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离城市最近的沙漠——库木塔格

简人（李云良）

从哈密穿越南湖戈壁，进入世界上最低的盆地吐鲁番。前往鄯善县的途中，天空下起了微雨，一路上可以看到盐湖、戈壁、沙漠……不到新疆的确不知道中国之大，汽车在旷野中穿越，从绿洲走向沙漠的另外一端，太阳开始钻出云层，车窗外是蓝天，白云和宁静的雪山。哈密到鄯善三百多公里，一路沿着天山南麓东行。长途汽车上的乘客都在闭目养神或者观看车上播放的DVD影碟，而我的眼睛总是盯着窗外。坐在我边上的是个哈密当地人，聊天时他告诉我， 如果遇到风力级别再大些，长途汽车站就不会发车了，戈壁滩上的狂风会吹翻客车，甚至那些运输货物的重型卡车也难逃噩运。

鄯善县是个毗邻沙漠的小县城，位于吐鲁番盆地的东段，与若羌相邻。说起鄯善，很多人可能一头雾水，但在许多年前，它却有另一个大名鼎鼎的称谓——楼兰。

这个神秘的西域古国，直到公元前77 年才改名为鄯善。追溯历史，它曾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处在丝绸之路的要冲。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眼前这个寂寥的小镇，其实早在公元2世纪前就已经拥有1·4万人口、3000余士兵的沙漠之城，除了留给人类一段灿烂的文明，更像是一道千古未解的谜题：昔日繁华的西域重镇，为什么在鼎盛时期突然消失？是兵火、流沙还是瘟疫？但历史终究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现在，我站在鄯善县城的客运站外，午后的阳光倾泻在宽大的马路上。对于楼兰，这座曾经存在又神秘地消失的古城，留给我的，已是一个荡然无存的背影。

　　其实，我到鄯善，多半是冲着库木塔格沙漠而来的！

沙漠与城市，两个原本风牛马不相及的事物，却在鄯善县老城附近朝夕相依，度过了三千年漫长的时光。库木塔格，是一个轻吻城市的沙漠。而鄯善，就是世界上距离沙漠最近的一座城市。这座古老的城市就蹲在沙漠边缘，仿佛只要一缕微风，黄沙就会漫到城市的脚趾头，而一条静脉般细小的河流切断了风沙通向县城的道路，在人们种植的葡萄架前，沙漠奇迹般地就此止步，并与城市握手言和了。

现在，我已经嗅到沙漠的味道了。

库木塔格，在维吾尔语里是 "沙山" 的意思，是中国的八大沙漠之一。对于它， "苍茫"、"荒凉"等字汇显然并不适合——一个面积仅一千八百多平方公里的袖珍沙漠，由黄沙蓝天、偶尔出现的绿色沙漠植被组成的广袤静谧世界中，我反而感觉到一种无未有过的暖意。

我没有去骑骆驼，而是脱掉鞋袜，赤脚走进库木塔格，那些松软细密的沙流立刻淹没了双脚，踩着细沙前行，一点点登上高高的沙梁……美丽的沙漠其实是风的杰作，一道道沙丘跌宕起伏，底下是深深的沙谷，细微的沙浪在沙脊上不断起伏。在沙漠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风的形状，站在沙山顶上极目远眺，前方沙山起伏，一直延伸到天边，沙漠的地平线如同海平线一样，美得让人有种想哭的感觉。我站在高处，任大漠的长风在耳边猎猎作响，整个身体仿佛要被大风吹透似的。黄昏时，沙山顶上如同蒙上一阵黄色的烟雾，游人渐散，整座沙山公园显得金黄而寂静。我坐在沙漠深处，看着太阳慢慢地落到了沙丘的背后，内心变得非常宁静。《一千零一夜》里曾这样写道：因为魔法师的咒语，一座天上的宫殿被一夜之间移到沙漠。而我现在面对的沙漠就像是一座宫殿，一座无比辉煌的天上的宫殿。

　　夕阳透过云层，投射下美丽的金色，茫茫无边的沙漠中寂静无声，我将双足埋在库姆塔格温柔的细沙里，那一刻，内心真的有一种想永远留下来的冲动。

在鄯善，我遇到的维族人还是非常友善，载客的司机都操一口"新疆普通话"， 问路时，本地人大多文明友好。在鄯善的老城街头闲逛，异域的气息扑面而来，安静的街巷像是一种悠长的回忆。这里的居民，每家每户大院都有一道彩门。据说彩门在当地历史久远，最早可追溯到唐代，公元五、六世纪时，来自青藏高原的高车人占领了吐鄯地区。高车人喜欢驾驭高头大马进入庭院，因此有了如今那些高大上的彩门。在鄯善，每户人家的门都不类同，大小、式样、纹饰、图案、漆绘也是根据主人的喜好设计定制的。鄯善还是维吾尔族艺术瑰宝——十二木卡姆艺术的发源地，树荫下老人们在说唱、演奏，只是我听不懂维吾尔语，无从领略其中的妙处。

路上看见十二三岁的小朋友骑着摩托车带着几个小伙伴满街乱窜，那些维族女人有深深的眼窝，年轻的姑娘身形苗条，她们一律披着头巾，在我眼前袅娜地走过。而我恍惚一个白日的梦游者，来到了古时的西域，目睹陌生的人群，听着难懂的方言。阳光打在我脸上，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陷入迷糊的状态。老城中有一铁匠铺，两个维族老汉正在给毛驴钉铁掌，旁边还有两个穿紫蓝色裙子的妇女。一个老汉抬起驴的前蹄，另一个左手扶着铁掌，右手持铁锤。"叮当，叮当"。铁锤每响一下，驴就闭一下眼睛，配合非常默契。我提醒自己，这样的场景仿佛是梦境中闪烁的画面，只有维吾尔族人集聚地才能出现。

　　在老城，我没有发现汉族人，更不要说是单身的游客。记得住宿登记时老板娘叮嘱我说："千万不要在晚上去老城！"可现在是下午五点，新疆的阳光依然灿烂，行走在老城的小巷子里，我却感觉阵阵寒意。我明显感到维族人警惕的眼神，他们像看怪物一样一直盯着我，表情异常严肃，让我头皮发麻。我努力冲着每一个遇见的人微笑，渐渐地我感到脸部的肌肉都变得有些僵硬了，在巷口一个维族男子盯了我半天，突然开口问我："你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我愣了一下，脱口而出："相机。"一面用手比划着做了个拍照的动作。我趁他表情放松时，赶紧离开，直到现在我还不清楚他问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一座土房外，我掏出相机对准四个小孩拍照的时候，竟遭到他们的驱逐，他们飞快地向我跑过来，嘴里嚷着走调的汉语"不行！不行！"我按下相机的放大键，让他们看清自己的模样，孩子们才露出好奇的本性，不再对我抱有敌意……

暮色已沉，初到新疆的我，把夜晚当作凶险的大敌，我不敢继续瞎逛，八点多钟就回到旅馆的房间里，守着电脑在漫漫的长夜里打发无聊的时光。

上网得知哈密昨天下午两点二十分发生了一场5.1级的地震。其实来新疆之前，我也曾犹豫过，这块土地上经常发生的骚乱，让人总觉得心神不定。甚至望而怯步。但新疆的迷人风光、民俗和历史对于我是个致命的诱惑， "三山夹两盆"造就了大起大落的地形地貌，北有阿尔泰山，南有昆仑山和阿尔金山，中间横亘着绵长的天山，而西边则是帕米尔高原，以及塔里木盆地与准噶尔盆地。它的自然风光几乎与西藏有得一拼，而无处不在的草原、森林、雪山、峡谷和雅丹，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新疆的景色比西藏更为丰富……《中国国家地理》杂志曾经举办过"选美中国"活动，上榜的美景光看名字就足以令人心驰神往：乌尔禾魔鬼城、天山雪岭云杉林、轮台胡杨林、喀纳斯湖、伊犁草原、塔克拉玛干沙漠、天山托木尔冰川、库车大峡谷、巴音布鲁克草原…… 对于热爱自然的人们，踏上这片占据中国六分之一面积的广袤的土地，毫无疑问将是一场无与伦比的视觉盛宴！仅仅"西域"这两个古老而梦幻的汉字就值得我们为之动身，何况这里还是"玉石古道"和"丝绸之路"上东西方文明汇聚的区域，拥有四千多处古迹和夯土古城的遗址，尼雅、楼兰、米兰……任何一个地方都足以媲美神秘的古埃及了。

我躺在旅馆的床上，听见大街上巡逻的警车在深夜不断拉响汽笛，新疆啊真是个让人既爱又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