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联话(二)

一枝清绝

　　

顾城联话

懒倚斜阳 著

『二六』

百川句“低云环簇凉生雨”。

渡一一对“矶石净滑忽跳珠”，上联雨景，下联整句承接雨而来，云低促雨，矶石生滑乱跳珠。一个矶石便把场景交代清楚，如果下联还是写雨形态之类就会使句子太空。可惜的是句子失替，今古音混用，石古仄，滑古仄，跳却是古平。

落落青衣对“泥燕双归半带花”，落落青衣的下联则更向情而发，惜春句。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墨想衣对“短栅延攀绿到门”，和渡一一同，短栅交代具体地点，这里是交代是居处。绿到门。灵活。延攀句承接上句雨。

百川句“青水风来翻鹭影”。

落落青衣对“闲舟人去带潮声”，带字活，景语亦是情语，潮声即是情语，江海寄余生也。从此只在青水泛舟，看风翻叶，与鸥鹭成闲。闲字是总语，人闲舟闲。实在是妙句。一句中，以闲，去，带三字把人欲江湖表现的淋漓尽致。

百川句“青壁流云从寺出”。

落落青衣对“老僧盏饭溯溪归”，上联表景，下联表动作，把山寺幽深仔细描述出来。老僧盏饭，是甘于贫穷，在僻幽山寺生活，也不甘俗尘之中作行尸走肉语。青衣姐句子每每有深蕴。花间急对“清空鹤唳约僧来”，花间急则更直白，鹤唳约僧，明显化外语。

百川句“青水分烟围野舍”。

栀子花开对“绿藤叠翠绕疏篱”，上下联皆以白描展现居处清幽。水烟绕屋。绿藤绕圃。落落青衣对“黄鹂弄巧去东邻”，这句子就灵活了，原来上联的景来自邻家，这个邻家是代指，是归隐所在，而自己仍然在红尘中。句子窦转，使人眼前一亮。袁枚说“诗无言外之意，便同嚼蜡。”落落青衣每每都有言外之意。这就是底蕴。这也是对于文字把握的精度。

百川句“过雨青枝鸣倦鸟”。

落落青衣对“沉香小径默阿蛮”，默，一个简单的字最炼人功力，华丽字词堆砌的再美都是虚有其表。一个简单的默字把所有感情宣泄出来，是孤单，是想念，是怀人。阿蛮是第一人称，是指作者自己。

百川句“雨活枯藤缠树绿”。

墨想衣对“风过黄楝涴衣香”，涴字，便是欣喜，喜春来。上联的枯藤不是真枯了，而是经过冬天的沉默，在这里我们一定不要认死理，为什么枯藤会绿。

顾城联话

『二七』

百川句“清冽泉声咽石壁”。

墨想衣对“主人爱取沁诗脾（集）”，出自宋诗人郑瀛诗

“吾乡葛氏真好奇，凿开石井山之湄。

　　寒波清冽不受暑，主人爱取沁诗脾。

　　百年兴废事非昔，莓苔剥落土花碧。

　　我来拂拭已忘言，落叶西风秋析析。”

上联的句子清冽和咽起冲突，清冽是水清，表清幽意，咽是呜，表悲伤。前面我们说，景隔是隔，情隔也是隔，清冽表水没错，呜咽的水也没错。但是清幽里的水呜咽，则情景差也。下联虽然是集句，但语句清奇，一方面说明作者平时书读的多，另一方面和句子搭配的也好，转折也。

百川句“九野曲通千水阔”。

青茵对“一楼晴览四时风”，上下联表现的极为辽阔，下联却是以小见大，九野本来是指九天，或是九州的土地，以这下联搭配来说指目之所及。这个联适合某楼联，极为好。晴览四时风。好句。

懒倚斜阳句“槐树交阴供画几”。

墨想衣对“课人浑似入凉天”，角度新颖，上下联联系密切，课人对衬画几，凉天对应槐荫。课人句神来之笔，槐荫下摆放画几，上课的人如入凉天。

『二八』

七唱 鹭，桥

落落青衣

鹭／桥 七唱

一

鹭俯烟汀皴一碧，

桥牵纸伞默三春。

二

白鹭贴云争远岫，

青桥剪水去黄昏。

三

翁呼鹭友闲天水，

棹转桥阴近武陵。

四

滩声醒鹭微灯火，

月色匀桥寂马蹄。

五

积久飞花桥半失，

耽多快雨鹭迟归。

六

念里人嗔双鹭影，

归时鬓结板桥霜。

七

渔归暮色辞来鹭，

子剥莲蓬歇在桥。

飞燕归来

桥，鹭七唱

一

鹭点江天潮带信

桥听笛曲絮沾衣

二

望鹭遥冲芦渡下

行桥忽见酒旗来

三

江田鹭立窥鱼跃

木板桥听勒马来

四

舟看去鹭翻烟远

叟过青桥买酒迟

五

风传蓼渚鹭声急

马带霜尘桥迹深

六

复看门前群鹭集

初逢雨里小桥青

七

垂竿意惬沙头鹭

隔柳谁歌夕里桥

『二九』

扫把哥对句欣赏

出句墨想衣，对句扫把哥

彫疎病树老寒悄，聚散昏鸦暝色深。

花晚洛桥曾并辔，春深禁路出看娥。

垆下裴徊知贳酒，林中剥啄为赢棋。

匹马铜街遭遇雨，行军玉署捷传书。

剪剪馀寒清曙雪，盈盈不语嗅香梅

『三十』

君不见句“春天气息寄梅萼”。

子沫对“晴好时光坐竹楼”，在这晴好的日子里，坐在竹楼里，看着春天的气息已经来了，因为梅花开了。

下联用语清新，视角独特，仿佛把人带入画里。

蒨衣吹雪对“少艾心情试燕钗”，春天来了，这令人欣喜，更是让少女欣喜，赶忙插上燕钗，准备去看看梅花。看梅花需要打扮的时候，这估计是看人的了。试字最清奇，说明已经试了好几个，心情语，盼见，怕见。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无处辞。

君不见句“携壶并约游春日”。

流苏对“抵足而眠落雨天”，惺惺相惜之语，抵足而眠可见关系，游春是一双，雨天抵足欢谈。两句皆平淡，意而深。

『三一』

风华燃尽指间砂谁共醉壶觞句“湘帘低卷半从雨”。

远山青对“玉砌轻旋几落花”。上联低卷无聊寂寞氛围，何况帘外雨潺潺。一幅思人景象已经到读者面前。又看见玉砌落花，更添烦恼孤寂味。

上下联意都深，全虚写，倘若用到诗里也是必定一幅好的颔联。但如果下联从实处写则更好，一虚一实搭配毕竟会更带动读者的感情深入。

蒨衣吹雪对“吴带轻飏亦动人”，这句就是则承接低卷二字而来，

蒨衣吹雪就从实处描写了，这就让读者如同看到一幅完美画面。而且角度清奇，以第三人物角度看，一个女子在雨中卷起湘帘，风吹过衣服随风飘逸，是那么动人。美，一幅美美的图展现在人面前。

卜逸句“通户山阶都泛绿”。

北纬对“催人诗笔每出奇”，北纬对句果然每出奇，上下联一气呵成，就是因为这春天来了，漫山遍野的绿，让诗人笔下的句子生花。整个下句承接上句的绿而来，对春天的喜爱。也是因为诗人有情，句子才出奇。

卜逸句“停杯欲卷帘栊月”。

蒨衣吹雪对“为尔轻吹眉廓云”，一个轻吹的细节描写精致，眉廓云，是愁云，是因为久久不见，今天回来终于见面时的思念愁情。句子拟象清新，精致可爱。

卜逸句“积花樵径斜吹雨”。

北纬对“雍翠山家半抹云”，

上联的雨字可以作花雨来讲，也可以作风雨讲。

北纬对的联则从花雨来讲，以远近距离细说，樵径落花如雨，远处山中人家隐约一半在云中。想起秦淮海的山抹微云，抹字犹妙。落落

青衣对“涨碧溪苔半滑人”，

落落青衣则从实处的雨着手，因为雨，溪边的苔则更滑了，半滑人写人在雨中行走的那种实境，下笔细腻。比北纬稍逊一筹在于，上联飘逸，下联较实，但也是一幅好联。

蒨衣吹雪对“烧饭人家举起云”，犹爱这举字，形象，把浮在山家上空的炊烟形态如举起写的栩栩如生。

卜逸句“解带松风吹雨散”。

流夷对“岸巾水气夺春寒”，

解带，岸巾，都潇洒态，一个放浪不羁，洒脱随意的山中世外之人便出现在人面前。下联的夺字用的甚妙。任他松风吹雨，水气清寒，仿佛看见了刘伶形象。

『三二』

懒倚斜阳句“才信春风吹鬓绿”。

玉笛吹牛对“已然花色满玄都”，上联刚觉得春天来了，人也年轻了。是比拟句，下联则道，看看，遍地的花开，仿佛置身在仙界一般。上下联以流水形式悠然而来，道出对春天的喜悦。

懒倚斜阳句“小园蝴蝶把人躲”。

青域对“镇日桃花为我开”，上下联都有调皮活泼的味道，这小园里蝴蝶随处可见，见人来就分走了，一天的桃花似乎是因为我而开，那么灿烂。这是对春天的喜悦，春来心情也好。落

落青衣对“一瓣桃花向鬓簪”，一瓣桃花落到头发上，桃花啊，你是想簪到我鬓上，让我更漂亮吗?清新活泼。

懒倚斜阳句“藻底小鱼浮复没”。

秋水冷青萍对“舟头萍迹聚还开”，大师姐此联对的动感十足，上联道在藻底是小鱼一会上来，一会下去，船前的浮萍，船来了荡了开来，过去以后，浮萍又聚合在一起。意味十足，画面感，动感都给人带来美的享受。

懒倚斜阳句“鸟跳细干东西动”。

夏果儿对“童躲小丛左右瞄”，流水对，童真，躲在小丛中看着鸟在枝头跳来跳去的，眼睛也左右描。形象逼真，细节描写到位。

懒倚斜阳句“子规得向行人泣”。

蒨衣吹雪对“灯火惯从中夜明”，子规，杜鹃也，因周朝末年蜀国国君孟昶禅让退位，归隐山林，后来国亡身死，灵魂化作杜鹃，日日悲啼，口中流血。所以子规被人们借以抒发悲苦哀怨题材。上联以行人结则是道人在途中，羁旅之思，思乡之情，下联的中夜，言人不睡，因思乡人失眠。

『三三』

懒倚斜阳句“老惭诗句犹从俗”。

落落青衣对“幸有梅花未弃人”，上联自嘲，下联从景代人，虽然老了，却惭愧诗句还是那么俗，幸亏栽种的梅花没有放弃我。梅花表清绝，下联以清绝反衬上联的俗，另一方面说厌世味，不如在家种梅花。

懒倚斜阳句“明月翻窗和枕睡”。

夏果儿对“流萤入户替灯然”，替灯然妙绝，然通燃。清夜无灯，月来枕上，萤到人前，如灯闪亮。幽然秋夜，何其美耶。落落青衣对“清风吹卷替人吟”，一样的拟人手法，不一样的幽境，青衣的则清风何事乱翻书的反用。

懒倚斜阳句“且看深红和浅碧”。

负手天涯对“须知有色即无香”，下联这一对，一幅义理联便在人面前，有颜色的未必有香味，至于比拟到人，读者想象。

懒倚斜阳句“谁令春风侵柳树”。

北纬对“莫非青帝到人家”，青帝，主管春的神，这里代指春天，流水对，一气呵成。青帝二字衔接谁，是谁侵柳树，是青帝来了。下联把场景拉大，人家二字出来立即一幅图画出来了，人家围柳，春来发青。

懒倚斜阳句“蘋外青山看愈淡”。

落落青衣对“年中一我老还真”，虚实对，上联以景及人，下联以人及景，如此下联对出来以后，上联的淡则有看淡人生的意味，山淡的颜色使人不禁神往，也是说那里的把人情看淡，所以后面的老还真既是说自己老了还那么天真，另一方面说因为老了更要追求天真本性，整幅下联就衔接了上联的淡字而境界呼之欲出。

言景易，言情难，须知情景交融更难，景在目前，随意描述即可，情若不是有自身感受很难让人代入其中。情景交融则以景蕴含人生真谛，以景描述感情，而蕴藉犹深，我们称为留白，留白处任人想象，意味犹多。

懒倚斜阳句“坐听檐溜滴阶细”。

书誓江山对“偏爱庭花向我多”，一个偏爱的转折使整幅联突然平添了一份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景象，上联雨本愁物，况是独自坐听，下联斗一转，原来不用愁，看庭花不是向我开了吗。妙绝。

懒倚斜阳句“载月酒船呼痛饮”。

书誓江山对“飞花时节许长歌”，唐风意味，两人意兴勃发，酒船侵月，交杯痛饮，虽是飞花时节，也得要高亢引歌。江山的联确实意味十足。引词引句精准到位。

懒倚斜阳句“山供醉眼吟成绝”。

书誓江山对“云似闲身幻做奇”，醉眼看山山更好，前面我们说了，很多景联不能光看到景，我们要看到里面的情在哪，下联的闲身二字就把醉眼拉脱出来，哦，原来这醉眼不仅是喝醉的眼光，更是从俗尘而看的醉眼，比之山里自由自在千变万化的云污浊的太多。那么我这闲身也是云，要在山里飘来飘去。归意是也。比拟蕴藉在这里一览无余。

『三三』

懒倚斜阳句“一溪流水云相逐”。

无字对“百尺青山篙点开”，点开绝妙，上联似动实静，下联以动衬静。

懒倚斜阳句“闲来花底事樽俎”。

墨想衣对“醉折一枝比钿钗”，比钿钗，摹人精致，醉后人比花娇，人衬花芳。

懒倚斜阳句“近来多病懒听雨”。

流苏对“翻检生涯多负春”，好一个多负春，把一个多病人的原因说的淋漓通透。扫把哥对“自洗寒衣未得晴”，以未得晴衔接雨，寒衣二字意蕴深厚，是“寒衣须及早，将寄霍嫖姚。”可怜寒衣洗了以后连日未干，欲寄难寄。这里也指出多病缘由来，寒衣难寄。

莯小白对“并觉发疏不胜簪”，三个句子同样都是承接多病而来，这是老而悲多病，华发萧骚不满簪。

懒倚斜阳句“晚林云积渐高杪”。

卜逸对“山径歌徊不见樵”，漂亮的不见樵，一个不见樵把山深云密巧妙的点了出来，手法实在是高明。境也空明，又对“隔岸人来先见灯”，还对“日脚鸥翻不见船”，三句的手法了类似，景不同，以先见灯的视觉效果反应人远。不见船则虚写，显空寂。这句犹为妙，正如题画诗一样，似离画而在画，似在画而不在画。这两句皆位视角转换对。

扫把哥对“石级僧行缓跨驴”，孤独和尚，流水，上联物态，情景氛围，下联叙事。

『三四』

懒倚斜阳句“晚林云积渐高杪”。

结发与薇对“归路花深失旧桥”，爱这花深失旧桥，景美。

懒倚斜阳句“阴林清啭要人听”。

莯小白对“野径嫣红无主开”，无主开，陆游的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花虽艳丽，可怜无人知道，无人赏识。结发与薇对“苔石落英裹足行”，裹足行三字精微，言落花多貌。这种用其他事物来比拟另一个事物的笔法会使读者更觉得亲切。

懒倚斜阳句“雁柱十三元有恨”。

书誓江山对“关山百二竟无缘”，流水对，上下联有着因果关系，下联犹悲，以关山百二夸张手法写出来犹为悲戚，再也看不见他了。扫把哥对“鸾歌一曲本无情”，有恨无情，反差句，歌无意多情，人自多情，雁柱才有恨。扫把这句幽深，味道十足，所谓唱的人未必有此情，听得人却潸然泪下。我们说什么叫好句，是句已用尽，而意味无穷。一言说明则无嚼味，那样的句子不过表面光鲜。

懒倚斜阳句“拟将幽恨瑶琴付”。

书誓江山对“一任深年白袷宽”，深年，白袷宽，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扫把哥对“吟向秋风白发生”，扫把这句囊括的就比较多，是情，是人，是人生，纷至杳来，都到面前，而生悲，这种种的愁怀一言难尽，不过是一句天凉好个秋而结。

懒倚斜阳句“卜归买得青山好”。

扫把哥对“未料赢来白发生”，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懒倚斜阳句“多情消得黄昏恶”。

扫把哥对“一别衍生如许愁”，这一联仿佛看见了伤心的纳兰，是无奈钟情容易绝，是薄情转自多情累。

『三五』

联虽小事，五脏俱全，短短十来个字，起承转结一样不可少。

而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就是句中的虚词，虚词不仅是装饰句子，使句子更加完美，同时也起着衔接实词的作用。

虚词和虚词之间的衔接也至关重要，前后的虚词如果都不搭，句子也没失去了光彩，反而会不伦不类。

『三六』

望舒“收灯小市凉添雨”。

蒨衣吹雪对“湿鬓吴娘细理云”。

雨收灯市，吴娘湿发，雨中美女。这个吴娘我不知道是吴地美女还是泛指歌姬，这里因为是收灯的小市了，就权当作歌姬了。细理云三字动作鲜活，道写景如在目前，正是如此。落泪梨妆对“扶杖归僧缓过桥”，以僧人归来入句，想见和尚一天没要道斋饭吧，雨中僧人，缓缓过桥，形成一幅景色。两联上下联之间都是以景及人，如果下联还是景色，就没什么味了。

望舒句“别时桥左青余辔”。

蒨衣吹雪对“今夜江南月满衣”，

一昔一今，层次分明，月满衣拟象相思意。

蘭格儿句“竹庐烟细听泉籁”。

小七对“斐几书摊堕棟花”，安静闲逸的生活。两联构成景色极美。

流夷句“七绝诗成逢雪剧”。

翛翛对“一壶酒尽待梅开”，

雪与梅总是共生，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联清绝也。

天一句“檐瓦似听清溜滴”。

蒨衣吹雪对“芸窗遇见海棠开”，

读书人的眼里听见小雨细微，从檐瓦中滴下，书斋下又看见海棠花开，这是一种淡淡的情思。遇见两字用的巧，是乍逢的喜悦，是不经意的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