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深秋(小说)

仰望星空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h3><h3><br> “我要去复习。”<br>&nbsp; 早饭时,我终于鼓足勇气向对面的父亲提出了自己的意见。<br> 父亲没有答话,我不想看他此刻的脸孔,只是略微望见他一口口扒饭时滞缓的动作。我静待的心上起了恼怒的情绪,但我并不敢在动作、在表情上表现出任何不满。<br> 落榜了,这已成了铁的事实。尽管亲友们说尽了世上的安慰话,但我沉重的心却一点也不能放松,特别是母亲整日絮絮叨叨的劝说,更增加了我的烦恼。<br>&nbsp;&nbsp; 父亲吃完饭又上田了。我把昨天的日历扯下来,对折一下,再折一下,然后揉碎。今天是八月十九日,大概高中快开学了吧。父亲总是沉着脸,尽管现在已没农活了,但仍每日上田走走,对我的事一句话也没有。村里形成的各种舆论我已无颜以对,想当初我兴高采烈地离家而去,今天却惨状兮兮地回来,我已没有资格再去复习,乡里高中找了两次也无济于事。“398”,和建档分数线整整差了八十分,哪里的辅导班会要我这样的差生呢?<br>&nbsp;&nbsp; 我知道,我对不起父母的一片苦心。但是既定的事实又怎能够弥补呢?<br>&nbsp; “我烦!我烦!”<br>&nbsp; 我躺在西面屋的炕上,真想高声喊一顿。<br></h3><h3><br></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p><p><br></p><p> “哥,你的信。”</p><p> 妹妹递过来一封信,洁白的封皮,娟秀的字体。我眼睛一亮。</p><p>&nbsp;&nbsp; “哥哥,是城里学生来的吗?”</p><p>&nbsp;&nbsp; “出去!”我不耐烦地瞪了妹妹一眼。</p><p>&nbsp;&nbsp; 果然是秀雪的来信。 </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严军: </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现在心情总该好些了吧?你是坚强的,我相信你会尽早摆脱苦恼,重新振作起来。</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命运永远垂青那些积极进取的人。’这是你对我说过的话,我常常忆念着它,才承受住了落榜后的漫漫日子。我曾告诉过你我要去复习,但经不过父母的劝说,还是要念电大了。真对不住你,我要先行一步了。你要拼搏,你会有辉煌的前途。我的一生也不过如此了,现在我无力抗争。你什么时候来城里啊,我多么希望你在我身边,给我鼓舞和力量!</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三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太短暂了,而分别后的这四十多天又如此漫长。回想在一起的日子里,你给了我那么多爱护,你使一个软弱的女孩变得刚强起来,这是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你现在不必有什么关于我的顾虑,我在深深地爱着你,并将永远爱你。</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天天盼着你的来信,又天天地失望,只好又写了这封信。县高中的辅导班后天开学,你是不是还上这来呢?你来吧,我可以托熟人给你找找。</span></p><p><br></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爱你的:雪</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八月二十四日”</span></p><p> 我把信又重新叠好。盼着秀雪的信来,真来了,更增加了失落。命运毕竟还是过分垂青城里人,她可以去念电大,我呢?</p><p>&nbsp;&nbsp; 我掂着她的信,无限感慨。这是一颗心的重量,可现在却很轻,很轻。</p><p>&nbsp;&nbsp; 去学校看分数的那一天,我故意避开了她,没有见她。双双落榜,这是既定的事实,可真到眼前时,又无力面对。我在大街上无目的、无方向地徘徊着,徘徊着。我意识到我不该过早地涉足爱情,但谁会理解我的心境呢?</p><p>&nbsp;&nbsp; “从爱上你那天,我就看得出,你是可以依靠一生的人。”</p><p>&nbsp;&nbsp; 在操场的一角,秀雪和我并肩边走边愉快地谈吐着。</p><p>&nbsp;&nbsp; 一个城里姑娘爱上一个乡下人,多少有点公主下嫁的味道。但那时我并没有这样的体味,扪心自问,我觉得我当之无愧,我是一个自负的男子汉!</p><p>&nbsp;&nbsp; 但她的话又引起了我的苦处,我有点酸楚地说:</p><p>&nbsp;&nbsp; “当有一天,我落榜了,回到了乡下,你还会爱我吗?”</p><p>&nbsp;&nbsp; “你不要说这样悲观的话,即使真是那样,我也永远跟着你!”秀雪急忙分辨道。</p><p>&nbsp;&nbsp; 是的,我爱她,她是一位心地很好的姑娘。但爱之中又有多大的无奈啊!从童年到现在,我究竟尝到过多少家庭的爱呢?没有,几乎没有。父亲整天只是对着我,对着母亲,对着全家发脾气。母亲常常在父亲背后偷偷地流泪,偷偷地给我和妹妹一点稀微的母爱。我过早地成熟了,我发誓,要刻苦学习,离开这个冰冷的家!终于,我以优异的成绩离开了村里的小学,又以优异的成绩上了县城高中。父亲对我似乎只是一种义务,拼死拼活地耕作,赚钱、借钱,尽量满足我学习生活的需求。母亲呢,最大限度的精神鼓励只不过是要我努力,努力!这其中只要有一点理解和交融,我也不会在异地糊涂地寻求另一份情感!</p><p>&nbsp;&nbsp; 所有这些,秀雪也不能够理解得到。尽管我们相约共同进步,但仍免不了许多沉浸的时光;在一起时我对她一遍又一遍地倾吐着抱负,但我却忽视了抱负生长的土壤。</p><p>&nbsp;&nbsp; “爸,城里给我哥哥来了一封信。”妹妹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急忙用手握住信。</p><p>&nbsp;&nbsp; “知道了。”这是父亲漠无表情的答话。</p><p>&nbsp;&nbsp; 我松开了握信的手,心中不知涌起一种什么滋味。良久,把洁白的信笺揉成一团,塞进嘴里,一下比一下发狠地嚼烂。</p><p><br></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三</h3><h3><br></h3><h3> 喝,喝,喝。小屋内一定弥漫起呛人的酒气。<br>&nbsp;&nbsp; 借酒浇愁,心反而更忧郁地痛。在父亲威严的笼罩下,这该是第一次开酒戒吧。这么大的威力,我实在受不了。“妈啊!”我喊出了声。<br>&nbsp;&nbsp; 妈妈应声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酒瓶,哭起来:“孩子,你这是怎么了?”<br>&nbsp;&nbsp; 我顺势趴在了炕上。<br>&nbsp;&nbsp; “啪,啪!”我后背上猛地激起一片剧痛。我一惊,坐起,见父亲正举着一根鞭子瞪着我。那是用三角皮带扎的,父亲专门用来教训牲口的。<br>&nbsp;&nbsp; “打死你这个败家子,看你还敢去想那个秀雪!”<br>&nbsp;&nbsp; 我浑身来了一般遏止不住的力量,上前夺下父亲的皮鞭,狠狠地甩出窗外:<br>&nbsp;&nbsp; “让你的鞭子见鬼去吧,你的儿子也要堂堂正正地做一回人了!”<br>&nbsp; 我“哇”地一下呕吐上来,然后沉沉地倒在炕沿上。<br>&nbsp;&nbsp; “唉!”<br>&nbsp;&nbsp; 清楚地听见父亲沉重地叹息了一声。</h3><h3>&nbsp;&nbsp; 我昏然地躺着,并不能入睡,我恨父亲,我觉得今天我干得痛快。大概父亲被母亲和妹妹推出去了,小屋内只留下父亲一声沉重的叹息。这软弱、痛苦的叹息,反倒使我有点可怜父亲。是啊,父亲不容易啊!</h3><h3><br></h3><h3>&nbsp;&nbsp; 清楚地记得,这是我上初三以来,父亲第一次打我了。父亲打过我多少次?我记不清,我就是在这样的打骂中,流着泪长大。<br>&nbsp;&nbsp; 我的出生是在十年风暴的后期,在我很深很深的记忆里,父亲常常很晚才步履沉重地从外面回来,在母亲的问候中,沉默地蜷缩在炕头,大口大口地吸烟,那时我不理解父亲满心的苦痛和十几年的忍辱负重,只是过早地就体验到动乱的罪恶。<br>&nbsp;&nbsp; “妈,人家外姓和别人打架时,都出来好几家帮着打,咱家怎没有啊?”<br>&nbsp;&nbsp; “噢,你爷爷、奶奶、叔叔、大伯都在远处,在城里。”<br>&nbsp;&nbsp; “哦,城里。”我凝神望了望远处的天空。<br>&nbsp;&nbsp; 我幼小的心灵的确有过对城市的向往。但那时的城里却是一派狂乱,父亲原是一个单位的职员,不得不带着母亲下乡躲避到这山旮旯,来忍受这或许微弱一些的批斗。大哥早在城里时便送人了,二哥不满周岁便因无钱误了治病而亡故了。“黑五类”子女的性命在这场劫难中是微不足道的。当这疯狂的年代终于过去的时候,父亲才领到一个小红本,直起腰来挣工分养家糊口了。他拼命劳作,有几次竟咯血病倒,最初的支气管炎发展成年年必发的哮喘。父亲就这样凭着一肩担来的家当,在这小山村深深地扎下根来。父亲拼死拼活地干,我理解这是他在长期重锢下解放出来的喜悦之情,但也是在暗暗蕴蓄的一种沉重责任:要把下一代教育出样子来。于是便在我们身上施行着这种恨铁不成钢的畸形教育。</h3><h3>&nbsp;&nbsp; 记起上次父亲打我的情景,那是在念初二,窘迫的家境使我实在不愿往父母肩上加砝,于是在一天凌晨没再挎起书包。父亲咆哮起来,勒紧我的衣领叫道:“你不去,我就掐死你!”我懵了,抓起书包踉踉跄跄地奔向十几里以外的学校。后来听妹妹讲,我走后,父亲坐在炕沿上,狠劲地吸着烟,几天都不声不响。我想象得出当时的情景:父亲一张满皱的脸一定在灰蓝的烟雾中变得模糊,一双昏花的老眼变得浑浊。<br>&nbsp;&nbsp; 但是,这样的教育也该结束了!</h3><h3>&nbsp;</h3><h3>&nbsp;&nbsp; 我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脊背上一阵磔磔的痛使我惊醒。我回头见是父亲,正往我的伤处敷药末。我没有惊讶,也没有作声。许久,我觉得有几滴热泪滚落在脊背上,身后传来一两声隐忍的唏嘘。<br>&nbsp;&nbsp; 我鼻子有些酸,但没有哭。</h3><h3><br></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四</h3><h3><br></h3><h3>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还未起床,父亲就走进我的屋坐在炕沿上。我发现他今天换了一身不常穿的衣服,知道他又要出外了。<br>&nbsp;&nbsp; 果然不一会儿,父亲用浊重深沉的声音说话了:<br>&nbsp;&nbsp; “严军,你先等一等,我今天就去给你找复习。”<br>&nbsp;&nbsp; “嗯。”我趴在被窝里只是轻轻“嗯”了一声。<br>&nbsp;&nbsp; “严军,你也大了,爸爸知道,不该再打骂你了,但你有时也不要太没心啊,太压迫咱这个家啊……”父亲的声音喑哑了。<br>&nbsp; 一阵酸楚漾上我的心头,我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说:<br>&nbsp; &nbsp;“爸,你找找看,不行我也不会再强着复习。”<br>&nbsp;&nbsp; “不,你还是去复习吧,我一定给你找成。”<br>&nbsp;&nbsp; 父亲说完站起身走出去了。<br>&nbsp;&nbsp; 早饭时,母亲说:“严军,你爸爸给你找去了,你也安安心,听点话吧。”<br>&nbsp;&nbsp; “我都懂了。”我很快地吃完饭就走出门去。<br>&nbsp;&nbsp; 尽管脊背上还隐隐作痛,但在田野里漫步,心情却轻松了许多。<br>&nbsp;&nbsp; 好久没有到大自然中呼吸这清新的气息了,在城市灰尘、噪声的笼罩中,在自己憋闷的小屋里坐久了,竟忘了世上还有如此爽心悦目的僻处。<br>&nbsp;&nbsp; 已进农历八月了,天空还如蓝宝石般晶澈透明。但玉米枯黄的叶子已遮不住硕大的苞米了,土下的地瓜把地面挣出了道道缝子,坡上的林子还是一片墨绿的叶子,但我知道,来一场秋风便会枝疏叶落了。一切都是深秋前待收的景象,田野里弥漫着一缕农作物熟稔的芳香,这正如人的成年,火红六月般的妙龄十八过去了,要面对的是秋天般成熟的思考。<br>&nbsp; &nbsp;一阵风吹过来,带来一缕凉意,我打个冷颤。这使我在尽情享受丰收的欣喜时,还意识到这其间埋下了农人们多少艰辛的血汗!<br>&nbsp;&nbsp;<br></h3><h3> 炎炎的夏季,我和虎子、二保在河里洗澡。我们三个是最要好的童年伙伴。</h3><h3> “听爸爸说,人家城市家里都有澡堂,天天可以在家里洗澡,那可美哟!等长大了,一定在村里也盖个大澡堂,让全村人都来洗澡。”</h3><h3> 二保的童音和着拍击水花的声音,晶琅晶琅地传入我和虎子的耳朵。</h3><h3> “我可不象你那样,我要象西边赵咪爷一样,当个护林的,把山上栽满各种树,然后在山里开个木材大工厂!”</h3><h3> 这是虎子的粗声粗气。</h3><h3> 小伙伴们就这样发挥最大的想象力,构想着未来的蓝图。</h3><h3> “你呢,长贵(我的乳名)?”</h3><h3> “我?我想我应该考上大学,让咱村人也会用拖拉机种地、收秋。”</h3><h3> 我脑中闪过大人们在田里躬身劳作的身影和父亲回家后靠在炕头艰迫地喘气的样子。</h3><h3> “对,咱都要象长贵那样,将来考上大学,学一肚子知识,回来把咱村收拾得棒棒的!”</h3><h3> 二保和虎子争先恐后地附和着。</h3><h3> 童年时和伴伴们在一起的情景,总是令人涌起无限美好的回忆的。可是如今呢?</h3><h3> 虎子前些日接到政法大学的通知书踏上了征途,二保为娶媳妇送够彩礼而在外面私人煤矿背煤时砸死了。人各有志,不可相强。童年的誓言他们当然都忘了,独有我,还徘徊在家乡的小径上。脚下的土地已经超负荷地为人们奉献了,农民们并不懂得对土地对症下药,只知用血汗、用蛮劲在贫瘠的土地上榨出一年一度的收获。老年人已被积年历久的重担压得身躯和思想都佝偻了,年轻人看不到读书的意义,早早辍学跑出山外挣大钱。人们富了,但精神生活并没有按比例地富起来。</h3><h3> 我是属于第一批走进村里小学的孩子,老村长带领全村人省吃俭用攒下点钱,盖了一幢瓦房,办起了学校。老村长和老师、同学一起,在操场四周栽上了一排小树,他抚着小树意味深长地说:“等这些树长高了,孩子们也大了,咱们就有治理村子的人才了。”可怜的老村长一生为村里操劳,没有看到一个大学生,在村里刚刚富起来的时候就积劳成疾而去了。他死后的第二年,村上实行了生产责任制,人们在党的英明政策的指导下,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起来。但同时人们也蕴蓄了一桩与时代主题相悖的悲剧:在田地上各自为战,放弃了牛耕,倒退为人拉犁;人们为了既得利益走上山坡,毁坏大片林木,连草皮也被牛羊恣肆地啃光。</h3><h3> 这一切,若老村长的魂灵九泉有知,亦当作何感慨?我知道,当初也有许多人有过如我们那样纯洁的誓言,但在这山村自甘暴弃的大背景下都渐渐凋谢了。我没有忘,但为何还要闹死闹活往山外跑呢? </h3><h3><br></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五</h3><h3><br></h3><h3> 夜很深了。狗的吠叫和虫儿们的悠然长吟加深了夜的沉寂。<br>&nbsp;&nbsp; 我静静地仰卧在蚊账里,脑里空空的。月亮透过帐纱射进灰白的光。圆圆的月亮提醒我,已是农历十四了。父亲那天回来,今早又走了,今晚在哪里呢?明天还赶回来过这团圆的节日吗?<br>&nbsp;&nbsp; 父亲一向是坚强的,但这回不知低声下气地对人说了多少请求的话。父亲的哮喘病又犯了,今早走时,我望着他的背影,想叫他别去了,但没有说出来。父亲的背脊瘦了,佝偻了,全没有我记忆中的印象了。我上初中时在校住宿,开学时父亲为我背着行李,我跟在后边,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想:父亲确实是伟大,我虽然刻骨铭心地要离他远去,但并不想离开这种庇护。我在这种庇护中已默默地溶就了父亲的坚忍和刚性。<br>&nbsp;&nbsp; 今晚的月分外地亮,我的心里一片澄明。<br>&nbsp;&nbsp; 忽然想到秀雪,我想该写封信了,于是抓过笔,就着月光写起来:</h3><h3><font color="#39b54a">“秀雪:</font></h3><h3><font color="#39b54a">&nbsp;&nbsp; 我想这是最后一封信了。</font></h3><h3><font color="#39b54a">&nbsp;&nbsp; 祝贺你进了电大,不要认为这是屈就,抓牢命运的绳索,前程如何全在自己的拼搏中。</font></h3><h3><font color="#39b54a">&nbsp;&nbsp; 当然不必再为我惦念了,我早已摆脱了悲哀,现在心境很好。</font></h3><h3><font color="#39b54a">&nbsp;&nbsp; 分别后的日子里,你没有忘记我,我深深地感谢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爱若手足,你说我给了你许多力量,可以对我依托一生,而你并不知道我内心还存有隐衷,我没有对你说过我们家庭的阴影:我的家庭是不幸的,长期贫穷而且冰冷,全靠多病的父亲维持支撑,供我读书。父母经常吵架,父亲经常打骂我。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成一个刚强的男子汉。如果说我确实给了你力量,那是我的家庭、我的父亲给我的。原谅我过去没有说出来。</font></h3><h3><font color="#39b54a">&nbsp;&nbsp; 昔日多少美丽的回忆,今日细细咀嚼,又有几多苦涩!我们想得太单纯太幼雅,我承认我们那份感情是人间至纯至美的,但我们还不懂得爱情的真正含义。双双落榜,这是我们感情沉湎的必然结果,所以它的破裂也是必然的。</font></h3><h3><font color="#39b54a">&nbsp;&nbsp; 也许你会怪我无情,但爱情的生存必须有其现实的土地。我回到了乡下,而你远居城里,我们也不必为创造条件而付出过重的代价。从这样的破裂中,我也看到了城市与乡村之间难以改变的差别,城市需要改革,但农村更需要去改革一番啊,需要彻底、尽快地换下古老的容颜啊!</font></h3><h3><font color="#39b54a">&nbsp;&nbsp; 我不想再去复习,作为在这片土地上成长起来的孩子,又将在此扎下根去。虽然我怨过她的贫穷,发誓要远离她,但毕竟是这块土地生育了我,营养了我。我要拓开另一种生存之路,同时也是拓开这位母亲的生存之路。我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先赚钱,再去学习知识技术,然后回来……。尽管我的力量是微弱的,但我也要发尽我的光和热,唤起父老乡亲的良知和力量!也许我会失败,但我也要对这片土地献出全部的爱心和赤诚。</font></h3><h3><font color="#39b54a">&nbsp;&nbsp; 分别了,此刻,我心中有多少眷恋!我们已无缘再见,也不必再见,如果真有机会,那是在我成功的日子里,在我们白发苍苍的时候。</font></h3><h3><font color="#39b54a">&nbsp;&nbsp; 把我们的相爱永存记忆吧,我说不出过多的话,最后,谨愿你尽早忘掉我,坚强地走自己的路。</font></h3><h3><font color="#39b54a">&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font></h3><h3><font color="#39b54a"> 你曾经的朋友:严军</font></h3><h3><font color="#39b54a">&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九月十日夜”</font></h3><h3><br></h3><h3><br></h3><h3> 早晨我醒得很晚,闻到厨房里炒菜的香味,我走出去,母亲说:<br>&nbsp;&nbsp; “严军,去村头地招呼你爸爸吃饭。”<br>&nbsp;&nbsp; “怎么,我爸爸回来啦?”<br>&nbsp;&nbsp; “嗯,夜里回来的,找成了,上乡高中,只不过是要交点钱,差一分五块钱,加上辅导费,得九百多吧。”<br>&nbsp;&nbsp; 我看见母亲脸上的皱纹松开了许多。<br>&nbsp;&nbsp; 我没有兴奋,倒是胸中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逼得我一口气跑到村头。<br>&nbsp;&nbsp; 村口没有遮挡的山,太阳在远方的低坡上露出脸来。父亲担着两捆沉甸甸的谷子,正从地里一步步沉稳地走出来,在一片晨曦的映衬中愈走愈大,愈走愈高。我突然意识到一种更伟大、更深刻的父爱,它溶在徐徐扩大的晨曦中,推动着我走向一个辉煌的深秋。</h3><h3><br></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39b54a"><br></font></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39b54a">1992年8月19日晚及20日上午</font></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39b54a">写于暂书居</font></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39b54a"><br></font></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