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维利亚：弗拉明戈的源头，安达卢西亚的灵魂

梅慈敏

印象中，卡门是弗拉明戈舞的化身，弗拉明戈在卡门的吉普赛人血液里。她的率真和率性，她的激情四射和羁敖不驯，随着一袭红裙的掀摆与摇曳，迷人魅惑。

若想近距离看今日卡门，从最原汁原味的弗拉明戈表演看西班牙人最饱满的激情，那就必须去塞维利亚，因为她是弗拉明戈的源头。

【塞维利亚】Seville

塞维利亚是西班牙南部安达卢西亚省首府。从伊比利亚人创建到凯撒大帝的统治，从摩尔人的伊斯兰教文化到基督教势力统一西班牙，塞维利亚有着渊源的历史、宗教和文化。在看弗拉明戈之前，先来瑰丽多姿的西班牙广场（Plaza de Espana）领略一下这座古城的历史遗风与多元文化，广场于1929年为主办西美展览而建，融合了穆德哈尔式、哥特式和文艺复兴等各个历史时期的风格。落日时分，半椭圆形的建筑群沐浴在金色夕阳下，愈加辉宏。

其实弗拉明戈并非是纯粹的吉普赛舞。弗拉明戈Flamencos一词原意为逃亡的农民。十五世纪, 基督教势力在安达卢西亚战胜了祖先来自北非的摩尔人Moors之后，强迫摩尔人和犹太人皈依基督教，导致大量异教徒逃往南方乡下，许多摩尔人混迹吉普赛人中共同生活以躲避宗教迫害。久而久之，摩尔人的歌舞与吉普赛人的歌舞在内容和风格上愈加接近。因而佛拉明戈的形成不仅深受安达卢西亚地区的摩尔人和犹太人的影响，还吸收了大量吉普赛人的艺术元素。

西班牙广场的半月形小运河上，共有四座精美绝伦的瓷砖拱桥，分别代表着四个古老的王国。站在桥上想像一下盛大庆典时广场中心人山人海，五彩斑斓的弗拉明戈舞裙如花海欢腾，那该是何等壮观的场景！

夜幕降临后，华灯初上，迷宫般阡陌曲折的街巷传出高亢激昂的旋律。在塞维利亚，称为Tablaos的酒馆都有弗拉明戈演员助兴。边看演出，边喝红酒，边品tapas下酒小菜，对行程较紧的到此一游客比较适合。但想看高水准的演出，还是应该事先了解一下。Casa de la Memoria和Casa del Flamenco都是备受推荐的好去处，一票难求。据说最原汁原味的表演是在私人俱乐部，但那里往往没有确定演出时间，也不一定对外。

为了能对弗拉明戈艺术有全面的了解，我选择了既有表演又有展览的综合体验，一个是吉他之家Casa de la Guitarra，另一个是弗拉明戈博物馆Museo del Baile Flamenco。前者我去晚了坐在很后面，这样也好，我终于给自己找到一个不拍照的理由，可以全神灌注地用心去听最真诚的音乐，用心去看最激情的舞蹈，演出前后还可以欣赏馆内各种西班牙吉他的精品实物。

坐落于市中心的Museo del Baile Flamenco是世界上唯一的弗拉门戈博物馆。这里不仅有弗拉明戈的历史文化艺术展品，还有最高水平的弗拉明戈表演。因为每天只有一场演出，而且每场节目不一样，需要提前预定。博物馆一共有四层，一楼中心是典型的安达卢西亚地区埃西哈风格的庭院，改建工程中专门为弗拉门戈表演而设计。展览晚七点关闭，若想在演出之前参观，建议在时间上留有足够的余地。

弗拉明戈艺术的一大关键是观众与表演者之间需近距离互动，博物馆的庭院式舞台三边设观众席，座位不多，2006年开馆以来场场爆满。相比之下，历史更悠久的Los Gallos（斗鸡佛拉明戈酒馆）和Casa de la Guitarra（吉他之家）等老剧场窄而深，二三排以后的座位便看不到脚上功夫，不如弗拉门戈博物馆的三面舞台，任何一个角度都不错（上图）。

在西班牙，尤其在弗拉明戈的发源地塞维利亚，表演者是否年轻貌美，并非观众关注的焦点。要演绎出弗拉明戈的内涵，表达出内心深处的情感，艺术家骨子里的天分和人生经历对艺术表现的影响远远比技巧和外貌更重要。姜还是老的辣，很多弗拉明戈舞者年龄越大，唱得、跳得越有味道，慕名前来的观众也就越多。

在舞姿上男女有些不同。女舞者注重手臂张力和身驱的扭动，头经常高昂着，带着一种天然的霸气，时而骄傲地将手高举过头顶，时而姿态挺拔地将手臂置于脑后。我所看过的几场中，女舞者都不靠掀翻裙摆来哗众取宠，而是通过手指、手腕而和手臂的每一个细节与身体的律动来传递情感。男舞者则注重脚步，用脚掌、脚尖和脚跟击地，以雄性的力度踢踏出清脆的声响，既决定了舞的节拍，同时充当了响板。这在我们外行看来累似踢踏舞，但手和身体动作比美国和爱尔兰的踢踏舞多而复杂。

许多人以为弗拉明戈只是一种西班牙舞蹈形式。其实弗拉明戈不仅仅是舞(baile)，是和歌(cante)、吉他音乐(toque)三位合一体的艺术。最初弗拉明戈只是清唱，后来加上了吉他的伴奏、击掌和踢踏，配以舞蹈。这种形式和内容上的歌、舞、乐之融合是弗拉明戈的精髓，

歌唱cante是弗拉明戈传统的核心，歌词和配乐都富有强烈的节奏性和饱满的激情。因为源于草根文化，歌词具有简短而口语话的特点，铿锵有力，画面感强。内容从两性之间的激情与绝望、生与死、斗牛，到宗教信仰。

弗拉明戈的格调随内容而异，有欢快纵情的，也有的深沉忧郁，既使有语言障碍听不懂，也能从表演者的表情中感受几分，直到完全被他们所感染，情不自禁地伴随着音乐的节奏击掌，甚至欢呼喊"欧嘞"（Olé）。

从艺术内容来看，除了表达希望与自由，弗拉明戈有着大量的悲愤和抗争的情绪宣泄，舞姿、音乐、以及歌词里有着一种历尽沧桑的悲鸣。这与其艺术本身起源于宗教迫害有关。

在弗拉明戈博物馆，所有上演节目的编舞都出自西班牙国宝级弗拉明戈舞后克里斯蒂娜·欧约斯(Cristina Hoyas）。这位1946年出生于塞维利亚舞蹈家是该博物馆的创始人。她12岁开始学舞蹈，60年代在纽约的世博会表演期间一举成名，1988年创建了属于自己的演出公司走向世界，如今誉满全球。若是你看过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开幕式的电视转播，不知是否记得一段精彩的弗拉明戈独舞，就是当年的克里斯蒂娜跳的。

剧场的设计很有意思。舞台的上方空中象征性地悬挂着桔子树和椅子，桔子代表塞利维亚，满街的桔子树千里飘香；椅子则代表观众。百闻不如一见，从世界各地慕名前来参观的人们骆驿不绝，给古老的民间艺术带来新的活力。

近年来中国游客席卷欧洲，塞利亚亚的中国游客也日渐增多，许多旅游点都标有中文。我去时博物馆内正好有一个主题为《中国人眼中的弗拉明戈》的展览，作品是中央民族大学学生们所画的弗拉明戈。

这种个性化的舞蹈是情绪的渲泄、能量的释放，倒是可以缓解都市人的紧张生活，近年来已风靡全球，亚洲地区如日本和中国都有许多学校教舞，也有不少人以改良后的简单版本在广场自娱或健身。但西班牙本土，这些年因为经济不景气而学费依然昂贵，西班牙学生已越来越少。外国学生中除了欧美各国的，有不少日本学生，也有少数来自中国。

在展厅走廊，一张过期海报引人注目。弗拉明戈和中国昆曲！二者都是联合国指定的世界文化遗产，一中一西，在这个剧场近距观看昆曲，该多么有意思和意义啊！

从剧场出来，主教座堂周围仍然灯火通明，哥伦布的遗骸就在教堂里长眠。塞维利亚曾是一个重要港口，哥伦布发现美洲后，新大陆的各种物资通过这里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欧洲各地。如今的西班牙早已不再是航海大国，但是她的灿烂文化仍在世界各地播种。

且让你的心朝着天空放飞。

弗拉明戈是放飞的艺术。

三周地中海的阳光为我涂上一层浅褐色

2015.10于塞维利亚王宫

© C. Mei 梅慈敏 版权所有

本文有关弗拉明戈的文字发表于"隆达"

《中国国家旅游》杂志2017年10月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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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
梅慈敏，自由摄影师兼撰稿人, 《中国国家旅游杂志》特约作者。出生于中国上海，毕业于复旦大学外国 语言文学系，1985 年赴美留学，1992 年开始学习摄影，近年来 聚焦世界各地人的传承故事和鸟的湿地故事，因为两者皆在日 渐减少。 2018 年 3 月《鹤之旅》摄影个展由美国休斯敦美术学院举办（2018 国际摄影双年展分会场）。著有《手工匠人》摄影故事专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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