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少年:夏官营兰空大院记忆(下篇)

安隐之地

<h3>  <i><font color="#ed2308">他们成群结伙走来,却总是让我无法靠近。</font></i></h3><div><i><font color="#ed2308"> 你们去哪里?带上我。</font></i></div><div><i><font color="#ed2308"> 大地是虚幻的,天空也有些飘忽。太阳,亮,并不刺眼,像一个悬浮在高原上空的蛋黄。</font></i></div><div><i><font color="#ed2308"> 嗯,是个做白日梦的好时候。</font></i></div> <h3>  出大院北门,经过一条两边都是田野的林荫道,北去四五百米远处,就是我们上学的榆中县第六中学。最初学校是没有围墙的,最靠南的一排平房,是小学低年级的教室,窗外就是麦田。夏天里,风一吹,麦浪滚滚。冬天,田里一冬灌,就成了孩子们的溜冰场。</h3><div><br></div><div> 我在这所以大院子弟学生为主的县中学里,都曾经学过什么文化知识?回望一下,可算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大多还给我们那些可爱的老师们了。</div><div><br></div><div> 学英语单词,记得最深的,就是teacher许教给我们的一个词儿了,we we 我们我们,我们我们,we we,且是兰州腔的,这么一遍遍车轱辘似的大声念,就会变异出一种奇特的“外星语”。记不住的英语词汇,就用中文发音标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我的中文标注——耐挖否盖特科拉斯死揣狗。</div><div><br></div><div> 有一门水利课,课堂上老师传授我们寻找水源的秘笈,就是两山夹一沟,常有地下水。至今我也没弄明白,我们的白虎山到处是沟沟壑壑却未见一滴水,可我们那时还是极认真地背着这些知识。</div><div><br></div><div> 上语文课,写作文《记一次劳动》,全班一大半同学作文开头都是“天空没有一丝云。”那时,最有文采的学生,也就是能写两句顺口溜。想起后来上教导队,一位山东大学教古文的老教授来讲课,见我们都一脸茫然地听他讲甲骨文,老教授叹口气,转过身对着窗户,文绉绉地说了句:“真是春风入牛耳。”真有文化,损人不带脏字的。也难怪,就我们少年所学的那点知识功底,也就只有挨损的份了。</div><div><br></div><div> 上初中时,正赶上批师道尊严,老师在课堂上号召同学们开展批评,我们就呼呼啦啦给老师写大小字报,老师就在讲台上热情洋溢地念。至于老师们内心的感受是怎样的,也许我们只有现在才能体会出几分吧。相较当下孩子如山一样重负的学业和前程担忧,我们的少年简直可以说如东北的蹓跶鸡,就是些散养环保型小动物。</div><div><br></div><div> 冬天里,有一天,我们班最调皮的几个男同学上课前,用煤球在讲台靠窗一侧的白墙上,划了几道黑杠,你道这是做啥用的?原来这是他们根据每天的观察,记住了上午每节课下课铃响时,阳光照射在墙上移动的位置,用黑杠做了记号。上课时,我们所有的同学都知道内情,只有老师蒙在鼓里。老师讲到最后,我们早都无心听课了,盯着墙上的阳光缓缓地漫向黑杠,我们就开始默数倒计时,当光线与黑杠重合时,下课铃响了,教室里一片轰堂大笑。老师弄明白了,也只是苦笑一下,夹着课本走了。</div><div><br></div><div> 我们的少年时光,就在这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一天天的蹓跶过去了。</div><div><br></div><div> 扳着指头算一算,一年到头,我们那些掺了水分的课时本就不多,每学期还有一二个月的学工学农劳动,以及时不时召开的批判会、歌咏会、运动会、演讲会,正经的学习时间少得可怜。冬天,学工劳动,全校师生跑到榆中县水烟厂撕烟叶,数九寒天,大伙冻得手指头都僵了。学农劳动,连续半个月一个月去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地冻三尺,一镐下去,也只能砸个小坑。夏天麦收,去帮公社割麦子,拢起麦杆一手薅过去 ,就会粘一手血乎乎的毛虫。白虎山下修建的黄河引水渠,有我们师生的功劳,白虎山上一年年的植树,也洒下过我们的汗水,尽管年年种,山还是那么秃。</div><div><br></div><div> 我们快乐地豪掷着我们青春,满脑子是如何做一个革命小将或是成为一名英雄模范人物。在人前,时常一本正经地讲出一些大词。我们一位副校长,在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里,坐拖拉机去夏官营公社办事,拖拉机不幸翻到了沟里,他摔昏了过去,醒来后呻吟道:“我价不行喽。”接着就一骨碌坐起来,急切地询问:“屯学们怎么样?”</div><div><br></div><div> 直到现在,这句以兰州话发音的闪光语,仍可作为大院儿孩子的接头暗号,凭着“屯学们怎么样?”这句话,我们就能在天涯海角任何地方,找到我们夏官营的同学。</div><div><br></div> <h3><i><font color="#ed2308">当年的学校只在记忆里了,竟没有留下几张照片。这一组是一位校友后来重返校园怀旧时拍下的,借来一用。让我们来谛听画面里如唱片密纹般潜藏着的旧日密音,嬉笑声、读书声……</font></i></h3> <h3>这是能找到的唯一一张可见当时教室原样的照片。</h3> <h3><i><font color="#ed2308">我们的老师留下的签名。</font></i></h3> <h3><i><font color="#ed2308">这张珍贵了,我们的老师。我第一眼认出的竟是工宣队的王队长。</font></i></h3><div><i><font color="#ed2308">屯学们,来吧,行个礼!</font></i></div> <h3>  我们的游戏丰富多彩,女生跳皮筋、跳房子、抓羊拐,男生玩骑驴、斗鸡、打弹球、翻铁片、拍烟盒。我们还跑到吴谢营爬树撸榆钱、槐花吃,比现在年轻人烧烤撸串健康多了,纯天然,无污染。</h3><div><br></div><div> 一旦放学回了院内,那更是如鱼得水。晚饭后,一群群孩子陆陆续续聚集到大礼堂前、大操场或是灯光球场,一个个穿着绿军装,手插在肥大的裤兜里,东晃晃西晃晃,不到快吹熄灯号,谁都不想回家。有时小团伙也闹矛盾,就有人挑头商量孤立某位同学,一经决定,几天里都不许理他。被孤立的同学也只能独自一人在楼前楼后转悠,很可怜的样子。</div><div><br></div><div> 别看孩子们每天一群一伙闹哄哄的结伴瞎逛,其实这些伙伴朋友群组合方式,是极有规律的,大致上是以年级和大部生活区划分的,同年级为限,最多浮动上下一届,因地缘关系,司、政的孩子常混在一起,后勤部的孩子自成一圈,若有交叉,那得关系极好方可。男生群、女生群不仅在学校,就是在院儿里,也很少有交集。女生们结伙都干些什么,对我来说至今也是个谜,不敢妄议。男生的嬉闹活动场所,在院里是在大操场、大礼堂和后来建成的体育馆。</div><div><br></div><div> 院儿里服务社大概等同于现在繁华的城市购物中心吧,东边一竖排是理发店、洗澡堂,西边一竖排是邮局、副食店、裁缝铺、菜店。中间南北向的一排平房是百货商店,左右两厢是卖糕点和烟酒糖果的地方。我们这帮孩子晚饭后,常常骑着各家的自行车,从大操场奔向院儿里人都爱逛的服务社。大家都记得服务社的焦沿儿酥、面包和鸡蛋糕的味道吧。我的味觉记忆里,排第一位的,是那时吃的伊拉克蜜枣。</div><div><br></div><div> 若说去院儿外面玩,常常是白虎山脚下或是砖瓦场。还有走门诊部边上东小门,抄近路过那道大深沟,去夏官营一条街上的商店和杂货铺转转。此外,我们也会去铁道上,趴在铁轨上听远处火车开来的动静。我们单腿站在铁轨上,展开双臂,做飞翔状,望着伸向远方的两条闪亮的铁轨,少年的心就会升起一种莫名的怅然。</div><div><br></div><div> 我的所有关于大院生活的记忆,其实都是与学习无关的。那是一种对散漫、无忧、自由生长的少年生活状态的致礼。在我们后来历经了太多的社会变迁和竞争,在我们已经日益感到了时光易逝岁月沧桑的今天,拥有过那样看似无用虚掷的年少时光,其实应该算是种幸运。它是我们生命底色上一抹纯净的色彩,没有任何功利和污秽,它使我们的一生都能由此葆有一丝清澈而有趣的品性。</div> <h3><i><font color="#ed2308">少年岁月是什么时候流逝掉的?你已无法说清了。长大,你用了许多年,但知道自己长大,也许只缘于某个瞬间。年少时光很遥远,却又似乎一直如影随形跟着你,只等着你回身去召唤……</font></i></h3> <h3>  我们的大院就像一泓始终流动的湖水,一个个小水滴样的孩子都是怎么悄悄流进来,掀上一阵子小水花,又如何静静流出去的?许多年后的一天,我望着窗外蓝得出水儿的天空,忽然想到了这么个可能带点社会学意义的问题。</h3><div><br></div><div> 1969年由西安老兰空院迁来的几批孩子,算是大院儿的土著了吧,像我这样的早期移民,应该是老资格的“游击队员”了,之后的两三年里,又陆续从武空、福空、南空和其它部队随迁来了一定数量的孩子。</div><div><br></div><div> 1973年,学校的第一批应届毕业生离开了学校,毕业的孩子基本上只有上山下乡一条路。73届下乡的知青点在榆中县城关公社下汉大队,欢送那天,南门外排起了两排长长的由军人和学生组成的欢送队伍,敲锣打鼓将这些戴着大红花的知青送走了。74届毕业生去了陆家崖,75届去了高崖公社……大院的孩子一天天少了下来,再在大院里遇到回家探亲的这些学长们时,只感到一个个面相上多了些沧桑。</div><div><br></div><div> 七十年代的后期,我们开始被时代裹挟着,磕磕绊绊的迈入了一个新的天地。</div><div><br></div><div> 知青返城、工厂招工、恢复高考,近十年的大院生活,我们中的大多数人,仿佛在一个巨大的运动场上,一直无忧无虑地自由散漫的生长着,却从未发现那里还有一条跑道,终究我们得去起跑线上,开始人生的竞争冲刺。我们还没热身,就得各奔前程了。</div><div><br></div><div> 大院儿的孩子们由此开始分流了。一批同学陆续考上了大学,一批上了技校进了天水航修厂、陇西修理厂,一批参了军,下乡的也都招工进了工厂或去了部队,加上几年里随家长调离的同学,老资格的大院孩子逐渐都离开了。1979年底,78、79届残余的“老游击队员”也被收编成为正规军,告别夏官营,大多入伍去了部队。</div><div><br></div><div> 1992年,兰空机关整体搬迁,进入兰州市东岗路。2016年初,兰州军区空军这个响当当的名号也烟消云散。铁打的营盘已经熔解回炉,我们这些大院孩子也四散归于生活之海。</div><div><br></div><div> 在游过惊涛骇浪的人生之河后,此岸的自己与彼岸的自己隔河相望,各自都再没有什么骄傲,也没有什么沮丧。有的,大概只是相视会心一笑。此时,回望着遥远的少年时代,笑谈着那里的一切。这笑谈中,有几分温情,也有几分沉重。恍惚间,总是看到一群少年站在远方的高地上。风起了,吹卷着少年的衣襟,少年挥动着双臂跳跃着,笑声、呼喊声,散到很远的地方。阳光裁下了他们的剪影,像画片一样,在我的记忆里纷纷乱乱地飘落。</div><div><br></div><div> 我就这样出神地注视着画面里的少年,我要告诉你,在这长久的注视里,你,永远都是年轻的。</div> <h3><i><font color="#ed2308">西安老兰空时的这批孩子,他们中大多数人在迁到夏官营几个月后,就参军走了。</font></i></h3> <h3><i><font color="#ed2308">73、75、77届毕业生上山下乡去了,可惜没找全其他几届的合影照。</font></i></h3> <h3><font color="#ed2308">以下为同学后转来的图片,不再分排,一并补在此处。</font></h3> <h3><i><font color="#ed2308">他们是比73届还早的学长。</font></i></h3> <h3><i><font color="#ed2308">74届毕业生,去了金崖公社陆家崖大队。</font></i></h3> <h3><i><font color="#ed2308">76届毕业生,下乡去了高崖。</font></i></h3> <h3><i><font color="#ed2308">74届女生小合唱,这文艺范儿绝对正能量。</font></i></h3> <h3><i><font color="#ed2308">76届的孩儿,多纯朴,能挣六百工分呵。</font></i></h3> <h3><font color="#ed2308"> 我在这个白日梦里,看见的一切,都是黑白色的。这简洁的黑白色,拒绝了一切眩目色彩的虚饰,由此才承受住了岁月的侵蚀。</font></h3><h3><font color="#ed2308"> 远方的少年在时空深处望着我们,而一直向前奔逸的我们,似乎已经有些淡忘了,自己的根在那条来路的尽头。</font></h3><h3><font color="#ed2308"> 胡不归?</font></h3> <h3>  <i><font color="#ed2308">有些熟悉,有些陌生。一切又开始渐变出五彩缤纷的色泽。</font></i></h3><h3><i><font color="#ed2308"> 花海簇拥下的白虎山,已经扩大了几倍的大院,还有拓宽了的上山路。</font></i></h3><h3><i><font color="#ed2308"> 今日的大院是这个样子了。</font></i></h3><h3> </h3> <h5><font color="#ed2308">鸣谢提供照片的同学们。部分图片资料来自网络图库。</font></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