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魅力是伏击我的奇兵－安岳石刻造像集萃（上）

陈大葱

相对国内其他地区，巴蜀佛教造像有些特别。很早就想做一个《佛传巴蜀》的帖子。收集了许多资料，至今仍在梳理。
巴蜀地界的佛像遗存，东汉就不少。但它们基本出自墓葬（崖墓门楣或摇钱树上），混迹于西王母为代表的神仙当中。其传入路径也难以确证。
历史太粗糙。关于佛入汉地始于巴蜀的话题，且按下不表。做考证远比单纯的审美辛苦。
容我避重就轻。本贴单说安岳、大足一脉中的安岳石刻造像。

去过好多次安岳，去一次被震慑一次。索性，就借希腊女诗人萨福的句子做了标题。

安岳紧挨着大足，名气不及大足响亮，却是中国现存古代佛教造像遗址最集中的县（目前已发现历代石窟造像近200处，造像10万余尊）。
安岳的佛造像，凿刻时间整体比大足略早，凿刻精美且地域特色浓郁。

上篇：

千佛寨、圆觉洞、孔雀洞、大般若洞、华严洞。

千佛寨这窟晚唐《药师经变相》，极珍罕的密宗题材。

药师佛端坐于束腰莲座之上，头顶有华盖（两边是男相飞天），身侧种菩提，左右分列八大菩萨并刻有“九横死”（病死、受王法死、被虎豹蛇咬死等）和“十二大愿”场景。

这样生动俏皮的表情，别处很难见到。

除了时序有先后，安岳石刻与大足石刻，不能简单地做优劣对比。2013年元旦带一帮艺术家去礼佛，我曾打过一个比方：相对集中的大足石刻堪比宫廷大餐（难消化）；零星散布的安岳石刻宛若私家雅厨（可细品）。

但是安岳很郁闷，毗邻的大足将风头抢尽——资源集中，便于旅游开发，还成功申了遗。其实，安岳的郁闷怨不着大足，两处原本可以联合申遗的。这格局多少与四川、重庆的分治有关。有点扯。

说安岳“上承云岗”有点牵强，而“下启大足”却是不争的事实。

每次去安岳看石刻，造像点几乎都没有旁人，空山寂寂，你可以静静地发呆。
安岳县城边圆觉洞外，凿造于五代时期的西方三圣高逾9米，要看清细节只能仰观到脖子发酸。

阿弥陀佛

大势至菩萨

观世音菩萨

安岳之行，首选石羊镇。拥有4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小镇，实在难得。（该镇还是东汉时期朝鲜半岛普州太后的故里）

石羊镇的华严洞、毗卢洞、茗山寺、孔雀洞，每一处的造像都堪称北宋典范。

展开介绍前，先看看位于孔雀洞后山的唐代经目塔：高近15米，刻经目144个（部分后世未见著录）。

塔身三级平台的周边，都凿刻有圆龛佛像（或为供养人像）。

24根六方柱，每一面都刻有经卷名称。

这些唐人书写，不知文管部门是否做了拓片存档。若能集辑成册出版，当大受欢迎。

经目塔周边，随处可见半埋于土中的建筑构件。

经目塔所在的山脚，就是孔雀洞。当地老乡说，该处别的佛龛都被开山采石破坏了。
珍稀的北宋孔雀明王造像得以幸存，全因为村民老周土改时拿它作了灶房。现在成了国家级文物保护点，老周就做了看护人（政府为他养了一条狼狗）。每有游客至，老周都会用功臣般的语气大话掌故。

孔雀明王的烟熏妆，自然也是老周家留下的。

这劫后余生的一窟，当仁不让地评上了全国重点保护文物。

穷乡僻壤里的国保，也就围墙一砌了事。风化日渐。

此尊据说是从土里刨出后上彩重装的，气韵尚在。

残破的菠萝头，目测直径当在50厘米左右。

我最喜欢的华严洞，石羊镇四处国保中的华章。

华严洞开凿于北宋，造像题材以《华严十二圆觉了义经》为内容（对佛教造像题材的新开拓）。
窟的后壁正中刻有三尊全高5.2米的“华严三圣”(毗卢遮那居中，文殊居左，普贤居右)。左右两边排开“十大菩萨”坐像。窟的两壁上方布满“经变”故事画图。

华严洞旁，还有个体量稍小的大磐若洞（开凿于南宋），儒释道同窟（释迦牟尼居中，孔子、老子分列左右）。

由于安岳石刻散布乡野，安保是个大问题。
造像点多半由附近村民照看，文管部门虽然为他们配备了狼狗，但每月只补贴50元的喂养费。一些游客稀少的点，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的大狼狗见了生人竟然只会摇尾乞食！
1997年，大磐若洞内十八罗汉的头被一夜盗割。

大磐若洞

重点说堪称中国洞窟造像的典范之作的华严洞。

华严三圣和十大菩萨造型运用了精雕细刻与大刀阔斧相结合的手法，头饰和五官不厌其精细，颈胸以下体躯和服饰，则注重大块面的整洁和线条的流畅。每一尊造像都精妙绝伦。

先看华严三圣（请注意毗卢遮那佛宝冠上的小像，是川密教主柳本尊。以柳本尊为佛之应身，似有僭越嫌疑。这个，介绍毗卢洞时再做细说）。

毗卢遮那佛（大日如来）

文殊菩萨

普贤菩萨

华严洞造像的精妙，尤其体现在左右壁均高4.1米的“十大菩萨”坐像。

这些造像比例匀称，穿戴华丽，姿态优美，个性鲜明，十分符合中国传统的审美情趣。
古代造像大师们通过对面部的细腻刻画，充分表现出了众菩萨外表的美丽和内心的慈悲；具有中国民族特色的镂空化佛宝冠，粒粒可数的珠串璎珞，行云流水似的帔巾、衣褶，无一不透出柔静秀雅。

左侧分别是：普眼菩萨、弥勒菩萨、威德自在菩萨、净业障菩萨、圆觉菩萨。

右侧分别是：金刚藏菩萨、清净慧菩萨、辨音菩萨、普觉菩萨、贤善首菩萨。

普眼菩萨

弥勒菩萨

威德自在菩萨

净业障菩萨

圆觉菩萨

金刚藏菩萨

清净慧菩萨

辨音菩萨

普觉菩萨

贤善首菩萨

这十大菩萨，每一尊菩萨都是独立的，但菩萨与菩萨间又有交互。
这样的交互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场”，观者的虔诚油然而起，惟有顶礼膜拜！

其中，我最爱辨音菩萨。
这样的面目，沉静而毫不造作，犹入万物无碍于心的禅定境界。真是美到心颤！

某次悄悄爬上台基拍的～可惜用的傻瓜相机

每次看华严洞，都不忍离去。
如此美妙的一窟造像，地处偏僻才得以逃过时间之劫，大幸也！但保护措施落后，大气污染对它们的侵蚀正日益加剧。

大约三十年前的华严洞造像

大约十年前的华严洞造像

华严洞旁山崖上的石室。看守人说是僧人闭关之所。我看像遍布巴蜀的汉代崖墓（或许后来曾用作修炼之穴）。建筑台基下，有一只石刻残兽。

岁月逝水东流，惟留下这些文明的结晶，让我们一感先民向善向美的情愫。

未完待续（茗山寺和毗卢洞有别样的信息，敬请期待）

下篇：

毗卢洞和茗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