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我的家乡没有湖泊,连一条像样的大河都没有。如果要看湖,得至少走350里的路,如果要看真正的河流,也得走差不多90里的路。家乡所多的都是池塘,都是两个山窝里,借着地势,靠着人工修建起来极小规模的水库。到了夏天,夜里的天空星光闪烁,萤火虫会飞得很低,仿佛要触及起伏的蛙声。那个时候,母亲和那些刚刚嫁过来的女人,会一边在水影里的月色洗衣服,一边讨论着如何做一个好的媳妇的事情。日子在乡村的旷野,简单而且自由,一切喜悦与苦楚都按照命运安排好的一样,她们和外面的世界隔着一层一层的东西,外面的进不来,她们作为里面的存在因为有了一份凡事自足的心,也就把所有的情感用在自己的身边,压根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打听距离有些远的事情。</h3> <h3>后来到了省城读书,就常常跑去学校附近的大江边,要去看流水。也是晚上,沙洲上有风,还有窸窣的老鼠,总要背着一点月光四处游动,仿佛夜晚的时间都是它们的一样。沙洲的远处是迷蒙的梦一样的地方,就很模糊地看着,越过秋夜稀疏的柳枝,胸襟极为开阔。我的习惯是早晨奔跑到江边,朝着流水的方向,大声朗读《离骚》,即使是戴望舒的《雨巷》,我也会用了抑扬顿挫的音调来背诵,结果是记忆带来了沉淀,哪知道几十年前的文字,依然活跃于自己的内心。</h3> <h3>真正懂得水,懂得湖畔的,是读了英国诗人华兹华斯的诗歌以及中国“五四”时代的湖畔诗人的作品。后来就机缘巧合地收藏了好几本印刷极其精美的英国湖区画册,这才在脑海里开始描摹一幅又一幅湖畔景致。我就把自己等同于那块堆积在格雷什米尔湖畔的岩石,我得在那里守候着诗人脚步声音的临近,得在那里聆听诗人的朗诵,在他叫做鸽子屋的地方,看看他一路走过去跌落于地上的诗句的光芒。正如中国诗人汪静之所说:</h3><h3><br></h3><h3><b>我一步一回头啊</b></h3><div><b>瞟我那意中人</b></div><div><b><br></b></div><div><b><br></b></div> <h3>是的,正是这样一种联系,后来,就有了满脑子的爱尔兰湖泊的样子,总有雾,总会漂浮着一层又一层神秘的密林深处古老到带着几分神秘的雾,和华兹华斯散步的格雷什米尔的晨曦薄雾一样,永远让人猜不透,和英伦的潮湿有着模棱两可的关联。好处是潮湿,不好处也是潮湿。和我后来读到的瓦尔登湖畔的感觉完全不一样。</h3><h3><br></h3><div>英国的诗人既要保持绅士的风格,又要表达浪漫的情怀,前者似乎接近逻辑,后者和情感瓜葛不清。表面上的矛盾一到了湖区就彻底融合。和梭罗的瓦尔登湖一比,梭罗的实验就是完全清醒的议论,他是概念的,哪怕描写到极其细腻的地方,他依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比如追求思想的独立,比如对抗税务的压迫,比如在绕过瓦尔登湖远去的火车汽笛声里,他的愤怒不允许思想的力量软弱,所以,你走近瓦尔登湖,会发现一种张力,梭罗在二十世纪的初期思想会让湖畔的一切明晰而透彻。</div><div><br></div><div>英国的湖区以及诗人们,就来得懒散一些,他们保持湖畔的迷雾,不去破坏那一层神秘的存在,非常类似于爱尔兰的凯尔特文化,一旦离开丛林的迷雾,那种白色的凝固的形式,永远不会散去的灵性的歌声就会无所依靠。</div> <h3>所以,倘若你要去旅行,要去坐在爱尔兰的湖畔,或者英国西北部的湖区某个石头的一侧,你得有所准备。那些比诗人们都要早很多年很多年的湖畔,有着接近不可过于理解的暗示,你就得去了一次还要再去,或者就在想象里经营自己的感情,这样的湖畔,远非一次踏足就可以真正理解的,你要懂得华兹华斯几十年的生活和湖畔有着怎样的关系,你要去参考薄雾迷蒙的时候,能够赋予你的奇妙的人生体会。</h3><div><br></div><div>所以,当我在奥克兰的西泉湖畔沉浸于夕阳的时候,我就会在那种来不及做出说明的金黄色涟漪里,被那一份深邃的安静所裹挟。</div> <h3>是的,安静是湖畔的灵魂,是湖畔的妖姬,是那种下凡之后不散的灵气。透明,清晰,你得以散步的形式来环绕湖畔小妖一样的神气,遇见了滔天的浓雾,你就让她来收复你,或者就等着,知道过不了多久,阳光柔软到极致的手掌徐缓而伸,就会很性感地触及你的身体,由不得你的后退,你就会臣服于她的世界。</h3><div><br></div><div>湖畔,如果是一个女孩子,她会注定是你的冤家,如果是一个男生,他会玉笛横吹,此刻会令你灵魂出窍,你得成为他的来世。</div><div><br></div><div><br></div><div>(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