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一、插队令<br> 天子妙思解乱局,突发奇想诏书檄。<br> 知青百万无良莠,齐赴农村弄耙犁。 (1968年11月)<br> <br> 进入1968年的深秋,我们学校的工宣队开始动员上山下乡。 <br><br></h3> <h3> 二、报名插队 <br> 国乱佞臣当道,<br> 家破亲人牢铐。<br> 浊雨灌长安,<br> 陋室一年三剿。<br> 烦了, <br> 烦了,<br> 拂袖且随陶老。 <br> (1968年11月,调寄如梦令)<br><br> 据我所知,报名插队有主动的,有被动的,也有不动的。主动的人群中,有壮志凌云的,也有我这样是因为厌倦北京的政治喧嚣、希望找块净土、不愿继续居住在乱邦的。当然抱这种心态的知青可能只是“一小撮”。<br> 我愿意上山下乡,不仅仅因为“亲人牢銬”和 “一年三剿”,更因为我的亲历与亲见,让我有失望与受骗感。对于一个单纯 、热诚、满怀理想,不知社会险恶的青年学生,经历过这些事 ,无论多么开朗 ,也不会留下美好的记忆,只会对毁理想、毁信念、毁单纯、毁真善美的奸臣乱世,产生极大的反感。<br> 孔子有“乱邦不居”的遗训。为什么“乱邦不居”呢?因为“天下大乱 ”必定是“无道”造成的。孔子认为,人应当豁达一点,“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这句话的意思,与孟子所说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其实有着微妙的差别。孔子强调的是不与“无道”合作,“无道”时期只守“穷”,根本不去求“达”。他甚至提出一个耻辱观:“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主张“邦无道”时,君子应当” 隐”,应当不合作、不努力求达;如果面对“无道”还去参与、合作,并在参与中获得名利富贵,孔子认为那是很可耻的。“邦无道”,贫贱光荣,富贵可耻 。只有在“邦有道”时,才是“富且贵焉”光荣,“贫且贱焉”可耻。孔子这些话,年轻的我奉为人生的信条,并且身体力行,它不但让我愿意上山下乡,也是后来几次拂袖而去的原因。 归去来兮,天下昏乱,胡不归? 我渴望远离乌烟瘴气的“长安”,“隐”到农村去。哪怕是最偏远最贫穷的山乡。 “陶老”,指陶渊明。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抒发的是厌倦仕途、回归田园净土的情志。我连世还没有入,就向往“归去来兮”,难道不是时代悲剧中的无奈选择吗?<br></h3> <h3> 三、送友兵团<br> 匆匆逢遇匆匆去,车站挥别大雪寒。<br> 往事依依风送叶,长车咄咄梦敲关。 <br> 骨含强柏三分劲,心抱朝阳一片丹。<br> 苦涩青春付冻土,也充星火好燎原。 (1968年11月)<br> <br> 当时能去东北兵团和云南农场的,都是名列“正册”中的学生,有自知之明的我,知道虽然工宣队的干部对自己友好,但是无奈名在“另册”,报名无益,不必自取其辱。况且兵团成建制的军队式管理,也不是远离文革叫嚣的净土 。我认为最明智的选择还是农村,在农村,谁也管不着谁,自由自在,自得其乐,自给自足。既然打算“隐”,打算“不合作”、“不求达”,即使有“正册”条件,我也不报名去兵团。何况于无? 虽然如此,朋友们去兵团,我还是到车站珍重道别,相互鼓励。希望他们的青春热血能够在东北的冻土那里保持温度,而不是被冷冻。记忆中,大约先后去北京火车站送了三四次,现在记不清究竟是哪次送行后诗兴大发,写下了这首七律。</h3> <h3> 四、辞京西去<br> 长辞幻梦少年趣, <br> 今夕远弃京城去。<br> 命运若波涛,<br> 愿能迎浪翱。 <br><br> 江水流不住, <br> 奔向朝阳处。 <br> 惆怅踏新途, <br> 送行亲属无。<br> (1968年12月,调寄菩萨蛮)<br><br> 记不清是20日还是21日,在火车上落座之后,我发现自己与周围同学有两点差异。 一个是除了被褥卷和衣箱外,我比别人多了一个木箱。这是临行前一个会木工活的外校四三派朋友专门帮我做的。木箱很结实,里面装满了书。除了整套的史记、鲁迅全集、脂评石头记等大部头外,还有一些零散的“黄皮书”、“白皮书”、李白、杜甫、李贺、苏轼、李清照、辛弃疾等唐宋名家选集,以及老子、四书、古文观止等经典。当然,也有读熟了的毛选四卷合订本和林彪关于“四快一慢”等报告的小册子。这些书不到继父藏书的十几分之一,是多次抄家后的劫余物品;我知道如果我不带走,那么我前脚走,后脚我的家就会被“鸠占鹊巢”,而占了鹊巢的“鸠”们是不读书的(“刘项从来不读书”),这些书会被随手卖了“废品”。于是我把平常喜欢的那些书选了又选,尽量塞进木箱中。这些是我的精神粮食,我经常沉浸其中,抚慰心理创伤,消减压抑感;心灵创伤,是文革所激发出的丑恶人性行为加予我的,压抑感,是丑陋的文革环境带给的。后来衣箱换了,旧被褥卷扔了,书和书箱一直陪伴着我走南闯北;可惜其中一些珍品比如脂批石头记,被别村学生借走,与我终生失联 。 另一个差异,是送我的只有两三个要好的外校伙伴,没有一个亲属。而其他同学,都有扯不清的牵挂,车窗外拥满人群,送行的大人哭、孩子喊,拉着手,依依不舍。我呢?家里长辈不是被抓,就是被关,兄弟们也先我而分配外地,只剩下我一个人,孑然一身,“空巢青年”。看不见亲人送行的眼泪,也好,可以少去很多的烦恼。但是不久,又感觉到悲哀向我慢慢袭来,把我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中。 火车在有节奏的噪音中摇晃着我们,穿向冀中平原。我们被火车拖着,离开过去,晃在现在,奔向未来。车厢里的我,虽然身罩阴影,但心向朝阳。我不知未来等着的是什么,但相信只要还有青春,就有希望。我怀抱希望,这几乎是青年面对乱世、面对坎坷、面对人生不幸的唯一资本。 在列车向着夕阳西下行驶之际,我相信,到农村避难一段时间之后,我们还会看到人生的朝阳喷薄而出。 就这样,在通往山西农村的路上,带着复杂的心情,我们迈出离开学校进入社会的人生第一步。<br></h3> <h3> 五、落脚夏县阴庄<br> 昨眺玉泉云,<br> 今赏中条雪。<br> 雪景迷茫又似云, <br> 众客千山越。 <br><br> 旧事远天边, <br> 异地风和月。 <br> 老汉扬鞭古道狭,<br> 村舍灯昏灭。<br> (1968年12月,调寄卜算子)<br><br> 火车终于停下来,我们从水头车站下车,分成一群一群的,围着行李堆儿聚起,等待分配。一拨又一拨的学生被拉走,好像一开始是汽车,后来是马车。太阳要落了,只剩下几个没有被拉走的学生群了。我望着远山,老乡后来告诉我那叫中条山,再后来我又知道那里曾经发生过惨烈的抗战战役。远山蒙蒙,披着雪,这让我想起小时经常看见的万寿山和玉泉山上的云。 巨大的时间跨度,巨大的空间跨度。 还有巨大的心理跨度。 记得在火车上,那天时近傍晚,石战中忽然跑到我和张嘉林的座位旁,附近还有袁进文,石战中说,“有人”在找军宣队,要求分到富裕的平原地区,让把咱们分到贫穷的山里,问我“怎么办”。我说:那我们就要求分到最深最远最艰苦的山区去,让他们去富裕的平原。其实这是明智之举,反正没有好果子吃,不如主动要最差的。张嘉林和袁进文也同意。石战中、贺宣化又去找邹建平、迟柯达他们商量,大家想法一致。这样,临时结成了一个境遇相似、经历相同、又有共识的群体。既然如此,我们就去找军宣队表态:好地方让他们去,我们去最差的。军宣队负责分配的人有点错愕,反复问每个人的意见,然后慎重地把我们的要求记了下来。因为有这段插曲,所以此刻站在水头站,我们所预期的,自然是去深山老沟的车了。 太阳只剩半个脸时,好像就剩我们这一堆人了,接我们的马车终于到了 。邹建平要我代表大家向老乡表态,我敬重建平,他敢在“红八月”下令解散学校的“牛棚”,我自愧不如,他的话不能不听,但我缺乏豪言壮语的底气,胡乱说了几句应景的话,大家就上车了。马车在丘陵古道上颠簸,老汉时不时扬起马鞭晃一晃,天色渐渐暗下,月亮爬上来。月亮的面孔与在北京看到的一模一样,但是看月亮的人已经在北京西南千里之外了。我们也不知道马车摇摇晃晃走在哪里,好像时间不算太长,刚才还在模模糊糊的山丘小道上行进,不一会,马车沿着平原土道进入了一个村子。村头人家的大门还没有关上,可以透过窗纸看见土坯房子里一闪一闪的昏暗灯光,昏灯在萧瑟寒冷的冬季,透出一丝生气和温馨。我被这古老的村景所吸引。<br> 马车停下来,我们到了知青点。<br> 我一时回不过味来。这不是深山老沟啊?这好像是丘陵和平原的交汇处。<br> 第二天早晨,我们登上村北的凤凰岭山腰,才发现这个村子坐落在平原,或说坐落在很大的盆地北面,村北是丘陵,丘陵南是平原,远远的南面,卧着隐隐约约的中条山。后来又知道,这个村壮劳力一天的工分能达到1元多,是丰产棉花和小麦的富裕村。<br> 我们掉进了福窝。 <br> 我们做的是最坏的思想准备,得到的却是颠覆性的意外。 <br> 也不知道这工宣队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们就不怕失去革命的立场、回去要面对革命的大批判吗? 到农村的第一天,命运的大门就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br> 这个村叫“阴庄”,属于“尉郭公社”,当时叫“阴庄大队”。我给哥哥写信,落款阴庄大队,哥哥夸我会开玩笑,暗示到了阴间。我越发誓说是真的,他越不信。我的看法是,“阴”或许是“殷”的误写,也许这里与商殷有什么历史渊源,比如周打败殷后,曾把部分殷民安置在这个村落。但我一直没有考证过。<br></h3> <h3> 六、安顿在农家 <br> 远离两载伤心地,<br> 隐忍民风醇厚家。<br> 日落而归鸡叫起, <br> 躬耕田亩客天涯。 <br> (1969年1月)<br><br> 一开始,大队支书让我们住在专为知青盖的集体宿舍里,按梁算男生宿舍大概是五六开间。屋里是东北那样的大通炕,不算挤。好像紧南头睡的是陈广汉、袁平生,然后是张嘉林、我和袁进文的铺,往北还有池柯达、邹建平、贺宣化、石战中、马小林、刘戈平等,具体谁挨着谁,记不大清了。反正都是小子,谁也不嫌别人脚臭。后来,忘了是怎么回事,又让我们搬进了老乡家。 我们的房东是张虎。张木匠的岁数大约30左右,他家的院子里有两座房子,一座是老房,对着院门,一座是新房,老房是正房,新房在老房南侧,是厢房;无论新老,都是标配的三间格局。张虎只有一个儿子,新房是给儿子盖的,应当是孩子娶亲用的,现在居然腾出来,借给知青暂住。村里分配袁进文、张嘉林和我住在张木匠家。 我们搬进新居。三开间的房子,两间空空荡荡,堆了些坛坛罐罐,一间是炕,炕被隔断封闭着,隔断在炕沿中间开有一个小门洞,人由此上下炕。门洞不高,宽窄限于一个人,外挂着布帘。当时是冬天,炕外冰凉,里面却暖呼呼的。我忽然想到,这不就是红楼梦里传说的“暖阁”吗?只不过红楼梦里的是豪华版,梦外老百姓家的是简约版而已,但基本结构大体一样。这种暖阁格局,我在北京的老乡家里没有见过,很有新鲜感。 张虎一家住在老房子里。三人非常热情,常到我们住的厢房聊天。张虎长得少兴,张虎的儿子已经十几岁了,白净脸,有一次张虎老婆拉着张虎和儿子对我们笑,说一句话,意思是:像不像兄弟俩?连煤油灯都随着大家的笑声忽闪忽闪的。张虎还卷大炮,点着塞给我们,呛得我直咳嗽,张嘉林也咳嗽,袁进文则若无其事,吸得有滋有味。 那时不懂事,每天睡在温暖的热炕上,就没有想到这炕是需要有人烧的,烧炕的柴是需要上山打的。装模作样扫扫院子、挑挑水,就以为在是继承老八路传统了。 <br> 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我用陶渊明的目光打量环境,虽然简陋、贫瘠,但有浓郁的乡土气息和朴实真情。我们重新体验到了人间的温暖,心头的伤痕渐渐抚平。我欣赏这里的一切,包括生活的简单甚至简陋。食以果腹,衣以蔽体,简单的生活习惯从此养成,并保持终生。 <br> 幼芽被生生拔出,丢在贫寒的土地上,但是它很快适应了,重新扎下根来。</h3> <h3> 七、过凤凰岭 <br> 谁逞豪情?<br> 料峭春寒,<br> 踏岭遨游。 <br> 望 远山披雪, <br> 峨中藏俏,<br> 近原穿水,<br> 茫里含幽。 <br> 红日将垂, <br> 晚霞腾起, <br> 烈火连天映五洲。 <br> 扬头问,<br> 那 天边赤处,<br> 可是激流? <br><br> 激流遍布环球,<br> 世之外, <br> 忍能碌碌休? <br> 取 此霞美色,<br> 不足喻志,<br> 此山高度, <br> 岂够容愁?<br> 借月端装, <br> 摘峰作剑,<br> 立赴烽烟驱蚩尤。<br> 应长吁, <br> 恨 心高翅短,<br> 痴等白头。<br>(1969年3月,调寄沁园春)<br><br> 久静思动,育才的小学同学车向新在绛县插队,育才的初中同学秦晓鹰在杏花村插队,还有诗人郭路生;我拉上张嘉林,应约去转了一圈。去水头车站,要翻村北的凤凰岭,走在山上,夕阳落霞,非常美丽,触景生情,联想起近期国际时政,颇有所感,于是有了此作。 <br> 那时珍宝岛事件频传,人民日报还持续报道欧美人民的反政府运动,这两件事,就是词中“烈火连天映五洲”和“激流遍布环球”等句的背景。知青刚平静下来的心,又被忽悠起来,躁动不宁。我当然也不能免俗,不过我暗暗期盼的是,国内也跟欧美似的,群众上街示威游行,要中央文革下台。那时有人议论,要是他们早死就好了;我说:不好,“王莽谦恭未篡时”,死了,反成好人,让他们表演下去,多行不义必自毙,留下万世臭名。<br> 这首词的“蚩”字失律,应当用仄音字,但我没有改。“蚩尤”在古代是指坏人,黄帝一族一开始屡战屡败,就封对方一个“蚩尤”,用以名正言顺动员本族战胜对方。其具体含义是傻蛋,用时下流行语翻译就更难听了。我采用这个词,文革左派读了可以理解为驱赶帝修,右派读了可以理解为驱赶中央文革,读者见仁见智,作者的安全就在其中了。</h3> <h3> 八、春播<br> 桃李春风晓日,<br> 耕田耙地摇耧。<br> 同心籽点漫山沟, <br> 人比籽根深否? <br><br> 才饮清甜井水,<br> 又抒粗犷歌喉。<br> 学装脱却舞锄头, <br> 已是活脱农友。<br> (1969年春,调寄西江月)<br><br> 农村的作息时间与城市不一样,不按点钟,完全跟着太阳走。早晨天蒙蒙亮就起炕,起来先下地,干一段再吃早饭,吃完继续下地,干到太阳当头时回家,吃完午饭休息一段,然后继续干活,到夕阳西下。每天干三段活,吃三顿饭。 <br> 一开始,觉得干活时间那么长,日头死钉在天上不肯移动。日子长了,也习惯了。每天活动筋骨,感觉血脉通畅,浑身舒坦。我不像袁进文、张嘉林那么灵,老队长时时点拨我,有一次,我站的位置不对,不得劲,老队长看见就喊:沟子调过!我一脸茫然,袁进文笑:让你把屁股转过去。他们用词太形象了,形象到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br> 春耕这个词,小学就学过,但从来没有体验过。至于耕后要耙地,耙后要摇耧(播种),这都是过去所没有听说过的细节,到了阴庄才知道。学耙地 、摇耧,我还真费了点劲。有的大田很长,从这头到那头,累得胳膊腿酸软。 活计虽累,但都是慢节奏,不慌不忙,慢慢悠悠,熟悉了甚至有点悠然自得的快乐。<br> 城市踏青赏花的季节,农民就是这么辛辛苦苦汗撒大地的。这让我对朴实的他们又多了一层敬重。不对,不是他们,应当是我们。如今我已经是其中的一员了。我后来悟到,脚踏实地,是我在插队学到的人生第一课的精髓。</h3> <h3> 九、夏收<br> 风推麦海翻金浪,<br> 布谷声声亮。<br> 挥镰浪际似蛟龙,<br> 欲扯雪云擦汗大田中。<br><br> 天涯但使青春在, <br> 苦累能何奈?<br> 艳阳涂色黝重重, <br> 脸上越黑插客血弥红。<br> (1969年夏,调寄虞美人)<br><br> 农村也有快节奏,那就是夏收。小麦灌浆后成熟,显出金黄色,这时需要尽快收割。阴庄收割小麦的时间比北京早半个月,征候也是布谷鸟叫。不巧老天爷偏爱添乱,特别喜欢在这几天耕云播雨。本来就是急茬,加之阵雨不时光顾,变得急上加急。村里青壮年挥舞镰刀,从地这头割到地那头,不带抬腰的。我一会就觉得腰酸得不得了,直起身,离地头还远着呢,真想擦擦汗歇口气。但看着越落越远,不得不忍着继续干。其实越慢越累,人家割完一行,可以在地头上歇口气,我们割得慢的,还没到地头,人家又去割另一行了。我们到了地头也没法歇,只能喘口气,接着割。还有打麦、扬麦、堆麦垛,从早干到晚,几乎连轴转,天黑了点上煤油灯继续干。半夜还要在麦垛上护场。一周下来,累个半死,找个机会就想睡。身上晒得像非洲人,互相打趣。这里“血弥红”是与“脸上越黑”对比,强调更健康、更有朝气。 我们只是一次夏收,农民无论多大年岁,年年夏收,紧张得跟打仗一样。 麦收后,忙完夏种,我们想犒劳一下自己,于是去了一趟自古一条路的华山。去华山要在风陵渡过黄河,风陵渡西面不远,有张生和莺莺耕耘爱情的普救寺,本想去造访,忘记是什么原因放弃了,决定直接过黄河。风陵渡波涛汹涌,我们上了摆渡船,船在急流中摇晃,船老大一声号令,只听船工一起喊起号子,拉开帆,荡起浆。那低沉有力的号子声,颇有穿透力,仿佛是从几千年穿过来的,让人深受震撼。我在急流中感受着这一切,十分激动,十分享受。 陋习所至,填了一首词,写在一张纸片上,后来找不到了,当时强烈的感觉也找不到了,遗憾万分。<br> 过了潼关,傍晚到了华山脚下的小火车站,我们四人溜下火车,绕过一个荣军疗养院,直接上了山。晚上为了自卫,手里提着空啤酒瓶,柯达和小林走在前面,嘉林和我走在后面,稍微拉开距离,以便有事互相呼应。 大约半夜时分,我们爬到西峰。西峰顶上有建筑,遇到一个老人,我们就打听路。据他说,这建筑叫翠云宫,比西峰更高的是北峰,还很远,那边有气象站,晚上要过夜很冷。他说其实西峰最美,古称莲花峰,峰的西北面,山壁陡立,直上直下,站在那里,有时能在崖下的云中看见自己立在光环,据说跳下去就能成仙,所以又叫“舍身崖”。听了他的话,我们无意上北峰,晚上冷,没有棉衣在西峰也待不住,又不想在“舍身崖”夜半误入仙途,于是决定连夜下山。走了一多半后,东方亮了,我们发现路上原来有很多好景。朝晖早霞之下的山景,就不用说有多美了,还有一些小景,比如,清潭鱼影,小鱼在潭中游,影子映在清澈的潭底上,那么静、那么纯,那么怡然自得,让人心动,回味无穷。可惜,我们急匆匆夜里上下山,辜负了一路上多少赏心悦目的美景,就剩下锻炼身体了。不过,回到阴庄,发现还是增加了不少吹牛的资本。</h3> <h3> 十、上山访武树臣 <br> 飞雪寒松邂逅知,<br> 春来猛醒未为迟,<br> 十年之后邀相见,<br> 许是剖心报效时。 <br> (1969年7月)<br> <br> 忘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村里的知青分灶了。有人问我去哪个灶,我选了池柯达,因为选灶嘛,当然是选大厨了。此外,还因为我喜欢他的性格,乐天、达观、大气,待人宽厚。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兴冲冲去做,很能感染大家,传播信心。小林和嘉林也选择了柯达。在这个灶吃饭的还有张东升、池丽珠和蓝明。有时遇到连阴雨,没有菜了,我们就跑到邻队的菜地里“顺”点黄瓜、西红柿等,回来还向女生详细描述偷菜历险记。一伙人过得其乐融融。<br> 大约是七月,有一天刘会远来村里,到南灶找到邹建平,又到北灶找到我 ,畅聊一番,聊天中,他提到与安育中几个人在办一个油印刊物,是县知青办支持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办一个“知青论坛”或“知青笔会”。<br> 到了做事的时候吗?我不确定。但我们聊得非常开心。我的看法,“再教育”与党的一贯政策不符;党的一贯政策是知青与工农相结合,结合,是双向的交流,目的是让知青了解中国实际,改造中国,包括改造农村的落花面貌;“再教育 ”,强调的是单向,知青只是被动的受教育者,不许有能动性。会远的看法,毛泽东还说过“重要的问题是教育农民”,所以,不能片面强调“再教育”。 总之是大同小异。我们尽欢而散。 <br> 会远走后,我想是时候了,该去看看武树臣了。<br> 武树臣,也是同班同学,高一我俩是诗友,高二我俩又一起闹教改。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 ,他罢考政治课,我因为是学生会主席兼团总支委员(学生大概占3个委员名额),不适宜采取激烈的罢考方式,所以选择温和的方式:不交考卷,在考场交对政治课教改的建议书。语文期末考试,我又上交语文教改建议书。此外还写了一首满江红,“劝谏”学校领导“应急赴”,交给了教务处领导。这首用毛笔写得不成样的词,老师压在办公桌玻璃板下,文革后老师说还保留着。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十分幼稚可笑,一付舍我其谁的自大嘴脸。但当时确实是很认真的,并且知道这样带头闹会丢掉在校入党的机会。因为只有树臣支持我,愿意用行动呼吁教改,所以我心中始终把他当作“战友”。6月初,工作组进校,又被推到校筹委会副主任,工作组撤走,选举成革委会副主任,每天不知道在忙些啥,没有回班里,后来才知道树臣没参加红卫兵,我们分属了两个对立的派别。 <br> 我们见面,树臣递过一杯开水,第一句话:“咱们都是工具”;第二句, “咱们都被利用后抛弃掉”。这两句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就凭这两句话,我知道了他的真实立场,我们的心仍然是通的。两个本来默契的朋友,被文革莫名其妙撕裂,现在又有了共鸣。<br> 后来发生的事,说明我的估计过于悲观,此后文革没有十年寿命,七年就人亡政息,戏剧性收场。文革结束后,因为好不容易熬到了该有所作为的日子,我忙忘了与武树臣的“邀相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但知道大家都抓紧时间,在改革开放的黄金十年中,在不同的岗位上努力着。 </h3> <h3> 十一、秋收<br><br> 雁队匆匆云际间, <br> 棉堆朵朵若云般。 <br> 试问雁飞曾误路? <br> 地天连。 <br> <br> 十五银霜秋夜月, <br> 促膝围坐讲从前。 <br> 夜半孤灯思旧事, <br> 涌波澜。<br> (1969年秋,调寄摊破浣溪沙 )<br><br> 秋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收棉花。村里的棉花地都在平原区域。夏天给棉花“脱裤”,钻进棉花地里被蒸得很热,队里给每个人分了一推车西瓜。秋天,摘棉花是个细致活,老爷们壮劳力这时都不如妇女了,大姑娘、小媳妇,摘得又快又干净。但是记工分还是女的六七分 ,男壮劳力十分。每当摘棉花 ,老娘们多有意见,休息时说个不停,要求按活计评分,还把妇女摘的单独堆一堆,突显老爷们的弱势。老爷们技不如人,除了个别人说几句开玩笑的风凉话,大多数都不吭声。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全队的女人叽叽喳喳一起上,我要是老队长,也头大。作为旁观者,我倒觉得她们说的有道理,但是按活计评分,又极其繁琐,到底怎么把握粗细程度?说说容易,操作起来难。是否按斤过秤好一些?又不好作为统一的规则。好在这是没有几天的事,棉花摘完,时过境迁,风波也自动平息了,没有人再提意见。估计老队长那几天吧嗒烟锅子笑眯眯不啃声,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久经沙场,经验丰富。 摘下的棉花堆成堆,躺在上面,如同躺在云彩上,望着上面的蓝天白云,时间停止了,全身空空的,整个人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惬意得很,真想把太阳就此钉住,永远沐浴在秋天暖洋洋的阳光下。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神仙才有的感觉吧。 还有柿子,爬到树上摘柿子的时候,仿佛回到调皮捣蛋的童年。</h3> <h3> 十二、冬忙<br> 晨哨唤,<br> 寒风汗雨红旗乱, <br> 红旗乱, <br> 梯田阶比, <br> 雪花迷漫。 <br><br> 西山落日烧天半, <br> 收工归路山颠站,<br> 山颠站, <br> 眉舒目展, <br> 风流云幻。<br> (1969年冬,调寄忆秦娥)<br><br> 本来是冬闲的,但是上面有要求,所以队里组织社员挖地、修梯田。大田变成了工地,还插了很多彩旗,弄得十分热闹。这梯田好好的,产量不低,我不知道是否真的需要修,反正是推小车的,他们铲上土,我就推。那时推的是独轮车,刚开始东倒西歪 ,土又重,不好掌握平衡,特别是在挖松了的地方很难推,靠一股冲力。袁进文和张嘉林膀大腰圆,干起了风驰电挚,与村里的壮小伙有一拼。我是小车不倒慢慢推。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女的铲土,男的推,大冬天常常弄得一身是汗。有时下着小雪也干活,雪花零散,眼前飞舞,别是一种感受。 年轻人,虽然在落魄中,但豪情不改。收工回来,太阳正在下山,风景让人流连。我常站下来,欣赏一会儿流动的晚霞。我喜爱晚霞,不仅因为它美丽 ,还因为它有变幻多姿的魅力。晚霞能随风变幻,难道世事不能随时间推移而变吗?变化孕育希望,每当看见变化的云霞,我从中寄托希望。心想,也许这就是老天展示的谶图,我们的希望也许就在日落霞飞之中。 后来,我把春耕、夏收、秋收和冬忙四首词,编在了一起,为“插队四季歌”。 冬忙过后,快到春节。队里上半年给我评9.0分,下半年给我评9.8分,我知道这是老乡宽厚,但也喜滋滋的,虚荣心获得极大的满足。刨去已经分的实物如粮食、西瓜、柿子等,年底还分到100多块钱。我花了20多元买了一支派克钢笔,到鄢陵林业部五七干校,送给了老妈,开玩笑说是供她写检查用的。 她还在牛棚,不过她人缘好,管理松了很多,老太太可以到处走动,愿意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不愿干就歇着。我和老妈坐在墙根晒太阳,聊了一个下午。曾经参与抄家的干部路过,也主动送上笑脸,看来五七干校的经历让他们也有了变化。 回阴庄前,在鄢陵看见烟花桶,很是好奇,就买了一个。春节晚上约上狐朋狗友到村西地里一起看烟花。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烟花,过去在北京,最多玩玩二踢脚、炮打灯,没有见过这阵仗。十二个炮一个一个俨然有序地飞上天,在高高的夜空中爆开,像是信号弹,但是比信号弹漂亮百倍。估计当地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证据是烟花放完,公社的民兵就包围了我们,认为空降特务在放信号弹。我们这些空降特务们见到民兵队伍急冲冲远地赶来,想起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一个个褒姒一样乐得要死。民兵队长怒气难消,找村支书和村民兵队长理论,认为反动学生放信号弹是阶级斗争新动向。村民兵队长是哥们,也是刚才的观众,不断解释,村支书打断他的解释,当公社干部的面,忍着笑严肃批评我:以后不许再放了。我高兴地应承下来,保证不再放了,因为就买了一桶,想放也没有了。 春节前,家家户户油炸麻花。阴庄人,平时省吃俭用,舍不得吃点油花,省钱就办两件大事:娶媳妇、埋老人。但春节前他们却舍得大炸麻花,数量多到必须能吃到正月十五。我们入乡随俗,也炸了不少,目的是节日期间游山玩水。初五,我们背上麻花走到县里,跟干部要到县志,半文言的,看了起来,知道夏县原来不简单,历史悠久。现在史界不承认中国有夏朝,理由是没有实物证据的支持,夏朝的出土文物太少了。我不知“华夏”这个称谓是否可以作为“非遗”性质的证据。县志还说,夏县有八大景,我们从中捡熟知的历史故事,查禹王台和司马光坟的位置,就徒步去游览一圈。可惜因为破四旧,没有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但历史的沧桑扑面而来。圣经有诺亚方舟,中国有大禹治水,看来中外古人曾面对同期的水患,水患是不是冰川期之后融化的水倒灌陆地造成的呢?鲧的不成功,是否是因为倒灌的势头正汹涌澎湃,不堵不行,堵又堵不住呢?禹的成功,是否是因为一代人之后,倒灌进入末期,洪水徐徐退归大海,所以恰好疏导就能解决呢?两代人的奋斗,历史评价如此不同,一个被杀,一个被奉为圣人,皆命也。加之岁月摧残,让我们只能看到, 都市安邑,早已浑然无迹,著名的司马光位极人臣,荒冢一堆。 </h3> <h3> 十三、转插<br><br> 桃花柳絮,<br> 相伴扬长去。<br> 早上飘风夕骤雨,<br> 不改青春歌绪。 <br><br> 雨中牵手相随,<br> 风中团抱着飞。<br> 不问明天何地,<br> 天涯处处生辉。<br> (1970年6月,调寄清平乐) <br><br> 蓝明在策划一件大事,为此她回到姑姑家去“踩盘子”。不久,蓝明回来,提起姑姑家赞不绝口:周围20里都是山,村子坐落在深山之中的小盆地, 约有10户人家,门前还有一条小河;群山环抱,青山绿水,景色十分优美。太阳早上九点出来,下午三、四点就下山,一天干不了多少时间活。最后这句话最能打动我。后来柯达、小林、东升、丽珠他们也被说动,都愿意转插。我问嘉林,他说如果要离开阴庄,他更想去他父亲那里,他父亲从轻工部被下放到西安手表厂当厂长。这样,除了张嘉林外,我们灶的几个人抱团取暖,转插到了江西泰和县中龙公社中洞大队。 从这件事,看得出蓝明很能闯。事后证明,她这一闯,给大家带来好运气。但她最大的优点不在闯,在善和静,在她身上你看不见一点戾气。凡是文革中过来的,无论是拥护文革的还是反对文革的,身上多有深深的文革烙印,那就是戾气。蓝明言谈举止优雅,懂得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平和,文质彬彬。我想,这与她的过继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有关吧。 <br> 到了中洞大队才知道,我们这个村,位于江西苏区,离白云山不远。“白云山上云欲立,白云山下呼声急”,过去“白云山”对于我只是三个方块字,现在成为举目即见的山头。村里墙头有不少白灰刷的标语,都是红军时期的,解放后的标语很少见到,看来红军走后,这里就远离政治了。有些标语我们看不懂,比如“打倒改组派!”“打倒AB团!”AB团是嘛?问村里的老表、 老红军,他们也说不清,含含糊糊提到富田,富田在我们村北,从地图上看要翻过两座大山。后来看到一些资料,还是没有真正弄明白。<br> 中洞大队人不多,村民天天爬山,小腿肚子细,但都是肌肉,很结实。这里确实干活时间不长,太阳比较懒,晚起早睡,弄得人也可以偷懒,晚下地、 早收工,读书时间多,真是我的理想世界。加上蓝明的姑姑无微不至照顾我们 ,我们再也不用为饭菜发愁了。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时间也显得格外轻快,转眼半年过去了。<br></h3> <h3> 十四、学徒工 <br> 寂寞上田路, 淡恬学艺人, <br> 闲情随落日, 雅志寄高云, <br> 锯锉三身汗, 笔笺一片心, <br> 旧衣和淡饭, 浩气满胸襟。 <br> (1971年2月) <br><br> 转插没半年,柯达被县工厂招工,还剩我们五个人,不久,公社让我们去小龙钨矿的医院做体检,体检后不久,就通知我去泰和电机厂报到。 <br> 我是1971年2月7日到泰和县电机厂报到的。 到了工厂,农村的诗情画意没有了,亲密无间的小伙伴不在眼前了,生活进入快节奏的轨道。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总感觉有点落寞。好在柯达所在的工厂离电机厂不远 ,有时去看看。柯达厂也常到我们厂进行篮球比赛。在电机厂,我算有了职业:钳工。江西工资低,学徒工一个月只有17元,但对于我,已经是吃不完喝不完的一笔巨资。<br> 泰和电机厂的生产骨干,是南昌洪都机械厂的,因派仗中失败被下放,个个都是技术好手。金属加工车间的张主任是八级车工,我的师傅是八级钳工,师傅姓严,名副其实的严,对我们这些小徒弟要求非常严,在他手下我们谁也不敢偷懒,苦练钳工的基本功。因为我自学过立体几何,会看图纸,也会画图纸,所以大活难活严师傅爱带着大师兄和我这个学徒工上,让我学会很多加工和处理难题的窍门。每天浑身是汗,但快乐着。<br> 一天,肖厂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屋里还有县革委会的干部,革委会干部对我说,你的档案里除了学校和个人填表外,还有不当材料,按规矩应当销毁,现在我们当着你的面销毁。我想起来了,我们到阴庄不久,听说有关我们的黑材料转到公社,建平带领大家到公社,强烈要求销毁黑材料,公社答应了。看来他们没有弄干净。我万分感谢肖厂长和县里干部,没有想到他们的政策水平这么高,主动销毁学生档案中的黑材料,走了这么多地方,还真是少见。 <br> 过不久,厂团委书记通知我去开会,到了才知道参加的是厂团委会,不知何时我成了团委委员。这是1967年1月以后,第一次获得组织的信任,标志我的4年“另册”生涯终于划了一个句号。 <br> 我跟厂里技术科的老技术员臭味相投,吃午饭的时候,常端着饭到他的宿舍去,边吃边聊。聊天中,知道电机厂新成立不久,没有技术积累,质量上不去,使用单位不爱买,根本原因在图纸。我尝试着给一机部的周叔叔写信,说明情况,很快得到答复,说为了支持老区建设,批给成套小发电机和小电动机标准图纸,要工厂派人去一机部直属的大连电机厂去取(那时没有知识产权概念)。肖厂长知道了手舞足蹈,连忙派人去了大连。泰和电机厂的技术水平从此升级换代,产品质量过了关,产品供不应求。我还帮县革委会宣传组,收集并创作一些歌颂红军战士的诗歌,供他们在省地两级刊物上时不时露露脸,提高存在感。甚至帮他们策划,在1971年《红旗》杂志的第11期,发了一个泰和县插队知青的读者来信,让他们眉飞色舞。<br> 肖厂长待人诚恳、厚道,他原是泰和县的公安局局长,1972年秋主动提出 ,把我的户口转到北京。从利益角度考虑,他应该把我死死攥在手里才对。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考虑的是我和父母的团聚,以及回大城市的前途。 <br> 回想起来,自打插队进入“民间”,一路上尽遇到贵人、古道热肠人,以及同情者,把知青捧在手心上呵护 。夏县人民如此,江西苏区人民更是如此 。每每思及,让我感恩不尽。</h3> <h3> 十五、思念<br> 举目望河央,<br> 波泛晖光。<br> 白帆远逝水流长,<br> 总忆去年击浪处, <br> 心事迷茫。<br><br> 岁月太匆忙,<br> 回忆嗟伤。<br> 云天望断少主张, <br> 可叹身飞无彩翼, <br> 挂肚牵肠。<br> (1971年6月,调寄浪淘沙)<br><br> 我进工厂不久,女生们也陆续被招进县城,村里就剩小林一个人了。 小林年岁小,但是很聪明,对文学感兴趣,我俩很能聊到一块儿。小伙子有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因为喜欢古典文学,在阴庄时,有人批评他“没落”。于是我戏谑地送给他一个外号“大眼没落马”,还篡改智取威虎山中的台词“马 是什么马”?“大眼没落马”。大家一起哈哈大笑。进了电机厂,总惦记着他,于是4月回到村里去探望,带些好吃的,发现小林情绪有些黯然。我去找过小龙公社,公社说小林体检有什么事,我不信,我去跟厂里说,厂里说明后年招人再考虑。 <br> 六月的一天,西安返乡的老红军的孩子小郑弄了些雷管,柯达带我们到赣江上去炸鱼。炸药一爆,鱼翻了肚,陆续漂浮上来,一大片。大家兴高采烈捞鱼,又顺便游泳。看着宽阔的赣江,我想起去年夏天村里连天大雨,门前的小河暴涨,水涨到桥底,快到家门口了。大雨停下来后,也是柯达,带着小林和我去河里游泳,畅快极了。这事犹如昨天,还不到半年,如今人各一方,情况竟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一会儿想小林,一会儿想母亲,一会儿想起其他让我牵挂的人。他们都在远地,思念之情如赣江波涛,不能自己。<br><br></h3> <h3>(图片均引自网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