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

潘丽莎

“拆迁了，要走了，这祖辈的老屋要没了！"，"要拆了，真舍不得哇…"。一位位故土难离的老人，潸然泪下的喃喃自语，迷茫着昏花的老眼，努力的再看一看，再看一看这祖居的老屋，这满蓄着岁月印痕、业已颓败的老门头，还有这斑驳残破的雕栏和老街的天空，一切的一切，都还留有旧时的气息 。

许是少时曾居老街，听闻东门左所大街上街拆迁，那魂牵梦萦的老街情瞬盈于心，禁不住一次次落寂地徜徉于这枯藤老树依旧，却人去屋空的老街，一次次穿过这断垣残壁，循着这遍地的瓦砾，于伤感中，驻足于一块块青石台阶、抚摸那斑驳的老门、锈蚀的门环、凄怆的环望这沧桑满盈的屋檐以及青苔遍布的老井，努力的感受着老街业已飘逝的烟火气息。

位于南京市浦口区的古镇东门，是一座历史悠久、风韵犹存的老镇，座落在建于明洪武年间的明城墙遗址沧波门外，大致与浦口地区的母亲河朱家山河相平行，古镇的左所大街与另一条东门大街形成丁字交叉。

左所大街是条全长1300米、宽4.4米。其建制为东西南北走向，两侧建筑东西对称，大都为硬山顶式房屋结构。高耸的防火墙，院落蜿蜒，极具典型的江南明清建筑风格。早在明清时期，东门古镇就是南北要冲的东西通道，成为连结四方的漕运集散地，鼎盛时，各类商贾云集，列肆千米，商贸繁盛。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岁月的流淌却让今日的老街依然保有较为丰富、特色鲜明的文化遗存，濡染着各时代气息的商铺、老井、民居、染坊、祠堂、影院等触目可陈，于一九八三年被列为区级文保地带。赵薇首部执导的电影《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就是取景于此。

民国大师朱自清先生曾说:"逛南京就像逛古董铺子，到处都有些时代侵蚀的遗痕。你可以摩挲，可以凭吊，可以悠然遐想。"老街亦然。偶一出门，饶有趣味的古物触目皆陈，漫步于青石铺就的街巷，既有建于清末，气势恢弘、院外青砖环护、花窗玲珑，内里蔷薇满架，兼具中西风情的广生老宅，也有呈徽派建筑风格，内有跑马楼、几进深宅、雕梁画栋据称是李鸿章嫁女的嫁妆之一的染坊。抑或于幽幽的古巷中，透过被风吹开的纸窗，那绿竹斜晖中隐隐闪现的雕镂精美的廊柱、窗饰或一块镌有精美纹饰的残片也能让人找回昔日里的精细繁缛。正是这:“一城繁华半世烟，多少世人醉里仙"的丰厚人文底蕴，方铸就了老镇独具的风情和魅力。

然而，随着岁月的更迭，时代的发展，古道音稀的老镇风华渐褪，日趋落寂。昔日里，商贾云集、喧闹异常的繁盛业已不复。

那曾摇曳着五彩洋布的染坊大院，而今颓败不堪，唯斑驳而纹饰精美的雕楼向世人昭示着其过往的曼妙风姿。

昔日里，斜阳下，花墙、老屋和苔藓遍布的老井，这古韵弥弥几可入画的场景，已成旧梦。

老巷里，悠远绵长的"卖馄饨喽！"的叫卖声，而今只能迴响在记忆的长河里。

随着城市的规划和改造，左所大街上街仅留下建于清代的砖混结构的218号、231号和汪言达宅等挂有"文物保护单位"保护牌的几幢千疮百孔的老屋，于风雨飘摇中，岌岌可危地耸立于废墟里，令人唏嘘，令人担忧。

一次次留连，一次次伫立，于"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中，于朝花夕拾恍如烟的迷朦中，于感喟、悲怆中，由不得忆及作家冯骥才先生于天津那声震国人的哭老街，以及他所著的《手下留情》。书中，他难以释怀的描述了在1996年赴埃及开罗，应主人相邀，前往开罗著名的老城区汗哈利利。在那曲折繁复、交织如网的老街老巷中，在充满异域风情的集市中，于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融入了开罗人独有的生活漩涡里，浸润于一股奇特而温暖的感受中，面对主人那骄傲的问询:“你的城市也有这样的老街吗？"他自豪的回应:"当然"。冯骥才内心的老街是指天津的古文化街和估衣街，而我每每读至于此，心中油然而生的是东门老镇和我们南京的老城南、老门西等众多如根须般的以千姿百态的风貌，铸就了南京古老文明的老镇和街巷。

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的遗存，无论是陶瓷碎片还是建筑遗址，都烙有那个时代特有的印痕。一个城市的遗迹就是这个城市的胎记。作为城市脉络的老镇街巷，它的遗迹也是它的胎记，它的文化，它的根。在东门老街保护性的改造拆迁中，真心期盼那些在拆迁中惨被遗弃的老砖老瓦，老房梁和老井栏，在老街他日规划建设中，能为老街增添些许岁月的包浆，能让我们捡拾些无法穿越的旧日时光，否则，在那"贼光四溢"的今不能证古、古不能证今，千幢一貌的仿古建筑群里，何以找寻那如水墨画般湮于岁月、沧桑凝重却又温润沉静的包浆呢？

愿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愿我曾居住的老街，他日更辉煌！

本篇制作，有三张照片取自网络，感谢浦口文广新局的符莹和同事周大海提供的东门老镇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