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辈岂是蓬蒿人——趣说李白

长沟流月

可以不夸张地说，李白是中国千年诗歌史上最闪耀的一颗巨星。李白之所以千年来受到一代又一代人的喜爱，不但是因为他的诗，还有他本人的魅力。“诗仙”所以为“诗仙”，其人必不凡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大侠

盛唐游侠之风盛行，文武不殊途，社会以任侠为尚。“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李白在这首《侠客行》中描绘的侠客潇洒豪放、神采奕奕，而他自己“十五好剑术”，习得一身武艺，后来仗剑去国，辞亲远游。魏颢说他“少任侠，手刃数人”，他自己也说：“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赠从兄襄阳少府皓》）

李白真杀过人?而且还没被判过刑?这个尚有争议，我持保留意见，行侠仗义杀人在武侠小说里太平常了，可要说到严刑峻法的古代只能半信半疑。但李白崇尚任侠精神是无疑的，“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是李白认同的快意人生。

“但愿长醉不愿醒”——酒仙

“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里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杜甫《饮中八仙歌》）写李白写得最好的，乃是杜甫，诗圣不愧为诗仙的最强粉丝（最好基友），他是最懂李白的。李白嗜酒如命，喝酒不分何时何地。打开李白诗集，一阵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李白趁着醉意，灵感迸发，挥笔就是篇篇杰作。李白喝酒就要喝得痛快尽兴，钱要是不够，“五花马，千金裘”也可以拿出来换酒喝。

李白说起喝酒便是百杯千杯，自然有所夸张，李白能喝，虽然李白酒量有多大不能确考，但是我们可以知道李白喝的是什么酒。唐代还没有蒸馏技术，白酒是做不成的（学界一般认为白酒是元代传入），那时的酒是酿造酒，度数比较低，喝起来味道还是甜的，因为酿造时谷物大部分糖化了。所以古诗文带给我们古代人特别能喝的印象其实是有原因的。

白居易有首《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绿蚁不是绿蚂蚁，是新酿酒未滤清时浮在酒面的酒渣，这是一般的浑浊的酒，就是常出现在诗里的“浊酒”，酒渣滤清后就是高档些的“清酒”。李白自然喜欢好酒，他说“金樽清酒斗十千”，一斗十千也不委屈自己。好基友杜甫就比较寒酸，只能将就了——“宜速相就饮一斗，恰有三百青铜钱。”此外，李白还喝用郁金香加工浸制的兰陵酒、西域传入的葡萄酒、陶渊明最爱的菊花酒等，唐代酒类很多，爱酒的李白口福不浅。

说起李白喝酒，还有个传说，李白死因成谜，民间传说是李白在当涂江上饮酒醉后捞水中明月而溺死，极具浪漫色彩又特别契合李白的个性。古往今来嗜酒的人往往称酒鬼，称“酒仙”的，唯李白一人。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寻仙炼药

唐代道风盛行，李白一生有着深刻的道教信仰，他儿时的家附近便是道教胜地紫云山，“十五游神仙，仙游未曾歇。”（《感遇（八首其五）》）李白十五岁就开始寻仙问道，与道士结交，后来更是接受道教符篆，履行正式仪式成为道士。李白渴望羽化登仙，寻得大师胡紫阳，得炼丹秘术，自己炼丹服食，《上安州李长史书》中提到“昨遇故人，饮以狂药，一酌一笑，陶然乐酣。”这狂药，就是丹药。“炼丹费火石，采药穷山川”（《留别广陵诸公》）看来李白四处游玩名山并不是看风景这么简单，他要寻仙和采炼丹的药材。

葛洪的《神仙传》提到炼制丹药所需的原材料：水银，朱砂，云母，硫磺，硝石，虎骨，鹿茸以及婴儿的胎盘等等，每一种材料都是十分珍稀和昂贵的。

这丹药，似有立竿见影的强身健体效果，然而过度服用必定损害身体，并且可能中毒，唐代至少五位皇帝因服丹药中毒而死。以致有人认为李白晚年也是服丹药中毒死的，这种说法不可靠，晚年的李白穷愁潦倒而炼丹需耗费大量金钱，李白恐怕难再炼丹求成仙了。

没有道教就没有诗仙，道教信仰不但让李白在失意中得到精神解脱，而且使他的诗篇充满奇异的想象，写得变幻莫测、摇曳多姿。

天生我“财”必有用——有钱任性

李白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国，一生几乎都是在旅途上，给华夏的大好河山写了不少千古不朽的广告，比如提到庐山，我们第一个想到的，是不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问题来了，李白哪来这么多钱天天在外面浪?李白一生除了“赐金放还”那次皇帝给了一笔钱之外，没有官职的李白是没有工资的。他的经济来源是什么?推测:第一，李白首先是个富二代，他和他的父亲可能都经商，钱有的赚，家中巨资甚厚。第二就是靠老婆了，李白有四次婚姻，最重要的是头尾两次，一个是前宰相许圉师的孙女，另一个是武则天时宰相宗楚客的孙女，这两次都是倒插门婚姻，李白在这样的豪门里还愁没钱花?

说起李白第四个老婆宗氏，还有一段“千金买壁”的佳话，李白酒醉梁园，诗兴大起，便挥笔在墙上写下了那首著名的《梁园吟》。走后不久，宗氏就和仆人来到了这看见这首诗，如痴如醉，久久不能释怀。僧人看见墙壁被人这么涂鸦，马上就要擦掉，宗氏便要求不能擦，于是花一千两买下了这面墙壁。

所以李白的自信和傲气也不是凭空而来，他不仅有才，而且有财，所以“天生我材必有用”。据统计李白诗里出现最多的字是“金”，“千金散尽还复来”、“黄金白璧买歌笑”、“金樽清酒斗十千”，李白到处旅游、喝好酒美酒、花大钱炼丹，这么任性这么浪，那都是要有资本的啊。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艰难仕途

盛唐国力强盛，士人大都积极进取，李白同样热衷仕途和功名，他的志向是做帝王师，“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然而李白一生没有参加科举这一正规主流途径，有人说那是他不屑于参加，也可能是他的迷之身世（出生地现在几个地方还在争，可能生于中亚碎叶）让他不能参加。那么李白如何求官?

一是“终南捷径”，就是靠隐居抬高自己声望，得到官府关注，让朝廷来请自己出山做官。李白曾与一位号为东岩子的隐者隐居于岷山，他们在自己居住的山林里，饲养了许多奇禽异鸟，这些鸟儿由于饲养惯了，定时飞来求食，好像能听懂人语，一声呼唤，便从四处飞落阶前，甚至可以在人的手里啄食谷粒，一点都不害怕。这件事被传作奇闻，最后竟使绵州刺史亲自到山中观看鸟儿们的就食情况。然而李白虽数次隐居，却没能走上这条“终南捷径”。

二是四处干谒地方官员，展现自己的才华，以期得到他们的赏识和推荐，然而似乎官员们都看不太惯这个狂傲不羁的人，连那个以善举贤才闻名的韩朝宗也不理他。直到41岁时李白才由于贺知章和玉真公主的称赞受到唐玄宗赏识而入朝为官。当时的名人贺知章初见李白时，看到那首奇诗《蜀道难》，当时就惊叹不已，呼李白为“谪仙人”，这个称号真可谓独具慧眼了。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南陵别儿童入京》）就是李白入朝前写的，可见其兴奋之至，理想终于要实现了。李白进宫朝见那天，玄宗降辇步迎，“以七宝床赐食于前，亲手调羹”，命其供奉翰林，陪侍皇帝左右，给皇帝写诗文娱乐，说到底玄宗不过是欣赏李白的才华，让他做宫廷陪衬罢了。李白曾奉诏醉中起草诏书，令高力士脱靴，这等狂妄而又如此受宠信，李白能不遭人嫉恨?官做了三年就被“赐金放还”了。

李白的政治理想就这么破灭了，此后再没有官职。安史之乱时入永王幕府，结果后来受永王牵连被判刑流放夜郎。“世人皆欲杀”（杜甫《不见》）的时刻，一向乐观狂放的李白也难免落泪了，“平生不下泪，于此泣无穷。”(《江夏别宋之悌》)

李白的才华和个性注定他不属于小小的丑恶的官场。一生追求事业功名却屡遭失败对李白来说是不幸的，但对于中国人和中国的诗歌，却是伟大的幸运。

李白在当时就颇负盛名，杜甫更是认为李白会流芳千古，会有“千秋万岁名”（《梦李白二首其二》）。伟人和时代是分不开的，正是盛唐——这一中国历史上最为繁荣鼎盛和开放包容的时代孕育了李白这个大放异彩的天才人物。李白的诗，后人只能感慨可望不可即。李白正如他的诗一样，千年万年也不可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