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老街

王劲

<h3>  不知道怎么了,外面淅淅沥沥下着秋雨的深夜,躺在床上的我,竟然想起了已经逝去了的老街。</h3><h3> 我没有在老街真正地生活过一天。老街是沅江县城人的老祖母,不是我的老祖母。我的“老祖母”在乡下,沅江人所说的北部农村。但是,一但我了解她的过往,我就深深地爱上了她,从骨子里爱她。</h3><h3><br></h3> <h3>  上世纪90年代,刚刚初中毕业的我,随家人搬到了县城。家人在县城的被填了的老河道建了房子,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这条被填的河道,就是老街曾经依水而建的河道。承载了人气和财富的河道被填了,老街就开始从繁华走向了破败。</h3><h3> 在老街开始破败的时候,我来了。</h3><h3><br></h3> <h3>  虽然已然成了城里人,但是,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边缘化的城里人。小小县城,除了我的家人,我没有同学,没有朋友,我是一个孤独的边缘人。幸好初中毕业后,我就到省城读中专了,一年里,只有寒暑假回到这个陌生的小县城,没有同学,没有朋友。</h3><h3> 没有同学,没有朋友的晚上,太孤独了。我只有孤独地在老街游走,从这头,走到那头,数老街那独有的麻石路板,一块,两块……数老街那独特的吊脚楼,一间,两间,有灯火,没灯火……有灯火的吊脚楼里,人影憧憧,没灯火的房子,黑洞洞的,像一块玄铁。晚上经过老街的人,都是行色匆匆地,好像生怕被老街给吞食了,老街是个怪兽吗?好笑!偶尔有人看到踽踽独行的我,会突然停下匆匆地脚步,疑惑地看我一眼,又匆匆地赶路。</h3><h3><br></h3> <h3></h3> <h3>  那几年放假回沅江的晚上,我除了在家看书,真的就是漫无目的地在老街孤独地游走。以至我逐渐逐渐地喜欢上了,在这条老街孤独地游走。只有在这条老街上游走,我的孤独才会被稍稍地消解。</h3><h3> 老街,也是那么地孤独呀!</h3><h3><br></h3> <h3>  我喜欢上了老街的麻石路,它像老家的乡间小路,也是那么窄窄地,适合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结伴亲密地行走。下过雨后,麻石路油光油光地,吊脚楼昏黄的灯光映在麻石路面上,有唐人诗意,宋人词意,不用行吟,自然就会生发出来。但是,从老街的这头,一直到那头,都没有人来和我一起分享老街的诗意。</h3> <h3></h3> <h3>  我喜欢上了老街的吊脚楼,吊脚楼下层的门面到了晚上就会紧闭着,只有楼上的楼台会投出灯光,发出男女人声,灯光和人声,都是与我保持着那么刚刚好的距离,但我一但经过,就好像已经触摸到吊脚楼那木质的结构,心中油然生出一种亲近、温暖的感觉。好像在下一个吊脚楼,我就会走进去,里面有我的奶奶就着油灯光在缝缝补补,有我的爷爷一边泡脚,一边就着油灯光看小说。看我来了,对我慈祥地笑着。</h3> <h3>  回忆那段游走在老街的少年时光,我忽然明白,少年时的浮躁,是需要老街的沉静和沉稳来抚慰的,而城市的繁华,只会加剧人的浮躁,我很庆幸我的少年时光,有老街的陪伴。</h3> <h3>  20多岁的时候,经历过了在外打工、经商,又回到了沅江的机关上班。上班的地方,就是老街的庆云山街道办事处。于是,每天都进出在老街。</h3><h3> 似乎,我一下子从老街的过客,成为了老街的家人。</h3><h3> 工作之余,我喜欢到老街的店铺逛一逛,破败的老街,连两边的门面也是经营着一些不合时宜的商品。你看,从拐角走进老街,就是几家香烛店和日杂店,很少看到有顾客进出。再过去,就是一家照相馆,人家都叫什么影楼,他却偏偏还叫什么照相馆,连店面的招牌,也是上世纪80年代手写的艺术体字。</h3><h3><br></h3> <h3>  再往前走,就是渔网厂、罗记铁铺等等一些手工作坊。哦,对了,渔网厂还打着国营的字号呢,那民国遗风的门楼,依稀可见往日的荣光。但现在,只有几位老头老太在慢慢地的织着渔网。</h3><h3> 我与一位姓阳的同事都喜欢钓鱼,所以,经常去老街西头的一家老渔具店,店老板每给我们取出一件东西,都要用鸡毛掸子掸去厚厚的灰尘。店老板几代都住在老街的吊脚楼,说起当年这条石矶湖河道没填的时候,把钓杆从吊脚楼的阳台垂下,就可钓到石矶湖的鱼,鲫鱼、鳊鱼、鳜鱼,又大又肥又鲜,唉!古老又古老的河道,被填了,死了!</h3> <h3>  早上上班前,我和同事们必是要去老街的钟爹早餐店吃早餐。钟爹的早餐店,乍看与其他老房子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房门外搭出一间灶台,钟爹的小店也没有字号招牌,只有这一年四季里热气腾腾的灶台,在招揽顾客。这家早餐店的佐味菜,也不像其他早餐店一样摆在桌上,而是放在一个老式大碗柜里,有用辣椒炒的香干丁、莴笋叶茎,还有辣椒萝卜、麻油凉拌的蒜泥等等。客人用小碟子选自己爱吃的菜添了放到桌上,吃面时夹上几筷子,开胃又爽口。</h3> <h3>  钟爹的小店有里外两间,里面是钟爹两口子的卧室,有一张大圆桌供人用餐。室内虽只有几件老旧过时的家具,但却是很有条理,很整洁。一张老式书桌上放着台老式电视机。用钟爹的话说,这样的老式电视机,在商场里怕是找不着第二台的。电视里播的多是新闻类节目,钟爹老是趁着收拾碗筷的空当,就新闻的内容忙里偷闲地做些评论,发些老人常发的牢骚。卧室外还有杂屋间和阳台,若是天气宜人,早晨的太阳如新浴过一样清丽,我就只想坐在阳台的小桌旁把面慢慢的吃完,还要自己泡一杯清茶,任那晨光的明灭把我的眼睛晃得迷离。</h3><h3><br></h3> <h3>  老街老了,破了,烂了,原来依湖而建的、冬暖夏凉的吊脚楼,年深日久,日浸月蚀,住着不舒适、不安全了。政府准备把老街拆了,重新改造开发。负责老街开发重建的,是福建的一个很有实力的开发商。于是,轰轰烈烈的老街拆迁运动开始了,一晃,就是十来年,老街拆得破破烂烂,新街却没有建起来。</h3> <h3></h3> <h3>  如今的老街,麻石路没有了,从沅水的源头,一路建到南洞庭湖的吊脚楼,也被拆得只剩几块残垣断壁,谁还会记得昔时楼台上,那精美绝伦而又古拙夸张的楚南木雕呢?老街老了,老得被人遗弃,弃之如敝履,如秋扇!</h3> 从去年秋天就开始写的一篇文章,竟然写到了现在。不是写不出来,而是一写就心痛,思绪郁结!<h3></h3><div> 2017年4月</div><div>感谢蒋少鹏老师提供的老街系列素描,感谢郑志华老师、吴科提供老街系列摄影,是师友的画作和摄影作品,留住了老街的影像,让我可以在想起老街时,还有些可供回忆的凭籍!</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