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仙花谢了

光平子/湖上散客

凤仙花，属凤仙花科一年生草本花卉，原产中国和印度，在民间广泛栽培。花朵于夏秋开放。因花色艳丽可染指甲，又称指甲花、好女儿花。

周末回老家看母亲。隔壁86岁的姑妈告诉我，一个远房堂姐死了，是春日那天早上死的。兄弟姐妹第二天将她火化，第三天就出殡了。

姑妈说，刚过的年，给她多挣了一岁，61了。这两天天气也好，也算利市了。

这位远房堂姐命运卑贱。因为天生严重癫痫，发作起来就会口吐白沫，一头倒地不省人事。半天才可以还魂。不知情的人，看到就会"吓死宝宝"。的确也是挺可怕，她小时候帮母亲烧火做饭时，突然就发作起来，左手就插进炉膛，等母亲从灶台上连忙跑去拉起来，小手已经严重烫伤。山村里也没有医生，父母就用土办法处理，把伤手放在人的小便里，结果引起感染。从此做事也落下残疾。农村娶媳妇，女孩子健壮是头一条。里外一把手，能持家，会生育，才是香饽饽。堂姐发育不良，个子矮小，又是癫痫，左手有些变形，到三十岁扔待字闺中。

邻村一个四十多岁光棍，托人说媒来了。堂姐家里人都松了口气。父母告诉媒人，女儿的毛病，男方也知道，不要一分钱聘礼，只求不要欺负女儿。

但是，这只是新噩梦的开始。嫁过去不到几个月，堂姐就跑回家，给母亲看身上的累累伤痕，母女俩抱着痛哭。但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父母陪回到夫家，只是嘱咐夫婿，不要伤害女儿。

那时我师范毕业，分配的第一所学校，就在堂姐的村子。有一次，堂姐就跑到学校找我，看到她脸上全是淤青。堂姐哭诉丈夫每天晚上打她，全身没有一处好的。我就知道，这婚姻长不了。果然，后来夫婿一家，就在村子里到处宣扬，堂姐好吃懒做，癫痫常常发作，还公开说堂姐不能过夫妻生活。话就说得极难听。到这个份上，事情已经覆水难收了。终于在嫁为人妇两年后，堂姐带着累累伤痕，和狼藉的名声，被休回家。

堂姐与年近古稀的父母相依为命。堂姐有时候上山采点药材，补贴家用。过了六七年，父母亲相继去世。两个姐妹出嫁外地，弟弟外出打工，后来在外地入赘。

村里的哥嫂嫌弃堂姐，从不接济妹妹。还不让她住原先父母房子，堂姐就住到入赘弟弟留下的房子。这房子在离村子100来米村口的山坡上。堂姐靠及其微薄的低保金，有气力时上山采点草药，在一小块地上种点蔬菜，苦捱度日。

几次回家，遇到堂姐，只见她面容枯槁，骨瘦如柴。她说，过一天算一天，希望上天早日收她回去。难为上头（政府）给她每月400块低保金，不然早饿死了。但村子里也有人嫉妒，认为她不应该拿那么多。

这次，堂姐终于死了，彻底解脱了。听说死前头几天，感觉自己大限将至，托路过村人带话哥哥，自己恐怕不行了，让哥哥去看看她。几天后，哥哥过去时，看见她坐在房子边道路台阶上。哥哥看了一眼，没有问她情况怎么样，转身走了。第二天中午，发现人死在了床上，是口吐鲜血而死的。

出殡后，村里人问兄弟姐妹，是不是为丧事贴了一些钱。说是，堂姐在微薄的救济金中，死抠积攒了一点钱，刚够火化丧葬费用。

姑妈讲完，长叹一口气。想来人生凄凉，令人扼腕。人情薄凉如此，实在是令人沮丧。

堂姐其实有个好听的名字。这是老家一种常见的花名。这种花非常低贱。早春，在房前屋后撒些花子。到了初夏就蓬勃生长，开出繁密的花。村民种花，一是好看，更重要的，据说可以驱蛇。而女孩子们，喜欢取了花瓣染指甲。嫣红的指甲格外好看。所以，村人称它指甲花。

它的学名更雅，叫凤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