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那年冬天》— 1</h3><h3> 那年我上小学五年级,寒假快过年的时候,少明表舅来城里接他在县医院实习的小女儿成娥,我打起行李跟着他们一起回了家。</h3><h3> 少明表舅住在江店公社神树大队。大队之所以叫神树,是因为大队队委的路边那一棵老槐树。据说有一年发大水,村里几个后生因为爬上了这棵树逃过一劫,家长们每年就会在一些特定的日子在树下烧烧香以表感谢。后来这树越长越大,神迹也越来越多,许多疑难杂症在树下烧烧香、喝喝香灰水就能好。总之,越传越神,逢年过节香火不断,周边也有老婆子、老汉忽然大神上身替人解解疑惑、做做法事,挣点零花钱。再后来,破四旧,树下的祭龛被砸碎,神婆、神汉们受了处罚,大树也就成了路边一棵普通的大树而已了。</h3><h3> 只是神树的名号一直保留着,人民公社的时候大队也就取名神树大队了。</h3><h3> 我去过年的那一年冬天,大槐树已经很粗很粗,三、四个大人张臂才能勉强围得过来。</h3> <h3>《那年冬天》- 2</h3><h3> 那天,我跟着少明表舅和成娥表姐进家门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舅妈正在厨房里忙着准备过小年的饭菜,看见我来他们家过年特别兴奋,麻利地包了几个汤果子(六安话:汤圆)下在煮腊鹅的咸汤里面。</h3><h3> 等我安置好行李坐上堂屋大桌子上看见碗里汤果子的时候吓了一跳:每个大海碗里(六安盛菜的最大碗)装了三个比我拳头还大的芝麻汤团,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汤果子!浓浓的咸鹅汤里飘着黄澄澄的腊油,一勺子下去,红糖黑芝麻热呼呼地冒了出来,顿时,咸腊油香、甜芝麻香相互交替扑鼻而来,等不及放凉,我一边哈着气一边不抬头地干下肚两个大汤果子,第三个咬了一口实在吃不下,很舍不得地被舅妈把碗端走了</h3><h3> 晚饭全家过小年,我吃不下任何东西,看见腊鸡、腊鸭、腊鹅、腊肉就饱了……</h3><h3> 半夜,肚子疼,舅妈说:坏了,撑着了。揉肚子揉半天不管用、用针扎了手指头放了乌血不管用、"食母生"吃了一把也不管用,表姐扶着我在房子里走走坐坐折腾了一夜。把表舅急得不行,吓得不轻。天亮,我才昏昏沉沉地睡去……</h3><h3> 接下了几天,只要有人说下汤果子,表舅就一顿大火,我想吃也不行,最多只能腊鹅汤打个鸡蛋下挂面。</h3><h3> 不过,直到现在,那香味还在记忆很深很深的地方存放着[调皮]</h3> <h3>《那年冬天》 3</h3><h3> 少明表舅家的房子和舅妈哥哥家的房间是一起修建的。一字排开坐北朝南的八间主房,正中以两间小房一分为二,各家一半。走廊的隔断是一堵土坯墙。墙中间离地一尺有个两尺见方的小门,小门平时都是关着的。舅妈的哥哥是个篾匠,在家的西墙外又接了一间大屋,放些做篾匠活的工具和做豆腐的磨盘和大灶。我把小门当主道,天天在小门里爬进爬出去看舅妈哥哥做活技。两家院子中间的小房是厨房,柴火堆底下的地窖也是通着的,只是中间几块大干柴做着隔断,爬满了蜘蛛网,想来也是多年没用过的了。</h3><h3> 舅妈说,这样的房子做法是为了防土匪,一旦有什么匪情,东西两头都可以躲藏。</h3><h3> 说起跑土匪,舅妈外婆的故事很传奇。刚解放那会儿,此地很多流窜的散兵游勇,他们经常进村扰民。乘天黑某家没人就撬门拿钱拿粮拿猪崽。有一次隔壁村有人做寿请了戏班子唱大戏,大人孩子都去看热闹,家里只剩老外婆一个人守家。半夜听到有人用木棍拨弄大门栓,她赶紧爬起来踏着儿子的大鞋劈劈啪啪拖着一根大棍子在院子里溜达,门外听见院内有动静就没敢再撬门,窜到别处去了。</h3><h3> 外婆担心还会有人进另外的那个院子,就翻过小门洞,举着一把水壶往铜盆里倒水,假装有男人撒尿的声音。果然,真的就一夜平安无事。</h3> <h3>《那年冬天》 4</h3><h3> "二十五,磨豆腐"。</h3><h3> 过小年那天,舅妈和她嫂子把挑拣好的黄豆泡在装满井水的大缸里了。二十四一天换了两遍水。腊月二十五一早,两家主妇就一个推磨一个往磨盘里加泡好的豆子忙了起来。我尝试了很多次推磨,要不推不动磨盘、要不磨盘转的不均匀,累了满身大汗才渐渐适应了节奏。忙过一上午磨过两道后的豆渣总算细细的可以用了。</h3><h3> 原以为磨豆子累人,没想到"晃单"才是真正的力气活。</h3><h3> 粗布白单上四角紧紧地拴在吊在屋梁的十字木架上,磨好的豆渣一盆一盆地倒在晃单上过滤。豆渣倒少了,压力不够大,挤出来的豆汁少。三五盆的豆渣倒下去全靠双臂和腰的力量上下左右摇晃,让布单里的豆渣充分挤压,榨出的豆汁越多越表示晃单的功力高。这活当然只有少明表舅或舅妈的哥哥干得动了。</h3><h3> 榨好的豆汁水盛在大锅里用旺火煮开,渐渐地豆油在锅上飘了一层。舅妈的哥哥用准备好的小竹条,从锅边插进锅里,从锅的中间一提:一张条皮子(腐竹啊)就搭在竹条上了,把竹条往大柴火堆上一插。再煮一会,又是一提一张一大锅鲜豆汁大概能提七八张条皮子。</h3><h3> 豆汁翻滚了几十次,舅妈哥哥用大水瓢把豆浆盛在一个大水缸里,稍微晾凉就开始用一个扁平的大勺子像播种一样把兑好的卤水一点一点撒在豆浆里面再然后,我就端个大碗站在缸边开始吃豆腐嫩子了(豆腐脑)。</h3><h3> 再凉一会儿,舅妈的哥哥把条桌放在院子里,制豆腐的木框摆放平整,铺上沾水的大白布,把豆腐嫩子一瓢一瓢装进木框中间,装满框子后,扎进大白布,轧上木板,再加上几块大鹅卵石渗水渗水压了一下午,水不漏了,豆腐也就做成了。</h3> <h3>《那年冬天》 5</h3><h5> 腊月二十六,表舅的儿媳妇桂芳从合肥回来了。桂芳是神树大队文艺宣传队队员,也是大队铁姑娘队长。神树大队宣传队排演的话剧《青松岭》年前去省城参加了文艺汇演,还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参赛的宣传队里有村民,有知青,有学校的老师,领队的是县文化馆辅导员。<br> 桂芳嫂子二十岁了,长相、装扮活脱脱一个现实版的女主角秀梅,甚至可以说比《青松岭》电影里的秀梅还耐看:高高大大的骨架了,圆圆的脸上眨巴着黑乌乌会说话的大眼睛,两条粗黑的大辫子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很是好看。<br> 舅妈不用桂芳嫂子下厨房,她只是挑挑水、扫扫地,打打快板、练练台词,再就是陪我玩。<br> 我跟着桂芳嫂子去了她们宣传队排练的神树小学。快过年了,许多知青已经回家探亲了,剩下的队员们嘻嘻哈哈地说着汇演的趣事。桂芳嫂子让我猜猜谁在剧中演反派"钱广"?我一眼就认定了那个精瘦精瘦的小个子。这人很不服气,问我为什么他不像演好人的呢?我突口而出:"獐头鼠目的样子一看就是坏人!"所有人都哄堂大笑。他确实演钱广,但他也是这部话剧的导演,他们宣传队的领队,琴棋书画样样拿得起的大能人。<br> 唉,人不可貌相啊,小同学。<br> 《青松岭》的电影看过无数遍,那首:"长鞭哎那个咿呀甩哎啪啪地响哎"好像人人都会唱哦。<br> 记忆更深刻的还是那首电影外的口水歌:"钱广赶大车,帮我去卖货,茄子辣椒和萝卜,钱广老婆七姑说:你凭什么多给他二块五?钱广说:傻老婆,二块五,算什么?一百二百也不算多,也不算多"<br> 你还记得吗?</h5><h5>(桂芳嫂子要是看见我把她画这么难看,会拿扁担夯我吧?)</h5> <h5><h3>《那年冬天》 6</h3> 腊月二十七的下午,表舅在福建当兵的儿子成刚回家来探亲了。还没吃晚饭就开始发烧,吓得一家人手忙脚乱的又是擦冷水澡又是喝红姜水,眼见着满脸通红热度不轻,表嫂连夜把大队赤脚医生请了来,一量体温:39度多,赶紧打了一支退烧针。第二天一早,表舅和桂芳嫂子就拉着大板车把成刚大哥带到公社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肯定地确诊:上感,打了针吃了药,又拉了回来。下午烧退了一些,但人还是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舅妈嫂子看家里人急得不得了,就说了句:怕是中邪了!舅妈一拍大腿:是了。二年没回来怕是撞上不干净的东西了。<br> 傍晚的时候,舅妈领着一个老婆子进了门。老婆子黑衣黑帽小裹脚眯缝着眼,跟庄子上的其他老婆子没什么两样。唯一特别的就是太阳穴上像贴膏药一样贴一小块火柴皮(火柴刷磷的黑皮)。<br> 老婆子进门翻了翻成刚大哥的眼皮,叫舅妈拿来一个大海碗,碗里加上井水,老婆子一边嘟嘟哝哝地念叨一边把两根筷子插在碗中间,一会儿松开手筷子临空立在水中(我都看傻了)<br> 老婆子对舅妈说:走魂了。<br> 舅妈说:叫呗!<br> 老婆子拿掉筷子,重新瓢了一碗水,把一个生鸡蛋拴上一根红绳,另一头红绳拴在成刚大哥的手腕上,然后掏出一张有符的黄裱纸一边抖着一边跳着口中还念念有词舅妈也跟着老婆子从房里跳到院子里喊:成刚成刚。桂芳嫂子和舅妈的嫂子也一起跟着喊:成刚成刚。那气氛甚是瘆人,我吓的要哭了,躲在表舅的身后捂着耳朵不敢听。<br> 一会儿,老婆子回到成刚大哥床边,敲开了碗里的鸡蛋,所有人都伸头去看<br> 老婆子说:回来了!回来了!点着手上的黄裱纸,把烧成的纸灰放在鸡蛋碗里面,用手指头搅了搅,舅妈和桂芳嫂子扶起成刚大哥,把鸡蛋纸灰水给大哥喂了下去<br> 老婆子坐在堂屋的大条凳子一动不动念叨着<br> 差不多半小时,成刚大哥醒了,起床到床头的尿桶里去小便。<br> 老婆子听声就走到里屋问成刚大哥:你可看见倒栽的柳树了?<br> 成刚大哥说:看见了。我走荷塘埂过来看见那棵柳树根小头大,就觉得奇怪。<br> 老婆子对舅妈说:可晓得了?<br> 舅妈说:晓得了。<br> 晚上舅妈就去荷塘埂烧纸了。<br> 第二天早上,成刚大哥像没事人似的,好了。还帮着桂芳嫂子去挑水。<br> 我问桂芳嫂子,你们在鸡蛋里看什么?嫂子说:鸡蛋里有个人形。<br> 真的假的?<br> 后来回到家,我跟我妈说这事,我妈说都是封建迷信。成刚从福建回到家这么冷的地方,一下不适应感冒了而已。<br> 到底是封建迷信还是有些什么道理,我到现在也搞不懂。<br> <br></h5> <h5><h3>《那年冬天》 7</h3> 腊月二十九,祭祖。<br> 七五年那会儿,祭祖属于封建迷信。我只听过没见过,连电影里也没见过。<br> 下午三、四点钟,成刚大哥把堂屋的大桌子上上下下用清水擦了一遍。摆了一个小瓦盆做成的香炉,两边立上了两根大红烛,供上饭、菜、酒,又摆上了筷子、碗和小酒杯。表舅郑重其事地请出了一个大牌位,上书"王氏堂上历代祖考妣之神位"(我人生第一次看见牌位,也第一次认识"妣"字),成刚大哥毕恭毕敬的接过手把牌位安置在大桌子上头。整个过程相当地娴熟,表舅和成刚大哥也是一脸的严肃。<br> 安顿好这些,表舅对舅妈说:好了,你们也收拾收拾吧!<br> 舅妈、表嫂和成娥姐姐洗脸、梳头,换上过年的衣服,整整齐齐地站在表舅和成刚大哥的身后。<br> 表舅用火纸点着了供烛,迎风摇摇把火纸熄灭了。又就着供烛把手上的三炷香点着了,用手扇暗了火焰。后面的人也都点着了香。<br> 表舅双手举着香,面朝牌位说道: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我是王家第十一代世孙少明,我带着家人准备酒肉、饭菜、金纸,恭请家中主神做主,让家中祖先回来吃饭。<br> 表舅鞠了三个躬,把香插在香炉里,退到一边。<br> 成刚大哥也举着三炷香先鞠了三个躬,然后说:王家列祖列宗好,我是第十二代世孙成刚,敬备饭菜请列祖列宗吃饭。<br> 接着舅妈、表嫂和成娥表姐一一举着香各自报名,请祖宗吃饭。<br> 表舅把桌上的酒杯加满酒,带着大家一起在桌前跪倒磕了三个头。舅妈拿来铜盆,表舅把折好的金纸放进去烧,一边烧一边念叨:请祖上保佑助阳上子孙开枝散叶、大展宏图、光宗耀祖之类的话。<br> 表舅说完了,成刚大哥、舅妈、表嫂和成娥姐姐也一起开始烧纸,都是一边烧一边念叨<br> 烧完金纸,成刚表哥换上新的三炷香,大家又一起给牌位磕头。<br> 整个过程异常的安静、肃穆。<br> 原本以为诡异、神秘的事情竟然有一种庄严、神圣的味道,这种感受我还是第一次体会。</h5> <h5><h3>《那年冬天》 8</h3> 大年三十,我一起床就看舅妈在用一盆墨绿的水刷门槛,很好奇问这是什么?她神秘地笑着说:干荠菜,荠菜,荠菜。我被她的神情逗乐了……<br> 早饭吃完鸡汤挂面,表舅开始写门对子(春联),成刚大哥骑自行车去隔壁挥手公社接嫁过去的大姐成茹回来吃午饭,舅妈、表嫂和成娥姐姐开始在厨房里准备午饭和晚上的年夜饭。<br> 成刚大哥回来报信说:大姐说这几天就要生了,今年就不回来吃午饭了。<br> 舅妈问我中午想吃什么?我只想吃白水泡饭啃咸鹅。舅妈说,别天天啃咸鹅了,反正烀好的皲爪晚上也不上桌,你就啃着玩吧!<br> 表舅也说只想吃碗泡饭、表嫂和成娥姐姐要吃菜饭。最后还是舅妈做了决定:瓢碗腊汤煮菜饭,权当清肠胃,腾出肚子吃年夜饭。这些天油腥大,确实有点腻。<br> 全家一致赞同吃汤泡饭。<br> 按惯例,家家早就煮了过年三天要吃的主食盛在"气死猫"(带盖的竹篮)里面,吊在厨房的房梁上,什么时候吃泡饭、炒饭的随时用,方便的很。<br> 舒舒服服地一大碗泡饭下肚,表舅叫我把写好的门对子送到舅妈哥哥家去。<br> 我拿着几幅门对子去舅妈哥哥家吃了一碗葫芦头鸡蛋(白煮蛋)泡冬米(炸米花)又提了一篮子花生和麻叶子回来。<br> 准备好十样菜,舅妈说可以开饭了。<br> 舅妈和表嫂开始摆饭桌。<br> 成娥表姐用铁勺就着灶火打了一勺浆糊,我搬着大板凳,表舅拿着写好的门对子跟着提炮仗的成刚大哥出门去贴。<br>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横批是:"新年好"。<br> 等成刚大哥的炮仗炸完,我们的门对子也贴好了。<br> 年三十家家至少十样菜。今天四样蒸咸腊货:咸鸡、咸鸭子、咸鹅和咸肉;四样烧菜:红烧五花肉、红烧绿豆圆子,红烧粉丝和千张烧白菜;还有一条鱼,一盆炖老母鸡。<br> 一条整鱼,三十晚上是不会动筷子的,留着初三以后吃。<br> 腊月以来,各家咸货都吃了不少,三十晚上的蒸腊货基本没人动。抢手的只有粉丝、白菜和鸡汤。<br> 年夜饭吃得慢,表舅和成刚大哥喝着酒。先是听表嫂讲省城演出的趣事,再就是成刚大哥讲部队遇到的各种逸闻轶事……可能吃的太多,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br> 等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舅妈端着一碗甜汤(米酒汤果子)让我吃一口再睡。<br> 我吃完起床小解,看见表舅和成刚大哥还在喝酒。成刚大哥打趣到:我们守岁的还没有喝醉,你喝鸡汤的先醉倒了……</h5> <h5><h3>《那年冬天》 9</h3> 大年初一,表舅带着全家去他老干妈家拜年。<br> 舅妈从水缸里捞了半篮子年糕,拿上两瓶酒、两条烟、两包红糖、两包炸果子。满满的一篮子驮在表舅自行车的后座上,表舅、舅妈、成刚大哥和表嫂,再加上我浩浩荡荡地出发了。<br> 一进老干妈的院子,里里外外站了很多人,院子里临时支的三口锅灶已经在烧锅了。舅妈对烧锅的婶子们说:我去给老祖宗磕个头就出来。<br> 堂屋很大,供桌上正中供着领袖,上面是一块红塑料匾额《光荣军属》,想必这家也是有人当兵的。<br> 表舅对着供桌边坐着抽烟的老太太说:老祖宗,我来给你磕头了。<br> 老太太气色不错,一看表舅就笑着说:少明啊,我正在讲你恐怕就快来了,听讲成刚回来就不舒坦,可好了?<br> 表舅说:小孩子,说好就好。<br> 老太太讲:就的,好的快。<br> 表舅说:你上坐,我给你磕个头。<br> 老太太说:你马上都是添外孙子的人了,不磕了,不磕了。<br> 表舅说:那不照,你是上人,该磕还是要磕的。<br> 说罢,和舅妈一道跪倒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br> 老太太笑眯眯地从桌上搪瓷盘里面拿了两个红纸包子给表舅舅妈。<br> 成刚大哥和表嫂也一起磕了头,收了红纸包。<br> 老太太对表嫂说:你这样孝心,今年肯定是有好事。<br> 大家一阵哄笑。<br> 表嫂很不好意思地说:讨老祖宗好口气,到时候我给你包个大红包子。<br> 众人又是一阵笑。<br> 轮到我了,我走到布垫子面前说:我也给你磕头,祝你老人家健康长寿!说罢拜到磕了三个头。<br> 老太太问:这哪家丫头?酱单疼。<br> 表舅说:是我表姊妹的丫头,来我这过年的。<br> 老太太拉着我的手,把红包子塞给我,又捏捏我的胖脸:十几了,可行门子来?<br> 哈哈哈哈……屋子里的人笑的比刚才还响……<br> 开学我上初一,我说。我不懂什么"行门子"。<br> 表舅笑着说:城里头人不兴这个。<br> 老太太接着对我说:我问你可行婆家来?<br> 哈哈哈哈……屋里头人又是笑得东倒西歪。<br> 我抽开老太太的手跑了……<br> 吃过晚饭回到家,表嫂跟成娥表姐讲这个事,表姐笑得在床上打滚,两个人眼泪都笑出来了……<br> 我跟成娥讲:你回六安要是跟六安人讲这个事,我就跟你翻脸!</h5> <h5></h5><h3>《那年冬天》 10</h3> 大年初二,成刚大哥陪表嫂回娘家拜年去了。<br> 我们四个人在舅妈哥哥家吃吃、喝喝、打打扑克混了一整天。<br> 初三一早,大表姐的小叔子骑车来报喜,说大表姐生了一个大儿子。<br> 表舅舅妈高兴地不得了,表舅一个劲地催舅妈:快去!快去!你快去看看!<br> 舅妈一边张罗喜礼一边笑表舅:你比我还极慌!<br> 一会儿功夫,成娥表姐挑着一篮子鸡蛋、几包红糖,四只老母鸡;舅妈挎着一篮子小衣服,篮子上面都盖了红纸,我们三个就上路了。<br> 大表姐成茹师范学校毕业分在挥手中学教书,嫁给了家住挥手公社人在苏州部队当军医的时泰大哥,结婚两年,这是头一胎,也是两家第一个第三代人。<br> 我们连走带跑,不到两小时就进了时泰大哥家的大门,亲家奶奶老爹满脸喜庆地与舅妈道喜,舅妈这边答应着那边脚已经跨进了表姐住的厢房,去看躺在床上的成茹表姐和她的大外孙子。<br> 当我和成娥表姐把喜礼送给亲家奶奶,帮着亲家奶奶把鸡蛋泡冬米端到成茹表姐房间的时候,舅妈正捧着小宝贝的两只脚亲昵,那神情像是得了稀世珍宝一样。<br> 大表姐看到我和成娥,气吁吁地说道:两个小姨娘来了,快看看你们的大外甥。<br> 一个粉嘟嘟的肉团子闭着眼,满头皱纹,紧握着两只小粉拳。<br> 亲家奶奶说:八斤半啊,成茹受的不是罪。<br> 大表姐说:现在好了。<br> 舅妈眼泪汪汪地摸了摸大表姐的脸:养儿不易啊!<br> 亲家奶奶招呼我们吃鸡蛋泡冬米,亲家老爹在成茹表姐的内门槛挖了一个一尺见方有一尺半深的洞。<br> 洞挖好了,老爹单膝跪地把一个干荷叶包裹着的东西放了进去,又撒了一把白米、一把玉米、一把茶叶、一把盐、一把硬币。然后用土填满夯实了。<br> 我问:埋了什么?<br> 老爹讲:衣胞子(胎盘)。<br> 埋在这干吗?我问。<br> 老爹讲:顶门杠。这是我家长子长孙啊。<br> 这事也让我觉得好有趣,很神奇。<br> <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