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tyle="text-align: left;">这是一个不怎么知名的小城,尽管她有历史,有人文,有风景,称得上是山青水秀的鱼米之乡,可是江南这样水乡太多了,所以她还没广开门户,受到外界的太多干扰,仍安安静静的处于赣东北的一隅,滋养着千百年来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对于每一个原乡人来说,无论是留守,还是远离,小城始终都藏在他们的心梦里。</h3><h3 style="text-align: left;">这个小县城名字叫余干,是我出生成长的地方,直到今天,我仍然没有离开它。</h3><h3 style="text-align: left;">这里有我的童年、少年、青年,中年,可能还有未来的老年,这里有我熟知的一切,有我太多的爱和回忆。</h3><h3 style="text-align: left;">几十年的世事变迁,小城变了,变得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渐渐习以为常而浑然不觉。新开发的城区高楼林立,攘来熙往,车流不息。而日渐缩水的老城区却像快被人遗忘的孤苦老人,沉寂的零落在县城的角落处,静默无声苟延残喘的苍老下去……<br></h3><h3 style="text-align: left;">我经常的做梦,奇怪的是,我的梦里常出现情景的不是现在,不是最近,而是很早的以前,反反复复萦绕的是童年生活的场景,儿时住的老屋,上学走过的路,路旁的老街,街旁的老建筑,还有那些已经消失不见的亲人……<br></h3><div style="text-align: left;">前几天上午,我送了女儿去画画后,在大街上漫无目的走着,脚步不知觉的就移到了老城区,如去年暑假一样,在一个个熟悉的弄巷里穿行,只不过去年我没带手机,只带着一颗心灵。今年的我边走边拍,把眼见的一切都记录在相册里。</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每一次当我的身影闪入这些老巷,就如同掉进了一条时光隧道,整个人沉浸其中,旧日的影像如电影胶带似的在脑海里不停的回放,恍惚每一刻都在时空交错,每一脚都踩在回忆的节点上。</div> <h3>这条巷子叫北门巷,在新老城区的连接处,距现今县城最繁华最具代表性的迎宾大道只有几步之遥。当年我们常走这条小路去四牌楼街,这条街很窄,从前的街道都窄,因为窄更显得人声鼎沸,摩肩接蹱。</h3><h3>老四牌楼街的房子大多是木制小楼,从街口望过去,可以看到街两旁一长溜的彩色旋转灯,那是清一色的理发店,每家店里都有几个年轻小老板,墙上都贴着港台明星画,由于他们做生意时随意泼洒水,至使街面上常年积着水洼。</h3><h3>倚店铺的两边常有炸油条的小摊和挑着菜筐和卖吃食的农民,走过"理发街"可以看到菜市场、早点摊、党校、老影院,单位宿舍……还有妈妈曾经工作过的付食品商店和我当年去幼儿园必经的小路……只是现在小城里再也没有四牌楼了,时光的黑板擦把这些老街在县城的版图上抹的痕迹全无,能存留的,只有记忆,只是记忆也是会随人飘散的……</h3><h3>时间,是一个永不误工的劳动模范,惯于用它水滴石穿的韧力一点点的改变着我们的生活和我们的模样,将许多的清晰变成斑驳,许多的刻骨变成浅淡,许多的当下变成曾经……</h3><h3>八月的天空湛蓝无比,在这个没有阳光的浅秋,已感觉不到灼热。抬起头,视线的上方可以看到紧挨老城区凌空的脚手架与塔吊,那是正在紧锣密鼓施工的现场,这些如雨后竹笋般平地而起的高楼正以包围之势将这些残破的老房子迫挟其中。</h3><h3>老房子年久失修,大多无人居住,古旧的木门关闭着,只有地上的野草、墙上的青苔,还有门前密密麻麻的地锦长的生机热闹。</h3><h3>一个推着婴儿车的阿姨看着给着路口拍照的我,有些好奇,询问道:“这里要拆了吧?"一一原来她误会我是拆迁办的人了!是啊,不久的将来,这里也是要拆除的,眼前的这一切迟早会消失匿迹……</h3> <h3>从北门口巷中段拐进另一个巷子就是竹根岭巷,这条巷子位于县城最具标志性景点"东山岭"的脚下,是当年我们上学必经的地方,我们熟悉路旁的每一户人家,每一张脸庞,以及路上的每一块地方。这里的房子大多保留了原样,只是居住的人日渐稀少,再也感受不到曾经的人气了。</h3><h3>这座上满了青苔的水泥楼房,曾住过爸爸战友的一家。从部队带回的棕黄色实木家具摆置在客厅与卧房,掌灯时分,写字桌上的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温馨了整个卧房……</h3><h3>竹根岭巷对于家附近的我们太过熟稔了,通往东山岭的坡底下有一块空地,是竹根岭巷四下邻里的集散地,一到饭点,各家的人都端着饭碗来到这,或站或蹲的闹着嗑。尤其在冬天,太阳晒在人的身上,人的嘴巴里和夹满菜的饭碗里冒着丝丝的热气……这里的人喜吃狗肉,经常可以看到男人们在屋院里或这块空地上宰杀狗的血淋淋的场面。</h3><h3>还有让我们感到诱惑的,就是这里常停有一台像拖拉机头样的"嘟嘟"作响的机器,一头倒入大米,一头就会拉出长长的白色空心"米卷",我们管它叫“机爆俚"。每次放学回家遇见了,总被它的香味馋的暗吞口水,仿佛嘴里已经吃咬到了这甜香脆口的美味,不由的激动起来,心想着赶紧回家征得大人们的同意,拿米过来"机爆俚"。</h3><h3>这里条件好的居民逢有嫁娶或过寿,会在这块空地上请人“放电影"。记得有一年的数九寒天的晚上,又放电影了,这儿人影交错,嘈杂热闹,小年轻们吹着响哨,用电筒对着人群扫来扫去。放映机和大屏幕已经就位,放映员正在忙碌着……一溜溜的长凳摆的满当当的,连旁边的井沿上都坐满了人,我们兄妹几个兴奋的在人群中钻来钻去……</h3><h3>仿佛是电影播放的中途,忽然听人喊到:"有人掉井里了!"我们姐妹闻声忙随着人群拥向井边探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落水的人竟然是我的表哥冰冰!记得当时只看到井面上浮着被水泡的鼓鼓的棉袄,人脸都看不清晰,好在井水满,好在表哥衣服穿的厚,不识水性的他才没能沉下去……正在这焦急恐慌的时刻,一个站在井边的年轻小伙子忽然探身下去,用他长长的手臂伸到井内抓住表哥的手,似乎没费多大力气就将表哥从井里拽拉了上来,被救出的表哥浑身湿透,加上受了惊吓,嘴巴黑紫,牙齿打战,哆嗦个不停,我们兄妹几个也吓得不轻,忘了是怎样搀着表哥回的家……这么多年了,这件事的记忆已日渐模糊,唯有那只伸向井里的年轻修长的手却深深印在了脑海里。</h3> <h3>这口井同样属于竹根岭巷,其它的一些井早已被填没,只有它依然还在,井水还依然清冽,只把井围加高了些,一个绑着长长的绳结的塑料桶静静地倚在井旁,等待着下一次的使命。</h3><h3>井旁有一条小路,从小路走上一个石阶便能通向环山路,那时我们常做一个游戏,就是分头走两条通往环山路的坡路,比一比谁更快到达。</h3> <h3>大人们曾告诉我们,这个门里住的是地主家,受教科书的影响,孩提时,在我们心目中地主就是穷凶极恶、吝啬无情的代名词。印象中这屋里头还真住有一个头戴发箍身穿旧袍裹着小脚的老太太,我们想她定是地主婆无疑。</h3><div>如今再看这高高的门楣,轩昂的大字,飞檐的翘角,考究的木雕,斑驳的石刻,还有瓦片上的新绿,无不透出一股古朴的余韵与岁月的沧桑……</div> <h3>这座残破的只剩木框的大门,内有一方宽敞的所在,沿着两旁长满野草的小路往里寻看,可以看到一排古旧的老式木楼,它立于后做的房子之间,以衰寂的姿态告诉人们:这里曾经的热闹与兴旺。</h3><h3>只有这棵老樟树默然的看尽了人来人往、花开花落,愈加的显得枝干遒劲葱郁繁盛。</h3> <h3>房屋并无稀奇,值得念想的是那扇早已被砖块封闭的窗口小店。那个手中攥着零钱立在窗口外掂脚选零食的小女孩满怀着期待,一包多味花生,一包蚕豆,一包九制陈皮,或一块泡泡糖,无不是她满足的所在,那一对年老的店主总是满含善意的耐心看着她,然后动作迟缓的给她取零食找零钱……</h3> <h3>别看现今的这里萧静荒凉,曾几何时,这儿也是厂房林立,机器隆响。牛奶厂,针织厂,商业局宿舍楼都安插在这些小巷里。</h3> <h3>这条小巷是我最为熟悉而亲切的,它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乡,它记载了我的童年与少年,成长与温暖。</h3><h3>儿时,刚刚萌发了爱美的意识。有时趁着妈妈不在家,关上门偷偷地在房间里试穿妈妈的漂亮花裙,戴她的“梅花牌”手表,蹬上大了一大截的妈妈的高跟鞋,踢踢踏踏走到巷口再折回,一步一回头,只为看那细跟踩在地上的鞋印,听那高跟与地面亲吻的醉人的声响。</h3><h3>读初中时,刚学会骑自行车,有一次刹车失控,连人带车滑进了巷子的下水沟,脚踝上擦掉了好大一块皮,痛的我呲牙咧嘴,可因怕挨妈妈的骂,忍着藏着,不敢吱声。</h3><h3>初三的时候,冬天的夜晚来的早,班主任老是拖堂,经常弄得回到家天已擦黑了,每次晚归时,总能看到外婆站在院门口翘首张望。</h3><h3>有一天,在有些昏暗的夜幕中,骑着自行车的我远远的看到竹根岭的巷口站着一个矮小的身影,我一眼就认得那是我的外婆,天黑了,七十多岁的她担心我一个小女孩走这长长的巷子不安全,所以提早站在这儿等我,霎时一股暖流从我心窝里涌起……</h3><h3>被人记挂和疼爱的感觉真好!只是这个疼爱我的外婆早已不在了……二十多年了,每想起巷口那一幕,我就不禁潸然泪下,遗憾的是她只把爱给了年少的我,却等不到我长大后好好的回报她。</h3> <h3>花果山这边棚户改造已有两年了,由于按图纸拆迁,致使部分人家没拆到,常常是隔壁邻居的两家,一家拆了,一家还保留着,就像我两个姨妈家一样,中间只隔条一米多的过道,二姨妈家早就灰飞烟灭,三姨妈家仍还在,这产生的效果十分奇特,以小路为隔,西边一块大钢板内是轰隆隆紧锣密鼓的施工现场,东边仍是居民的人间烟火,一边是陌生的高楼棚架,一边是熟悉的往日情景,站在中间的我常有一种恍惚交错之感。</h3><h3><br></h3><h3><br></h3> <h3>这棵大树以它昂扬挺立的姿态坚守在这里,在新与旧之间站成了一个距离。尽管它的主人早已搬去,变化让它懂得了顺应。</h3><div>哭泣只留在暗夜里,清风碧日中它只含着笑意……</div> <h3>现在的样子</h3> <h3>从前的样子</h3> <h3>这个坡很陡,一直通向我家的院门口。</h3><h3>多少次我站在院子里,看家里的人从坡上走下来,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姨妈姨父、表哥表姐……他们总有不同的姿态。</h3><h3>最早这条坡没铺石泥,坑坑洼洼,坎坷不平。记得以前爸爸每次下班回来,推着自行车下坡时,总能发出"不同凡响”的动静,“咣咣咣……"一直响到车子进了院门,感觉他车子特别破烂,在坡路的震动下散了架似的。所以他每次回来都是先声夺人的,这跟爸爸重手重脚的习惯有关,也跟年轻有关,如今爸爸就做事轻了不少。</h3><h3>外公外婆为了把女儿们聚拢在身边,买下一大块地皮,分成三块,让三个女儿都挨住在一起(除远嫁鄱阳的大女儿以外),他们跟着小女儿,也就是我妈妈。虽然我是独生女,但从小跟表哥表姐们一起长大,从没有缺过玩伴,少过童年的乐趣。</h3><h3><br></h3> <h3>走在坡上,发现了这株长在地上的"白牛须",它的学名至今我都不知道,只记得外公当年在院子里种过许多,说它有药用,须根可治咽喉炎,外公爱种花,院子里的花种类繁多,鸡冠花、月季花、太阳花、石榴花、白牛须、夜来香……盆盆钵钵,角角落落,到处都有花的颜色与芬芳。</h3><h3>春天里,阳光明媚、蜂蝶纷飞,感觉空气中到处有花粉的味道……外公常告诫我们姐妹:闻花时不可直接嗅闻,应与花朵隔一点距离,用手将花的香气轻赶进鼻孔里。</h3><div>看着这株“白牛须"使我想起外公,想它是否与当年外公种的那些“白牛须”有关联……</div><h3><br></h3> <h3>无人居住的邻居家</h3> <h3>没有拆迁前的样子</h3> <h3>记得去年暑假我走到这里,看着曾经住过的家变成了一块蓝色隔板后的浩浩施工现场,而右方却是没有变动的原样,心里出一种说不出迷离与怪异。</h3><h3>我故意的走到正对老房子的拐弯处,然后猛一回头,看到的只是一大块蓝色和凌空的塔架与高楼,那座用水沙子做墙面的二层半楼房、用砖石垒成的院墙以及墙上的盆花瞬间化为了意象中的幻影……想当初,我曾多少次的怀着欢喜的心情从远处近前去欣赏过它们啊!</h3><h3>这栋楼房是1991年爸爸在拆掉了外公原先的老房子后重做的,因出路不好,各方面不尽理想,九六年爸爸单位集资商品房,我们一家就搬走了,后来卖给了二姨妈家,直到拆迁。</h3><h3><br></h3> <h3>闻知快拆迁时拍下的一些照片</h3> <h3>时光变迁,也不尽是物是人非,如这两户人家仍然是旧房子,旧主人。右边这家院门上贴的黄色对联告诉我们原先当家的人已经过世,如今作主的是她的后人。</h3><h3>左边这户住的是一个老鳏夫,他姓朱,有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军人,一个嫁在了当地,长得都挺漂亮。虽然女儿们常回来看他,但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这个老头儿性格有些古怪,与隔壁老江家一直很不和。记得以前观他们两家舌战,老朱的嘴巴就像泼妇一般厉害。很久没有见着老朱了,今天站在他家门口,竟看到他坐在客厅的藤椅上看战争片,电视的音量调的很大,场面似乎很火爆,他脸上笑的挺灿烂……这个场景竟如二十年前一个样!</h3><h3>二十多年的暑假,家里的自来水不太好用,外婆常叫我去邻居家的井里提水备用,每次去提水都要经过老朱的家门口,他看着我十三四岁的我两手提着两只装的满满的水桶经过时,总会笑嘻嘻的夸我:“蓓蓓真乖,力气真大!"</h3> <h3>小时候,经常爬上东山岭,站在制高处的一个小亭上扶着石栏眺望,尽入眼底的小城犹似一幅中国水墨画,辽阔的天际,远方的田野,处处有留白,我们在不甚密集的房屋中能轻易的寻到自己家的位置。如今再站在这里俯瞰,天空依然辽阔,看远处是高楼,近处是低楼,处处是密匝匝的房子。是的,小城是发展了,繁荣了,然而看起来总觉得了少了点什么,我想那应是亲切吧。</h3><h3>小城很多,小城的故事也很多,我深爱这座小城,因为故事里有你,也有我……</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