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人走茶凉》：人情有冷暖，世态有炎凉

万有裕

　李局长从局长宝座上退下来已经三年多了。三年来无官一身轻的他享受着老百姓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
为了打发时间，他养了鱼，栽了花，儿子还给他买了一对百灵鸟，每天除了伺弄花，松松土、施施肥，还要去市场给鱼买鱼虫，早晨还要拎着鸟笼子遛遛鸟，生活的很充实，也很悠闲。
那天老伴儿突然感到身体不舒服，他就给局办打了个电话，想要台车送老伴儿去医院看看病。局办主任小王接的电话，王主任说局里现在车都出去了，等车回来我再给你安排吧。李局长将信将疑，心里好不痛快。他又给另外一个部门的头儿打电话，询问局里有没有车在家。那位同志下楼看了一下，回来电话告诉李局长有两台车在家。李局长心里很是生气，但又不好说什么，心想小王有点太势利了，看我不在位了，就忽悠我。当初是我力荐他当局办主任的，看来自己是看走眼了。无奈李局长只好打的送老伴儿到医院看了病。
前不久，局办突然来电话，说现任张局长的夫人出了车祸遇难了，告诉他周三出殡。他心里很是悲伤，因为他和张局长是多年的老同事，他退下来后，张副局长接任了局长的位置。他和张局长的夫人也认识，在一起吃过几次饭，没承想出了这档子事，才四十多岁就走了。唉！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啊！
有了上次用车的教训，这次李局长没敢惊动局办，出殡那天早晨他自己打的来到张局长家，他上了楼安慰了张局长，在灵堂前烧了香，默了哀，然后就下楼了。虽然是丧事，但张局长家却是门庭若市，送殡的人络绎不绝，全局机关是倾巢而出，各个处长是鞍前马后，张罗的井井有条，安排的妥妥当当。局属各企事业单位的头头脑脑全部大驾光临，一个个表情严肃，哀荣毕现，仿佛是自己的亲人死了似的。那近百辆送殡的车从小区依次排到马路上，把小区出入口堵的水泄不通。李局长深有感触，虽然工作这么多年参加的丧事活动也不少，但这阵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李局长躲在一处角落里，看着机关处长们忙前忙后的，有安排车的，有给车扎“奠”字白花的，有给来宾好友发小白花的，还有负责起灵、烧纸、摔瓦盆的。每个处长都找到了一份“工作”，就连那两位平时胆小的不敢靠前的女处长也搀着局长的“千金”，生怕有什么闪失。这时有几位过去的部下看见他，过来和他打招呼，问他身体怎么样啦，在家做些啥呀，等等，李局长寒暄着，他掏出一支烟，虽然动作很慢，但也没人上来给他点着，在任时那种三四个打火机一齐点烟的场景不见了，他只好自己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狠狠地吐了出来，心里感受到一种凉意。
从火葬场出来，李局长没有去饭店，他借身体不舒服就回家了，他不想再看见那些冷若冰霜的面孔。好多人与他在任时的态度简直是判若两人，让他难以理解人情如此冷暖，世态这般炎凉。假如我死了会是什么样？会有谁来为我送行？这个问题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在心里盘算着谁应该来，谁不会来，谁也许来也许不来，但真的死了谁来谁不来只有天知道了，这或许是人的一个悲哀吧！这时他有了个奇怪的想法，他不想让这种悲哀在他身上重演，他想在生前就看看他死了以后到底是什么状况。
周末那天，孩子们来了，他把这个想法和老伴儿、孩子们说了，遭到家里人的一致反对，但李局长是个特立独行的犟脾气，他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拽不回来，家里人拿他也是没办法，只好按他吩咐的去做。周一那天儿子发了讣告，给局办打了电话，孩子们租了灵车，在家里布置了灵堂，在西面墙上贴了一张他的黑白大幅照片，供桌了摆上了水果食品等各种祭祀品，一对白蜡烛燃着火光，香炉上插着香，香烟袅袅，屋子里所有的镜子也都糊上了报纸，门厅显眼处堆着丧事用品，一切安排妥当就等人们前来吊唁了。
局办秘书把老局长过世的消息告诉了王主任，王主任说你通知一下各位局长、机关各处处长和下属单位办公室，告诉下出殡时间和李局长家的住址。还有再问下家属用车不，用的话把局办那两台面包车调过去。秘书做了记录，又用电话一一做了通知。
当天下午有三三两两的人前来吊唁，其中有三位是下属单位的经理，两位机关处长，李局长躲在暗处，看着这些人进了楼道， 一会儿又出来了。但这几个人在他心里是属于可来可不来那伙的，也就是说工作上是上下级关系，私人感情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们能来让他既意外又感激。
出殡那天，单位来了三十多人，七八台车，场面与张局长夫人比，那是门前冷落车马稀啊！来的人坐上车跟着灵车到了火葬场。李局长的儿子对大家说，老爷子生前有交待，不搞遗体告别仪式，省得让大家伤心，还嘱咐我们要招待好为他送行的人，希望大家能满足老爷子的这个愿望。送葬的亲朋同事们面面相觑，颇有不解，但话说到这份上，谁也不好意思走了，就客随主便来到了饭店。大家在饭店门前净了手，含块糖，进屋入座了。
菜上齐了，李局长儿子讲了几句话。他说：“非常感谢大家在百忙中前来参加我父亲的葬礼。我父亲有个愿望，他一直想看一看他死后的情景，今天我们全家人帮他实现了这个愿望，让他全程见证了他死后的场面，父亲是死而无憾了。”
人们一阵骚动，大家被搞懵圈了，有人还觉得儿子过度悲伤语无伦次了。这时李局长突然出现在大家眼前，人们惊呆了，个别女同志惊叫一声，吓得闭上了眼睛。男人们还以为李局长显灵了，也惊吓的不知所措。
正在大家惊魂未甫的时候，李局长却振振有词地说：“大家不要怕，我没死，我还活着！我感谢大家来为我送葬！刚才我儿子说了，我有个心愿就是想看看自己死后会是什么样，今天我了却了这桩心愿。我很高兴。这不是恶作剧，我的做法虽然有点欺骗大家的味道，但我却真实地看到了别人不曾看到的一面。人情有冷暖，世态有炎凉，不死不知道，一死吓一跳。我迟早是要死的，但我真死那天大家就不要再为我送行了！这次死亡彩排是我生命中的一个惊叹号，我是至死难忘啊！我想大家也会有所感悟和启示吧！今天我要和大家喝个痛快，来个一醉方休！”
人们从李局长的话中知道了他的用意所在，来宾们一阵窃窃私语，莫衷一是。李局长满面春风的端着酒杯到各个桌敬酒，他向大家表示感谢，人们祝他健康长寿！
有人在第一时间把老局长没死的消息传回了局里，仿佛一枚炸弹投进了平静的湖面，立即在局机关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些曾经被李局长关照过提携过的，而今天没有到场的人心里很不是滋味，纷纷给李局长家里打来电话，还佯装不知地说今天有什么什么事，不能为老局长送行，改日登门慰问等等。李局长老伴儿把事情经过和他们实话实说了，他们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唉哟妈呀，这是闹的哪出啊！我们得去饭店给老局长压压惊。
这些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场挽回面子的理由，他们在一位副局长的带领下浩浩荡荡赶到了饭店。这些人见到老局长很是镇静和自然，又是给老局长请安，又是向老局长解释，还纷纷把出来前现叠好的白包（份子钱）掏出来给老局长。
老局长说：“我没死，给什么，都收起来吧！”王主任出面解释说：“大家说好了今早来送您，但局里突然有个紧急的会就耽搁了。行了，老局长不收就别给了，给了倒不好，有方老局长死的嫌疑啊！”周围人笑着把白包揣回自己兜里。
李局长说：“你们这么忙还过来为我送行，我真得谢谢你们，等我真死那天你们千万别来了。”王主任说：“那哪成啊，我们必须来！”
李局长笑了笑说：“你们来了我也不知道啊！就像今天似的，假如我今天真的死了，两眼一闭我知道啥呀？是吧？”人们尴尬地笑着，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后来有好事者仿照小品《不差钱》中的台词对这种见怪不怪的现象进行了揄谕讽刺：人最虚伪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局长死了没到场！人最最虚伪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局长没死又到场！哈哈哈！说的人和听的人都齐声大笑起来。笑过之后留给人们无尽的思考。李局长的死亡彩排仿佛一个照妖镜照出了人性的虚伪和丑恶，又好像一个测量仪量出了人际的冷漠与无情。
　　经历了这次死亡彩排，李局长的心态平静了许多。他一心莳弄着他的花，精心喂养着他的鱼，每天清晨聆听那百灵鸟的歌声，生活的越来越悠闲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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