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者”是这样炼成的——记报务员艰苦的成长经历（上）

润安泽泰

　　

 

70年12月我来到部队，先后在兰州市水保站和军区通信训练大队进行了一个多月的新兵集训。因我们是通信兵，主要是政治理论的学习和军人形体素养的训练。免去了普通步兵必须进行的摸爬滚打那种魔鬼般的强化军训。

 新兵连的指导员、连长分别是集中台的陈来友主任和集中台发信分队的徐养山队长。

         苏天来、龚祖祥、潘宗智、胡启顺、张建科等领导分别担任我们的班排长。

71年2月新兵集训结束后，我与十多名新兵战友分配到兰州军区通信总站无线电集中台，开始了为期半年多的报务员业务的培训学习。

　　 

总站集中台是直属兰州军区司令部，以有、无线电报、传真等为主要通信形式和手段的军区通信信息保障单位。 据集中台老首长陈来友营长回忆，1961年以前，通信总站名称为“通信枢纽部”，下辖驻兰单位有“报话站”、“无线电集中台（含发信台）”。1961年通信枢纽部改称“通信总站”，对外番号为“兰字381部队”。下辖驻兰的单位有：11分队（无线电集中台）和12分队（报话站）。1971年底，兰字381部队改为兰字130部队。驻兰单位11、12分队整编为一营，下辖一连（长话）、二连（载波）、三连（无线收发信）、四连（外线）等四个连队。1975年兰字130部队改为“84523部队”。1977年，驻兰单位又整编为一营（有线通信），下辖一连（长市话）、二连（载波）、三连（外线）等三个连队和二营（无线通信），下辖一连（在无线电集中台各收信分队基础上组建），二连（在602各无线电收信分队基础上组建），三连（在集中台发信分队基础上组建）等三个连队。1973---1974年，长话站、载波机务站和集中台先后随兰州军区司令部机关由东教场和段家滩搬迁至后五泉新村（八里窑），集中台发信分队也由段家滩搬迁至榆中县麻家寺。

段家滩集中台曾使用过的两副笼型收信天线

位于兰州市黄河岸边段家滩镇的无线电集中台是一座非常规整且极为完美的长方形独立院落。大门北望黄河，四周院墙上嵌着微微泛黄的铁丝网，给途径此地的人们以威严神秘之感。然而，院内却是另一番天地。果木繁茂，鲜花烂漫。徜徉其中，顿感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小院沿南北中轴线，由北而南分别坐落着"T"型有、无线报房，二层青砖灰瓦营房和一定规模的餐厅、厨房。院子东西两侧是笼型收信天线和篮球场。四个院角分别建有水塔、车库、卫生间和发电机房。座座建筑布局巧妙、搭配合理，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院内报房和宿舍四周是部队菜地。茄子、辣椒、西红柿等时令蔬菜应有尽有，每年都可为连队节省下一大笔可观的伙食开支。

田埂、道路两侧栽满了花草、黄杨和冬青树。桃子、苹果等果树布满全院。整个院子三季有花，四季常青。尤其报房门前那棵历经多年仍青翠欲滴的西北特有植物——沙枣树，至今让人难以忘怀。花开时节，微风掠过，满院阵阵飘香，沁人心脾。无论你在报房工作，在教室军训，还是刚刚值完夜班，拖着疲惫的身子，洗刷后静静躺在宿舍舒适军床上，你都会感觉到她无时不刻的存在，分享着她无私奉献出的清新香气，令人陶醉。

战友们关注和倾心的还有小院北墙水塔旁仅有的一棵兰州香梨树。每年秋后，大家都能在尽情饱尝酸甜适度、清香酥脆的桃子和苹果的同时，还可分得两只美味可口的兰州香梨，从而了却了战友们一年来对这丰收果实的期盼。

这座设计完美、布局精到的集中台小院，出自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前苏联建筑设计师的神来之笔。称其匠心独运、精妙绝伦，绝不言过其实。

集中台新貌

院内鲜花盛开，绿树成荫

 

集中台前辈们1961年在报房门前合影

（感谢老领导曹新民队长提供的珍贵照片）

报务培训是在宿舍楼最西面的一楼大教室进行。教室接近200平方米，里面整齐摆放着十几排桌椅。每排可坐8人，百名战友在这里同时进行收发报训练应该是绰绰有余。教室南北西三向分别开有多扇窗户。采光充足，空气通透。东面墙壁是报训队战友自办的几组墙报，内容除政治理论学习方面外，最为引人瞩目的当属报务培训版报了。这里定期张榜或更换学员用阿拉伯数字抄写在电报纸上的报文和考试成绩。大家字体谁孬谁好，阶段性的收发报成绩孰优孰劣一目了然。这对激励先进鞭策后进都起着积极的督促作用。良好的学习环境，浓厚的学习氛围，与当今国内重点中小学的教室不差上下。

集中台前辈们1965年在有线报房门前合影

集中台战友们1968年在宿舍楼东门外合影

集中台战友们1969年在宿舍楼东门外合影

　　 

学员培训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主要学习无线电基础知识和电工基本常识。有些战友经过短期培训，在初步了解基本的电工理论知识后，就提前分去发信台进行专业学习了。

第二阶段是学习无线电收发报技术。大家要通过半年多的强化培训，达到掌握收发电报的基本技能和电台操作规程的初步要求。若想成为一个合格的报务员，还需下到报务分队，在老兵战友的严格帮带下，再花费一年半载的值机实践和艰苦磨炼方可实现。因此，坊间当时就有陆军的报务员、空军飞行员和海军潜水员是最难培养的说法。

我们这期学员中除集中台新兵战士外，还有代为兄弟单位培训的战友，总数接近40人。其中还有3名来自侦查部队的战士。他们在刻苦学习报务的同时，经常练习自己的拳脚功夫，可以说个个武艺高强、身手不凡。

集中台战友们1973年在集中台水塔前合影留念

　　 

 

为抓好我们这期学员的培训，集中台可谓是调配了良将强兵。张世明、武义民、龚祖祥、刘仰民、孙军红等领导先后担任过报训队的队长、教员和训练班的班长。分别负责我们的日常训练、学习和生活的管理。培训期间集中台钟福禄主任和陈来友副主任等首长曾多次来到报训队作出指示，提出要求，鼓励我们坚定信心、克服困难，如期完成艰巨的报务培训任务。

　　

集中台部分战友1973年在兰州西北民族大学合影

　

严格规范的报务培训开始了，我们每人都领到了用作收发报训练的一副耳机，一只“电键”；两支抄报用的普通铅笔、两本抄报纸和一本电报训练簿。其中电报训练簿就是我们人手一册的学习教材。打开电报簿，扉页上醒目印有毛主席“你们是科学的千里眼、顺风耳”和当时林副主席“发报就是通信部队的射击”为通信兵战士的题词。训练簿内容包括:收发报的坐姿及基本要领、数码字母相对应的不同电码符号、通信勤务用语、实习报文等。可以说从这天起，我们就朝着令人向往，又深感敬畏的报务员行列跨出了第一步。

“你们是科学的千里眼，顺风耳。”

毛主席1941年为《通信战士》题词

　　

报务培训的主要内容包括收报、发报、抄收抗干扰报和无线电台勾通联络等。这一切都是先从背记摩尔斯电码起步的。

摩尔斯电码是1844年美国画家莫尔斯发明的用一种时断时续的电信号来传递信息的代码。这种代码由短促的点信号和一定时间的长信号有规律的组成，专业术语称“点”和“划”，读作“嘀”和“嗒”。用点和划的不同组合，表示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就是莫尔斯电码。依摩尔斯电码进行传递信息的方式叫做电报。电报最初是通过有线进行传送。直到18世纪下半叶，莫尔斯电码与短波通信技术的完美组合，创造了全新的通信手段——无线电报。

摩尔斯电码被称为除人类语言文字、音乐之外，人类传递信息的第三种神奇语言，也是世界通用且只有的三种符号。

报务员使用过的电报训练簿

　　

虽说这种古老的通信方式，当今早已被现代化的通信手段、通信设施设备所替代。但是，面临未来战争时，当卫星、光缆等现代通信网络一旦遭敌打击失效，无线电就将成为最后保底的通信指挥手段。因此，部队至今都坚持和沿用报务员培训制度和无线电战备执勤任务。无线电通信作为诸多通信保障手段之一，目前仍有其不可取代的生存价值并占有着一席之地，她将在应付未来战争中继续发挥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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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务训练的起初阶段，是从认识26个英文字母和重新定义的阿拉伯数字读音开始的。字母数字笔顺的书写、铅笔铅芯与护木削切的比例及程度、书写报文时转动铅笔的时机和力度，都有着一定的讲究和明确的要求。这一阶段的重点是熟记莫尔斯电码。那时早上出操回来以及饭前课后的业余时间，在营房院子西北角的水塔下面、黄河岸边、营区的菜地果园等处，你都会看到我们报训队学员的身影。他们手捧电报本，旁若无人地大声诵读着"0257 9286 0786……"报文和通信勤务用语，这与旧时私塾学童摇头晃脑地苦吟先圣“四书五经”的认真程度和拼命劲头真是别无二致。

报务员在发报训练中

（采用了美友“清澈”训练照片，在此深表感谢）

         收报训练初期并不难。因为速度比较慢，学员之间差距也不太大。但随着速度的提高，对听力、大脑反应能力以及快速书写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压码稳抄（也叫流水式抄报）是抄好报、抄快报和应付抄收干扰报最为有效的方式方法。即，当教员发第一个小码时不抄，将电码符号变成字形暂留在大脑内保存，待发第二个小码，耳听脑思的同时，书写出原来在大脑内保存的第一个小码，并续听第三个小码。整个抄报过程就是报务员收听、大脑准确判断电码符号、书写报文的不间断的连贯动作。当报务员抄报水平达到纯熟的程度时，耳一听电码符号，脑就自动保存电码，手就本能的写出数字。使抄报真正上升到了出神入化、行云流水的境界。

今非昔比！无论是工作环境还是训练设备

都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标准的抄报纸和电报文

压码抄报还能充分利用电报拍发中的大、小间隔，从容不迫地抄收干扰报。 当遇到有其他电台干扰时，报务员可利用信号之间音调的不同，对数码作出一定的判断。对似是而非的数码也能够有充足的时间作出明显的标识。待合适的时间向对方进行求证确认。一个有经验的报务员可以在三四个或更多的不同电报信号中准确捕捉自己所需要的信号进行抄收电报，并能有效的避免错抄和漏抄的现象。压码抄报技能在抄报过程中的广泛应用，使报务员能够做到，耳脑手动作协调、听辨细致准确、心态平稳自如，书写清楚流利。合格的报务员，抄报时能够压码一到两个，工作就能应付自如了，若能压到四个以上，那就是高手了。

战友们在野外进行收发报训练

        在无线电通信中，用电键把电码符号传达给对方，叫做发报。发报 虽没有多少科技含量，不需要很高的文化水平，但发报对人体某些部位的技能却要求极高，需要经过较长时间的艰苦训练，方能做到报文“点划清晰，大小间隔均匀”的基本要求。要想练好发报，必须要有一个正确的固定的坐姿。即报务员上体自然端正，两脚平放着地与肩同宽，身体离桌沿大约15公分；右手握键，电键后端距离桌边沿约为二厘米。握键后电键键梁与小臂成一直线。

        握键姿势普遍采用如下两种:一是跪姿。拇指轻捏住键钮左侧腰部，中指弯曲用第一关节跪于键钮底盘右侧之上，食指成弧形，指端放在键钮顶部前沿，无名指和小指自然弯曲向掌心。二是立姿。中指自然弯曲，指端放在键钮底盘右侧之上，其他指型如跪姿形状。

         我们这期学员使用的是跪姿发报方式。据教员介绍，这种姿势发报，对初学者来说基本功相对较为稳健扎实，发报不易坏手（发不出报文）。我印象中，集中台除68年战友中有使用立姿的外，其他69、70年战友均用得是跪姿。以后的73年战友同样使用的是跪姿。但作为一个熟练的报务员，两种发报姿势也会经常在工作中交替使用

报务员发报训练的两种常用的姿势

（网络截图）

发报训练初始，每个学员使用的电键触点调整的都相对较高，弹簧紧上的也较硬。这时的发报是通过小臂带动手腕，并与拇指食指和中指的紧密配合，一个字码一个字码慢慢敲出来的。随着训练时间的延长和拍发速度的提高，电键逐渐降低调软，手腕运动的幅度也就逐渐减小，上下水平线的界线也就变得不再那么明显。发报用力也从以腕力为主，过渡到以小臂肌肉的收缩力为主。发报的速度和质量渐渐发生着质的飞跃，逐步上升到一个新的水平。

由于发报是一项艰苦细致的复杂工作，需要经过长期的刻苦磨炼，方可收到理想的成效。因此，许多学员包括自己在内，中指都因发报训练磨出了血泡。尤其是那些15、6岁娇小柔弱的女兵学员，更是令人敬佩。她们凭借顽强的毅力和永不退缩的劲头，用胶布默默缠好伤口，继续坚持发报训练。直到中指慢慢生出了老茧，报文渐渐变得均匀流畅，才终于跨过了这一困苦的发报门槛。 有文章是这样评价她们的:

“伴着滴答成长的女兵，注定要比别人多一分硬气，注定要比别人多一点韧性，注定要比别人更快的成熟。

滴答声，敲出了女兵的靓丽；滴答声，敲出了通信兵的坚强；滴答声，敲出了报务员的自豪；滴答声，敲出了军人的荣耀。”

报务员包扎好伤口继续坚持发报训练

65年部分报务员合影留念

　　 

68年报务员合影留念

前排中为71’报务员培训班孙军红班长

70年战友合影留念

　　优秀报务员发报就是优秀的艺术品，几乎与“快机”（自动发报机）水平相当。他们在每分钟点、划、间隔加起来超过上千个动作之多的快速发报中，每码每组都处理的干净利落，得体完美。像高雅的音乐，悦耳动听、余音绕梁；像梨园名角的说唱，字正腔圆、韵味无穷。

        在我记忆中，集中台优秀报务员可谓群星璀璨，人才济济。他们当中除我们的教员外，在65、68、69、70年战友中，均涌现出众多的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我们这批学员中同样也培养出了许多收发报高手。在以后的几年里，47军10名技术骨干的充实、军区前指（602）和73年报务人员的加入，集中台更是高手云集、人才辈出。可以说，那些年是集中台历史上最为辉煌的时期之一，真正代表了兰州军区无线电通信的最高水平。

70年女兵报务员合影留念

集中台部分有、无线女兵报务员合影留念

        经过多半年紧张有序的报务强化培训，当初在这里并肩学习的近40名学员中，有的回了原单位，有的调离集中台，还有的去了集中台的发信分队和有线分队。最终走出教室大门的报务员已不足20人了。我与张启智、方速成、赵建荣和杨兰林等五名战友分配到了无线报务三分队，翻开了报务员上岗实习和以后独立值机工作的新的一页。

71年报训队战友结业留念

（身后背景为集中台无线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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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年报训队女兵报务员

71年报训队男兵报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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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记•

        无线电报务员，用酷炫一点的名字就是——听风者。

        但是，每一个报务员的成长都极其艰辛。你能想象在工作过程中，必须把一秒钟分成十份，在每一份的时间里都不能出错吗？每一份就代表一个字码的传递，而在通信工作中，一个字码的收发错误就有可能就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把一秒钟分成十份，每秒钟平均处理６至10个点划符号，一次训练９００组数码，每组4个字码，共３６００个字码，意味着在约４０分钟的训练时间里必须全神贯注，哪怕听错或者写错一个字码就会被判不及格。据统计，一个报务员一年抄写的数码本能有两米多厚，而这仅仅是数码背记、连贯抄收、数码拍发、台站维护等十多个科目中的一项。

        所以多数兵种的战士，从专业训练到能够胜任战备执勤工作一般只需３个月。而一个优秀的无线电报务员，没有一年半载的艰苦磨炼是难以实现的。

——闵宇祥 毛铭芷

        在战争时期，电台和通信密码往往是掀起谍战腥风血雨的关键，相信在众多谍战电影中大家早已熟悉，比如梁朝伟、周迅主演的《听风者》中，他们就是有“听风者”美誉的报务员。而电台、电键和莫尔斯密码等组成的通信方式，也因为操作性难、保密性强，沿用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