妈正寻死觅活呢,现在只有你们俩能救她。</div><div> 儿子一听就慌了,带着哭腔说,下午才有回家的班车呢,这可咋办呢?</div><div> 二魁鼓动说,打出租呀,打多少钱,回来爹给你报。</div><div> 娃们赶回来时,丁腊梅正披头散发地做着最后抵抗。她拿把老沙木椅子,往羊圈门口一坐,想来个一妇当关万夫莫开,还夸张地将一把明晃晃的宰羊刀搭在了脖子上。女儿扑上去要夺刀,丁腊梅将刀来回拉了两下,做出了抹脖子的动作,并警告说,别过来!不然我就死给你们看。</div><div>丁腊梅知道俩娃都不是她的救兵,她要是将他们当救星就先打电话了。女儿说,妈!你这是干啥呀!快放下刀,至于吗?这么多人都看着呢。</div><div>儿子说,就是嘛,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到底为啥呀?有事难道不能在屋里说吗?还耍刀子弄剪子的,不嫌丢人呀?丁腊梅的眼泪哗哗的,她指着儿子和女儿骂道,我把你两个没心肝的东西啊!你爹要败家啦!不要咱们啦!你俩还帮他说话呢,看来这个家真完啦!我不活啦!接着,又把刀来回拉了几下,俩娃吓坏了,扑通一下就双双跪在了地上。</div><div> 儿子将目光转到他爹身上,质问说,爹!这到底咋回事啊?</div><div> 杨二魁将学唱花儿的事前前后后尽数讲了一遍,儿子听完也被整瞢了,他两眼直勾勾盯着泪人一样的老妈,像看一个陌生人。丁腊梅知道儿子接下来要帮谁说话,于是她脖子一挺,又将刀柄往上抬了抬,亮出视死如归的姿态来,儿子无奈地说,妈呀!你到底咋想的嘛?这明明是好事啊,俺爹这么有追求,将来一定是要出名的,你还闹个啥嘛?</div> <h3>  丁腊梅眼一瞪,头一甩,说,出个屁名!出名能当饭吃吗?滚一边去!</h3><div> 女儿没理会她妈,她双膝跪地还不忘调皮搞怪,冲二魁一抱拳,说,哎呀爹,你可真了不起,女儿太崇拜你了,女儿支持你。</div><div> 面对孩子的表态,丁腊梅感到了势单,她只能说他们的爹败家败昏了头,可群的羊说卖就卖了,但她不能说男人出去容易拈花惹草,她丢不起这人。可是仅败家这一条又不足以击败二魁,剩下的,她只能撒泼到底。她又夸张地将刀来回拉了几下说,你们都听好了,反正我就是不同意卖羊,羊是杨家的标志,谁动它,我就跟谁拼命!</div><div> 二魁无语,他顺着墙根往下一蹲,委屈得像个孩子。丁腊梅的表现令人哭笑不得,儿子说,妈呀!你这又何必呢?常言说留人留不住心,你留羊又有啥用呢?况且俺爹是追求新高度,你做为妻子,不支持不成全也就罢了,还在这里百般刁难,欺俺爹老实呀。我就弄不明白,都这么大个人了,你整天到底想啥着呢?</div><div>丁腊梅说,哎哟主啊!我咋养了这么个白眼狼呀?</div><div>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挤出来当和事佬,劝丁腊梅别再闹了,看把娃跪的,你不心疼呀?说完,便有人往起搀杨帆,杨帆脖子一歪,表示不起来,又去拉杨莹,杨莹说,老妈不放下刀,我就这么跪着,跪死算了!</div><div>当所有人的目光再度聚向丁腊梅的时候,却发现她的情绪已像狂风过后的湖面,仅剩些细碎的波纹了。至少,她没再动那把刀子。这也让二魁看到了和解的希望,他说,娃他妈,你先回屋吧?这样娃们也敢起来了。</div><div> 丁腊梅说,进屋,我可不敢,等我一进屋,羊就紧跟着没了。</div><div> 二魁说,哪能呢,你刀都架脖子上了,买羊的贩子早被你吓跑了。</div><div> 丁腊梅也觉得闹够了,尤其她心疼娃娃,也就顺坡下驴进了屋,围观者作鸟兽散了,只留下几个沾亲带故的还在那儿站着,丁腊梅不让他们走,说要为她做个见证,她说,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我也就退一步了,既然他姓杨的想做个男人,那我成全他,想闯荡行呢,我姓丁的丫头跟着他,鞍前马后地服侍他,怎样?</div><div> 二魁苦笑了一下,说,你这不是跟没说一样吗?你跟着我,那庄稼怎办?羊卖了,地总不能也卖了吧?况且俩娃上学正花钱呢,这样根本就行不通。</div> <h3>  这些丁腊梅也是知道的,她只是放不下当前的生活,放不下男人,也舍不得这群羊。在他们家,羊也是重要成员,所扮演的角色无可替代,羊不光能给他们卖钱,还能给他们解闷,这种感觉,没养过羊的人是体会不到的,但是二魁能体会到,因此他理解了丁腊梅,如果这院子里突然没了羊的气味和羊的叫声,他不敢想象生活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在起身的瞬间,杨二魁脸颊上已有了淡淡的笑意,他突然感觉内外轻省了很多,像卸下了不该背负的东西,他说算了吧老婆,我不去了,我出去有音乐陪伴,那家里怎办?我还是放我的羊吧,至于唱花儿,那只是梦想,我一生中所梦到的好事基本上都落空了,也不多这一次。</h3><div> 放下了,也就心安了,杨二魁吃力地笑了笑,对丁腊梅说,对不起,老婆,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这些天,让你闹心了。丁腊梅在这次纷争中几乎达到完胜,但是当杨二魁以绝对真诚的语气向她表露心迹时,她却有些惭色,始终低头不语,倒像个失败者。</div><div> 儿子说,你们闹够了,我和杨莹也该想办法返校了,我倒不要紧,可她正在学习的关键阶段,不过老爹,我保证你会后悔的,人生中好机会可不是天天有,三思吧爹,儿子永远支持你!</div><div> 杨莹也笑眯嘻嘻地说,爹!我也支持你,加油!</div><div> 儿女态度上的一边倒,让丁腊梅的委屈立马又憋了一肚子,她脸一阴,怒斥道,滚!你两个是不是我生的?主啊!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呀?</div><div> 哎-----嗨-----哟------绵羊么出滩头往北∕冲到这河沿沿上来∕河水么再低平川里淌着∕把咱的心花儿浇开∕鱼划划翻桨浪里头转∕急死个打鱼的老汉∕大河里涨潮小河里满∕使船全靠着顺风的帆哎……</div><div> 花儿漫过河湾,仿佛将心底里的阴霾扫尽了,驱散了。风平浪静日子杨二魁继续放羊,等进了家门,他就慌忙打开DVD播放民族声乐教程,模仿人家在台上的一招一式,也会反复观看自己参赛的视频,看着这些的时候,他感觉很享受,幸福是荡在脸上的,不论怎么说,他都是拿过银奖的人,他的幸福是心满意足的幸福,有这么一回,这辈子他值了。</div><div> 男人的一举一动都被丁腊梅看在了眼里,但丁腊梅可没有男人那么轻松,她想,我是不是太狭隘了呀?因自己的狭隘而断送男人的希望,这是好女人能做的事情吗?哎哟安拉!随着一声惊呼,她捂着胸口,像是心尖上被锥子锥了一下,很疼。她坐在男人身边,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温柔,她说,他爹啊,要不你去吧?羊嘛你想卖我也不拦着了,你走了,我在家操心庄稼,不碍事的。</div><div> 二魁很感动,他知道婆姨刀子嘴豆腐心,她在心疼他。但二魁也想清楚了,既便他真的去城里打拼,顶多也是继续跟老师学习,靠老师在圈子里的影响力和人脉联系演出,有演出固然好,能挣上几个,要是演出不多,像现在这样在半空中吊着不上不下的怎么办?他现在已届中年,可不是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单身汉,两娃还学业未成呢,他不能先顾着自己,于是他抓过婆姨搭在他肩上的手,甜蜜地笑了笑,说,我不去了,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等儿子大学毕业了咱再说。</div><div>&nbsp;&nbsp;&nbsp;&nbsp; 二魁是打定了主意守家,像往常那样漫着花儿放羊,但与他有关联的人却没有跟着他集体沉默,就在一周后老师从青海打来电话,这时候他正好赶羊出圈了,是丁腊梅接的。丁腊梅没说实话,她不敢给老师说二魁已经放弃,她觉得做事留下一定的空间是有必要的。结果,老师让二魁明天就动身去青海,说那里要举办西部花儿汇演,活动的规模肯定很大。尽管二魁目前的人气和声望还没资格参加,但是应该去,去了能认识好多朋友,对他将来的发展有帮助。丁腊梅只犹豫了一下心里便立马转过弯儿来了,她说,行呢,我现在就给他收拾东西,明早保证动身,谢谢老师。</div><div> 在婆姨的鼓动下二魁还是去了青海,在那里他没有演出机会,只是跟人家搞搞交流,偶而也做为临时演唱佳宾到台上秀一下,最大的收获就是结识了好多“花儿”名家,有谱曲的也有演唱的,让他真正开了眼界,也更深地理解和汲取了“花儿”的精髓。他就像吃了夜草的马,在艺术上一下子丰满了许多。等活动一结束,他就被拉进个一个团,到牧区流动演出去了。</div><div>&nbsp;</div> <h3> 没有二魁的日子,丁腊梅可谓是身心疲惫,她头扎红围巾,身着花棉袄,将鞭杆和鞭梢合拢了往怀里一抱,手是焐暖和了,可脚却不能停歇,因为她跟二魁没法比,二魁放羊是给羊立下规矩的,羊得跟着他的号令行事,但丁腊梅却正好相反,始终追随着羊的脚步。这个没办法,羊是二魁训的,自然听二魁的,对丁腊梅却表示不屑。尽管这些年丁腊梅甘愿做它们的老妈子,添草饮水、打扫粪便,也算是无微不至了,好像看上去羊们并没有领情。这样一来,丁腊梅受够了,她甚至后悔了,认为当初就不该窜掇二魁走。这事儿原本是怨不得别人,电话是她接的,行李是她备的,但她却咬牙切齿地说,玉河啊!我可被你害苦啦!</h3><div> 幸亏是闲暇的冬春时节,田地里没事儿了,丁腊梅所承受的压力还未达极限。再说,前一阵子她是想通了的,只要杨二魁出了名不忘恩负义,让她做几天牧羊西施倒也没什么。但现在她咬紧牙关快把整个冬天熬没了,河都解冻了,对岸的风也适时地吹来了,吹得她身上暖暖的,可杨二魁呢,就是光听信不见人,焦躁中的丁腊梅越发觉得羊难放了,等到她与羊之间的矛盾一进入白热化,离开的也就只有羊了。</div><div> 卖卖卖!丁腊梅在电话里连说了三个“卖”字似乎才顺过一口气来,她说,他爹啊,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这下我理解了,这些不会说话不会听话的玩艺太难日弄了,卖了吧昂,我是一天也不想放了。</div><div> 杨二魁说,娃他妈,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说。</div><div> 本来杨二魁想告诉婆姨,卖羊也得把握契机,不是想卖就卖的,如果上赶着卖,那肯定卖不出好价钱。但是丁腊梅为上次阻止卖羊的事儿肠子都悔青了,上次是她心里有想法,认为有羊在,男人就不会走远,但眼下羊倒是在呢,男人却越跑越远了。看得出,她这次很坚决,她说杨二魁,你诚心的是吧?你是想累死我好赶紧找小的对不对?我提醒你,立刻回来卖羊,反正我不会再放它们,到时候饿瘦了更卖不上好价钱,再说,这都打春了,庄稼怎么办?你干脆把我姓丁的丫头一劈两半,一半种地,另一半给你放羊好了!</div><div> 丁腊梅的嘴跟机关枪似的打连发,根本就不让杨二魁插言,等她说够了,突突够了,杨二魁也自然就没啥说的了。对于羊的去留,再也挑不起争议了,因为谁也没本事将丁腊梅变成三决六臂,因此,生生不息的羊群很快就变成一本存有六万多块钱的折子放进丁腊梅的板箱里。但丁腊梅失落的心并没被这些钱填平,她在羊去圈空的当晚还是哭哑了嗓子。那一晚,她深深地感知了夜的沉静,也领受了内心的空寂。她的魂丢了,让羊给带走了。她一整夜都在琢磨,那些羊会被贩子卖到哪里?它们是活着还是已经被宰了,甚至到了白天,她依然恍惚,有几次还准备赶羊出圈,但到了圈门口才又回过神来,只好对着羊圈发呆,然后又对着东边的河滩发呆,试图再看一眼像云朵一样的它们。再加上杨二魁无羊一身轻,他总算彻底解脱成甩手掌柜的。只是对丁腊梅而言却雪上加霜,她成了傻婆姨想汉子越想越没影了。</div><div> 这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丁腊梅仿佛是离婚丢孩子,两头受折磨,她快要疯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或者让思念变得淡一些,于是,她又开始怀疑自己,认为当初从一开始就不该放杨二魁出去瞎闯荡。她从前到后捋了好多遍,事情的始末已非常清楚,都是杨家亲戚们蛊惑的,记得玉河还曾大言不惭地质问过她,说什么人这一辈子,满打满算就那么多天,难道你真想让我哥放一辈子羊吗?我呸!你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东西,歌星那么好当你咋不去呢?所以她才不管玉河是否睡下,或者两口子正在兴头上,只要她夜里睡不着,就会疯狂地敲开玉河家的门,让他做保证,保证二魁在外面不胡来,不找小的。玉河一筹莫展,他知道那种事在如今这个社会没人能够保证,但他还得让丁腊梅放心,不然他往后恐怕连安稳觉都别想睡。他说二嫂啊,你一天到晚都想啥着呢?二哥是那种人吗?他一个四十多岁的乡巴佬还能感动中国呀?我看除过你还把他当个宝,别人爱他,凭啥呀?他有钱吗?长得帅吗?放心吧二嫂,就算二哥将来能变成高速列车也不打紧,因为有你把着方向,他永远出不了轨。</div><div> 丁腊梅像只雌性杜鹃,脖子一歪,盯死了玉河不放,玉河也脸不发红心不跳,用装出来的淡定抵御火辣辣的目光。大概是丁腊梅瞪累了,她把脖了往直了一挺说,你确定,他不会在外面打羔?“打羔”是这里的方言,单指羊的交配,丁腊梅把它用在自家男人身上了,可见她情绪糟透了。</div><div> 玉河说,那不会,绝对不会,行了,你尽管把心装肚子里吧,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吃饱喝足了,再睡到自然醒,这可是美容的最佳方法,多好啊。</div><div> 丁腊梅一听,又摆出雌性杜鹃的架势,脖子一歪说,玉河,这可是你说的,那你给我记住,如果将来有一天杨二魁坏了良心,你可别怪二嫂心狠,我会像阉公羊那样,先把你给阉了。丁腊梅说这话的时候还做了个动刀的手势。</div><div> 玉河打了个激灵,强调说,有我啥事嘛?</div><div>丁腊梅说,咋没有?白杨树是你栽的,黑老乌是你惹的,要不是你的反动宣传,杨二魁还乖乖放羊呢。</div><div> 玉河那个冤啊。丁腊梅一走,他就煽了自己的嘴巴子,一边煽一边问,还多事不?啪啪!他媳妇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她知道自己男人的脾气,他宁可自己委屈,也不愿呛着别人,因此她不敢说话。</div> <h3> 杨二魁走了。在剧团的熏陶下,在女搭档的爱心激励下,他的翅膀终于硬了,翅膀一硬,便看到了更广阔的天空。他要带着女搭档到北京去参加综艺选秀了。尽管丁腊梅哭天抹泪地阻挠,但他还是要走。丁腊梅说,要去行,我跟你去,那女的就算了。杨二魁说,她是去给我助演的,你去算啥?好好在家操心庄稼吧。</h3><div> 动身那天,老师带所有弟子们去火车站为二魁送行,丁腊梅就挤在他们中间。本该有惜别场景的,但她什么也没说,她甚至连挥手的力气也没了,就那么眼巴巴看着他们走进了候车室。这气氛太伤人了,一下子就将她二十多年堆积起来的自信击了个粉碎。她原本是一根好缰绳,却最终没拴住杨二魁。但此刻她没哭,她一直忍着,只有忍着,才能保留住心底里那一分坚强。当她回到家推开院门的时候,迎接她的是前所未有的空旷。屋里是空的,羊圈是空的,心也是空的。估计站在当院喊一声就会招来一连串的回音。她明白了,她的幸福已跟着羊群遗失了。她没有勇气进屋,也担心进去了会哭,一哭就不再是丁腊梅了。她从圈墙的裂缝中找到了那把宰羊刀,试了试刀口感觉仍锋利如初。也不知怎的,此时一想到每年都有好几只小公羊被她剖开睾九,摘掉蛋蛋,她就有一丝兴奋,接下来,她带着一副坏笑默默地走出了院子。</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