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之“气”（上）

静水流深

　　此番湖南之行登临了岳阳楼，瞻仰了伟人故居，探访了岳麓书院，不管有没有沾上一点点古人文人伟人的才气骨气豪气，附庸风雅也罢，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小小的心念。正要收拾行囊取道回家，只是凤凰古城的名气实在太大，于是在老公和女儿的一再鼓动下，一路向西，只为亲眼目睹波光灯光交相辉映下的古城艳影，也不枉我一路颠簸，遭受晕车之苦来到湖南一趟。
而苗寨之行却纯属偶然。当然，这得感谢导游在车上一、二个小时的讲解。我们一家三口听得最认真，女儿是学生，习惯性地认真听讲，自然把车厢当教室，我和老公都是老师，自然也善于倾听，所以一家人与导游也是互动频繁。“听课”的结果是导游成功俘获我们的好奇心，全家一致决定带着猎奇的心态去看看凶险的苗寨，去看看土匪曾经盘踞的地界，说不定沾点匪气胆气，来勇敢对抗现实生活中的恶气。

　　苗寨的杀伐之气，早在大巴车上就从导游的介绍里一点点弥散开来了。苗人分为生苗和熟苗，生苗是未被汉化的纯血统苗族人，熟苗则是与汉人通婚生子被汉化的苗人。我们要去的就是生苗区。在导游口中，生苗虽然不能说是没有完全进化的人类，但至少也是离现代文明很遥远，充满血腥与杀戮，头脑一根筋，意气用事，情商严重发育不良， 中国传统文化讲究地主之仪，以礼相待，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是苗人仿佛从远古走来，一切的不合时宜。一言不合就动武，游客言语、行为触犯了当地习俗招来横祸，引发群殴。导游还旁征博引，说是一个游客到苗人餐馆用餐，点了碗湘西腊肉，客人多，两份一起炒，起锅时根本不跟你平分，结果这位游客的盘里就只有几片腊肉，他生气把碗倒扣在桌上，结果卷闸门“哗啦”一拉，被十几个苗人暴打一顿。一切都只因为他触犯了当地风俗——把碗倒扣是咒人家里死人。购物是宰你没商量，他们总是围在游客身边向你兜售各种稀奇古怪的特产，一旦与之搭话，便很难摆脱，200米距离内组团跟踪你，直到你乖乖掏出钱来。当地的野生药材，非诚勿摸，摸了便要买下，理由是药材上沾染了手上的细菌……一路上讲的不是苗人如何野蛮无礼，欺诈游客，就是那些神乎其神的湘西赶尸，土匪山洞啊什么的，让人感觉后背都阴阴凉。感觉此次我们不是去游玩的游客，更像要冒然闯进一个原始部落的不速之客。

　　导游继续发挥他的演说功力，大巴继续执著地往西行驶，丝毫不管我这颗想要打退堂鼓的脆弱的小心脏。我望着窗外的莾莾青山，试图减轻点畏难情绪。这时，女儿突然对我说：“妈妈，我们在桥上行驶。”是吗，我向下望了一下，此刻我们离地球已有几十米！是的，大巴正行驶在两山之间的高架桥上，下面就是深深的大峡谷。于是又臆想着，万一这桥一断，那一定碎尸万断。过了芦溪，一路不是隧道就是高架桥，刚从一个隧道出来，便直接上另一座高架桥。车厢里是导游在滔滔不绝地讲那些吓人的东西，车窗外是高山峡谷，这时候发现人类长着眼睛和耳朵有时候并不是件好事。

　　我选择了闭目养神，思绪便开始游离了。隧道、高架桥，高架桥、隧道……我猛然发现苗寨离都市真的太远太远。当初没有高速公路，这真是一个“不与秦塞通人烟”的蛮荒之地。李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他毕竟到了那巴山蜀水凄凉地。在古代，很多文人墨客都被贬到远离庙堂的蜀地楚地，可是我查找资料却未曾有谁贬到楚地西部这么偏远的地方，未曾留下任何文人墨客的诗词。可见，这个地方该有多偏僻，连皇帝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否则，皇帝一定会把那些视若眼中钉的文人贬到此地而后快。

　　这样一想，我似乎理解了苗人身上的杀伐之气，理解了他们血液里流淌的匪气。听导游说，他们的祖先是蚩尤，和我们汉人本就不是一个祖先。当初炎黄两帝在逐鹿打败蚩尤，他们整个部落便躲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荒凉之地。可以想象，之后伴随的仍然是不断迁徙、躲藏，是不断地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斗争、融合，才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独特的文化。我突然感觉这是一个不屈的民族，不肯妥协的民族，否则为什么不缴械投降？苗人的匪气其实就是一股硬气，他们的体内仍然保留着一份对外来物种最原始的排斥，保留着一份最原始的自卫。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敢杀敢打，占山为王，真是匪气十足，而众志成城、一致对外，又颇有犹太人的风骨。

我渐渐觉得我们的旅行有点打扰的意味，我们要做的不是害怕，而是尊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