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且留三分雅

蕉下客

　　食堂也偶尔出好菜，大抵是我素日爱吃的，比如油焖虾仁、醋溜排骨。平日里不过是半碗饭的食量，可若碰上对自己胃口的菜，便把老祖宗所谓"食不过三"的箴言都抛之脑后去了。往往是连吃两碗饭还觉得尚且不足，也并非是有多饿，不过是觉得饭少了，便对不住好菜。可往往还未来得及享受入口回甘的味道，不适便随之而来，开始是胃部隐隐地坠痛，随后便头脑昏胀，那一天半日地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歪在椅子上发呆。

　　此时往往会想到小时候，外公给自己定得诸多规矩，比如：吃螃蟹不能贪多，因为螃蟹是生凉之物，须就着醋才行；再比如喝鸭汤时不能舀得太满，而要像吃甘草汤那样喝完一勺再盛，因为鸭汤喝得太快易烫伤喉咙。以至于长大后，回忆起外公，最多的便是吃饭的场景。一老一少坐在丝瓜架下，寂静地咀嚼，沉默地吞咽。在昏暗的灯光下，没有任何交流，只能听见外公轻微的呼吸声和我筷子触碰碗底的声音。于是"吃"成了一件优雅而不可小觑的大事。

　　上大学以后，很少再去外公家，也很少再见到外公的庭前花木满、院外小径芳。只记得清明节得了几天空闲，便踏着泥水来看望外公，正要出声抱怨。只见外公微微一笑道："囡囡，你看，我新挖的鱼塘，等你下次再回来，就有鲜鱼汤吃了。"一块方整的凹塘里是碧青的水，四周的小径疏落有致地种着垂丝海棠，风起花落时，便吹皱一池春水。不大的院子里也少不了点缀的花朵，就连乡下最常见的虎耳草，外公也宝贝似的用玻璃瓶供养，根系下游着几尾艳红的小鱼。同样的雨，落在外头便成了惹人厌的泥泞；但落在这一丈小院里，只觉得格外舒心。

　　只可惜假期苦短，终究要归去。为着怕我路上有闪失，腿脚不便的外公坚持要送我回学校。因为担心外公坐久了会晕车，便特意买了靠窗的位置。谁料才上车，就发现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强行占了座。外公要求对号入座，年轻人随口应道："不就是个座位吗？有必要这么麻烦吗，又不是没座位了。"外公便不再言语，挨着我便坐了下来。没过两站，年轻人急着下车，外公突然大喊："喂，你等下！"我以为外公气不顺还要接着理论，只见外公从年轻人的座位上拿起一把黑伞，蹒跚地追了上去。虽然我不知道年轻人接过伞后的表情，但我知道外公在辟七分塘，留三分给风华的同时，他也确实得了七分理，而留三分给豁达。

　　才到学校，静静地坐下，虽又是一场春雨，但窗外的海棠花却开得恰到好处。

文（原创）：蕉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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