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边界

爱德文

　　"书写有益，思考尤佳，明达有益，忍耐尤佳"——赫尔曼·黑塞

自上一篇文章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思绪的安宁依赖于环境的稳定，当细沙被吹散，再次聚拢定会耗费一些时日。我依旧保持着阅读的习惯，或者说由于深感自身的匮乏被"无知"二字压低了头，捆绑了手，自然也就不敢于肆意表达了，对文字产生如此敬畏之心，也算是这段时间的重大收获。

不知从何时起阅读在我的生活中占据了十分重要的位置，蒙昧的面纱一旦被揭开，理智从此占了上风，有时试图从纷繁复杂的记忆中翻找些碎片予以解释，是一段稍感自卑的爱情所导致？或是某个人类导师的名言警句施加的影响？在记忆的迷宫里我摸不到丝毫线索能加以引导，之后也就不在枉费心力了。也许在心灵的深处一直埋藏着火种，只需点点星火便使其燎原一片，自此再无法遏制想要窥探世界的欲望，如同眼盲的病人突然在早已习惯的黑暗中看见了模糊的亮光，这种对于光明的渴望自此便成为生活唯一的重心。此火种我相信在所有人的心中都存在，但你我皆为凡夫俗子，在细心钻营社会游戏规则的同时定会忽略事物内在的本质，真理并非为众人准备，若想一探究竟定要付出万般努力。

阅读的乐趣不只在于知识的积累或是拓展视野的边界，更精彩的是去感受那广袤无边的内心世界，一座囚禁着所有人的心灵迷宫，在耳边始终能听到的苏格拉底在公元前3世纪就呼唤过的哲学思想——"认识你自己"。

当心灵开始苏醒，我便能听见每一段欢笑声都透露出的悲伤，看见每双凝视镜子的眼睛里诉说的那份孤独。

　　 "我的语言，限制了我的世界"——维特根斯坦

 

当我越发迷恋文字的同时越是感到话语的苍白无力。试想一下，即便是当我们与亲人，朋友和爱人沟通时，在我们内心深处的情感和意识有多少能够准确的表达出来呢？更多的可能是言不由衷，或言过其实，仿佛在内心的混沌世界飞舞着无数飘忽不定的光子，让理智无从下手捕捉；被性格所左右和感性的怯懦影响又为彼此的语言披上了迷雾，在脱口而出的同时仅存的心灵果实恐怕早已扭曲变形了，同样的活动也发生在听者的内心世界，情感和思想试图找到语言这个宿主寄生，殊不知这宿主过于虚弱，无法承受我们内心世界情感巨大的重量。在傲慢的人类修建巴别塔而遭到惩罚之后彻底失去了彼此交流的能力，自此成了被上帝遗弃的子民，人类之间的心灵之桥再无建立起来的可能。渐渐地，千言万语可能还不如一个吻，一个拥抱，或是一滴眼泪那般震慑人心。

心灵的秩序越混乱，冷漠和脆弱就越占上风，人们慢慢地也只能用拙劣的影视作品或者媚俗的情歌为情感寻找一个宣泄的出口，以求在现实生活中与我们的同类共鸣，但这种共鸣是浅薄的，单一性的，如同浮在北极的冰盖，而心灵的巨大冰山则隐藏在洋面之下，等待每个人去自我挖掘。于是，我仰望着莎士比亚、巴尔扎克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谦卑地希望也能将内心的一切诉诸于文字，这个比绘画更具象，比音乐更犀利，比舞蹈更优美的艺术形式。

　　"越是那些无话可说的人，越喜欢写诗"——歌德

我早已退化到喜欢一个人安静于一角，享受书籍和音乐带来的快乐，或者在内心的汪洋中捕捉各种微小的生物，解剖观察，冷静的去追溯左右这具灵魂的进化史，看看命运曾经在表面留下了怎样的脚印，进而漂浮到人生过往的各个十字路口找寻线索，试着明白为何在彼时彼刻做出了那样的决定，选择了那个人，为什么会笑成天真的孩子，为什么会被孤独拉入长夜，究竟是我决定了自己的命运，还是命运选择了我。

有个声音经常在耳边旁敲侧击，鬼鬼祟祟的念叨，它不敢以真面目世人，像个明知犯错的孩子低头装样子可心里却打着另一个算盘，它隐藏在日常的生活之下，芸芸众生之外，向我提问，却从来不给答案。

它说如果在生活中你看不到某些更真实的，更深刻的，更让人感动的东西，这种生活就不值得留恋，它说人生的意义在于去创造，去生活，如爱。

　　"在疯与不疯之间，我选择真实"——文森特·梵高

在青年时代，浅薄的思想和茫然情绪在内心混沌的世界中互相挤压，争相宣告统治地位，在自卑中寻找优越感，在盲目中追寻幸福，当曾经的这个年轻人慢慢关掉摇滚乐拿起书的时候，愤青就又被扣上了文艺青年的帽子，殊不知今天的这个人依然愤怒，依然蔑视，依然不望苟且，他只是明白了有时候娓娓道来会比大声嘶吼更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在用文字拍你的肩膀，揪你的耳朵，撑开你的眼睛，所有阅读此篇的人此时此刻能耐着性子看到这里，自然也就明白了笔者说的意思。

青春并不是生命中的一段时光，而是心灵的一种状态，人是会变的，至少有些人会。

 

曾经见山不是山，生活只在别处，远方才有风景；如今此树仍是树，落叶虽将枯黄，心中自有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