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百纳布书包

芦苇夕照

　　当看到母亲手中又现焕然一新的百纳布外贸枕套时，记忆犹如对岸一直飞舞的那只蝶，瞬间闯入我的童年田野。小时的我也曾有过一只百衲布书包，那是我的第一个书包，是母亲27年前亲手做给我的，很有特色又暖心的一个百纳布书包。

读小学时正逢父亲生病的第二年，家里贫穷加上有种压抑的气氛，本来说好前一年就让我提前去读书的也没人操心了，等到年龄合格终于可以读书的这一年，我开始盼着我的小书包。

先是看到我一直很在意也很关注的小伙伴静，她的当老师的妈妈在村里供销社给她买了一只有两根背肩带的海军蓝绒布书包，袋口有横条宽边稍缩紧，这样书就不易滑出，整个看去不大不小简约大方，是供销社的新货品。她已经展示给我看过了，我伸出手轻轻摸过这个好看的书包，那布面果然与我想象中是一样的柔，那绒布的细柔直触心底，恨不能让小脸也去蹭一蹭。

我想我可能会给配来一个黄书包，之前供销社一直在卖的，一根肩带长长的需斜挎进脖子，土黄色单层薄棉布料，翻盖翻过来就把书都牢牢地藏住了，虽然不那么好看，但也属大众化。

我常常跑去供销社看，心里默数蓝书包有没减少，也数黄书包还剩几只，我等着家里来买便宜的那种，虽然喜欢的是海军蓝书包但知道不可能的。可是始终没听到大人有说起要给我买书包。我的笔盒已经有了，是一个喜鹊停在梅花枝上的铁壳文具盒，父亲的城里同学送的，父亲没生病时在县城近郊教书有一次父母带我去他们家时送我的，说是早已准备好了的，我在里面放入了哥哥地方讨来的短铅笔头，套上村边部队训练基地捡来的空子弹壳，写起来就不烙拇指虎口了。我是我们村里有点小名气的聪明孩子，他们都叫我"diaochuan囡"，不要让我没书包，不要让我拎个奶奶的青土帆布缝制的当书包。我忧愁着。

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也不敢开口讨，家里已经这么愁苦了。可是我实在想要一个不丑的书包。我看到珍和她的妈妈从供销社出来，珍一奔一跳的，也背上了那种海军蓝的好看书包，从供销社出来时她看到店外站着的我，掩不住她的兴奋向我投来她的热情目光。我默默转身，没走过去触摸，走远几步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背在珍身上的书包，决定不再来供销社看了。

回到家，看到母亲正埋着头在缝纫机边上的破纸箱里找什么，看到我进来，索性把纸箱搬出来还招呼我过去，去看她翻找出来放在一边的一堆碎布，并让我帮着理一理。"这是干什么呢，姆妈？""给你做书包。"我一惊，这一块块像用来补补丁的碎布，给我做书包？这会比奶奶的青土布做的还难看吧？我无法想象背着个补丁书包，走在校园走过每天必经的供销社门口人家会怎样看待，我小小年纪可认识的人实在不少，我的小名气会不会被这样的一个书包给毁了？我心里简直就是绝望。我都不想呆在一堆碎布边上了。

母亲让我把不同颜色不同花色的碎布分好，我嘟着嘴不情愿又怀疑地做着这些。然后，我看她拿出尺子、滑粉，把不同花色的布折折翻翻，意欲拼成一面方形，可大大小小不同形状的布并不合她意，常常是这块的一行凑齐整了，那块的一排又缺角了。我已不耐烦再看下去了，而且实在是太不抱希望，我怕自己会流出委屈的眼泪，又知道在生活拖累的母亲面前不可随便任性。我索性跑出去了。

可心里实在还是牵挂的，等我小弄堂大晒场地转得好无聊了，再一次折回走进房间时，我看到母亲的剪刀下已有三角形、正方形、菱形等多种图形的布，那些布你贴着我的这边，我贴着它的那边，红的旁边倚着蓝，蓝的边上靠着黄，它们相牵相连，那么妥贴，每块布边上的花色并不重叠，而在间隔几块后的某一方又会看到同个花色的双胞胎姊妹。我不知母亲拼凑了有多长时间。在那些碎布里，我也看到了有伯母送我做新年衣服余下的桃红涤领布角，有邻居小姐姐亲戚上海带来的蓝碎花的确良余角，有表姐鹅黄衬衣余下的棉质布，还有一些颜色或明快或暗淡的各类料子的布，它们看似随意地穿插着，其实是很花了母亲心思的，那些原本躺在箱子里的能用上的都找出来了，现在和谐地在桌上横成一排又竖成一行。

母亲坐好在缝纫机前了，我一步也不愿离开了，趴在一边看针脚欢快地直行又转弯，看那些碎布由一块块变成一行行，再变成一整面的姣美地呈现于眼前。其实小布块的缝纫难度比大块布料大多了，那么小的四围，都需与其他的小布块缝制连上，但技术对一心想给女儿制个书包的母亲来说已不是个问题。母亲比对着，针脚跑偏了拆了重来，缝隙太大了拆了重来，"哒哒"声中，一面拼贴好了，又一面完工了，一个漂亮的书包在眼前出现，外层百纳拼色布，五颜六色像个俊俏姑娘在展示自己的靓衣，前后背两面都是，里头有内衬，是用我已不够大的衣服拆了衬的。书包的四围还镶有湖绿色荷叶边，两面都镶上的，书包袋口下方也缀上了同色荷叶边，那个袋口的构造和她们供销社买出来的海军蓝书包一样，也是另外设置横条略微缩口的，让我在一奔一跳时书不会跟着直接蹦出，只是我们的布料不够服贴母亲又密密匝匝地在上面压满了针线，密匝得如同她缝制的布鞋鞋底的针脚。原来，母亲也数次去供销社卖书包的柜台转悠观察过。

那个百纳拼色布书包当晚就被我放在了枕头边上，让小小的爱臭美的我内心无比的满足。我背着这个书包，一路收获了很多人的惊叹和赞美，她伴我度过了整个小学时光，母亲的满满爱心和温暖也一直陪伴着我。后来母亲为表妹和邻居小姐姐也各做过一个百纳布书包。回首往事时，我也会对自己当初的小小虚荣而心生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