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滇越铁路见闻

山高水长

一、楔    子

五十年风霜雨雪，五十年春华秋实。五十年前，我们应征入伍，有缘乘坐举世传奇的滇越铁路小火车，将我们送入卫国戍边的军营，成为铁血雄师十四军的一名光荣的战士……

五十年前，我们乘坐滇越铁路小火车的一路见闻，列车爬行，千回百转，法式站房，崇山峻岭，哈尼梯田，小溪流水，民族风情，滇南风光。和老战友们回忆，我们当年共同经历的一段美好时光，献给:纪念七十年代参军入伍的南疆卫士。

    1971年1月1日，我们1500名应征入伍青年，告别故乡，从辛集火车站，坐上奔向云南的军用专列。军列汽笛长鸣，呼啸疾驰于冀豫平原大地，过黄河跨长江，劈山斩浪。穿越鄂、湘、桂、黔、滇的万水山千，经过六天五夜的长途运行，终于抵达了四季如春的云南省城——昆明。

    春城北站，我们新兵原地集结待命，准备换乘列车继续南行。部队前方南行的铁路，对于我们生活在平原，第一次远离故乡的青年来说，充满着新奇和向往。自此，我们将亲眼目睹并切身体验云南怪中之怪——火车没有汽车快，不通国内通国外的滇越铁路小火车。纵然是游遍天南地北，奇地异域的游侠，恐怕也难得亲历云南百年奇迹——那就是，乘座环绕运行于云山雾水、崇山断涧之中的滇越铁路小火车。

　　

二、云南十八怪

因“彩云现于南”，而故此得名的“云南”，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汉文化、藏文化以及东南亚文化，对云南本土文化的影响，从而形成了云南的多元文化。过去的云南，在人们印象中是贫穷、落后、封闭的蛮荒发配之地，从而导出了许多为怪为奇为的传说，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开始，逐渐形成了诸如此类的“云南十八怪”

火车没有汽车快；

鸡蛋用草栓着卖；

竹筒能做水烟袋；

摘下草帽当锅盖；

三个蚊子一盘菜：

二斤当做一斤卖：①

过桥米线人人爱；

花生蚕豆数堆卖；②

梯田种到云天外；

老太爬山比猴快；

这边下雨那边晒；

过节波水好运来；

四季服装同穿戴；

男人穿裙真叫帅；

有话不说歌舞代；

竹木房子空中盖；

年轻姑娘叫老太；③

多有湖泊叫做海。

云南十八怪，风趣幽默地记述了当地的风土人情。让人们看到了云南的自然、饮食、服饰、民俗、物产、购物等社会现象，进而了解云南历史民俗的诸多特色。而云南十八怪中的“火车没有汽车快，不通国内通国外”的怪中之怪，就是指法国人修建的，由昆明直通越南海防市的滇越铁路。

三、滇越铁路小火车

我们将要换乘的军列，就是又奇又怪的滇越米轨铁路小火车。傍晚我们列队登上了整装待发的米轨客车。古老的蒸汽机车头在突...突...突...地喘息着，好像是在鼓足了气力即刻就要出发。

呈墨绿色的小火车车厢，每节长度大约是普通客运列车车厢的三分之二。一列火车拖挂8节车厢，每节车厢内定员座位60座。车厢内的设置，要比普通客运列车简陋，一边两个座位，为木制的双人排式座椅。车窗玻璃设计为上下闭合式，可以方便拉开再关上。整个车厢显得古朴、简易而又整洁。车厢内，我们一人一个座位。大家的心情都很激动，又十分好奇地左顾右盼着。人生几何？能有如此难得之经历，真是奇幻如梦。古老的小火车编制的军列，咣当...咣当...地由昆明北站向东出发。经过水晶波站之后折向南方，开始了缓慢的前行......

举世闻名的滇越铁路，就在我们的脚下。铁路途经地居住的苗、瑶、彝、哈尼、布依、拉祜、布朗、傣、壮、佤十个民族靓异的服饰，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名录的《哈尼梯田》，层层接入云端，让你目不暇接，令人震撼难忘。军列上的我们贴近车窗口，恨不得全数尽收眼底看个过瘾，沿途有看不尽的：

崇山峻岭清泉，

层层哈尼梯田。

大河小溪流水，

映山湖水连天。

五谷绿满良田，

百花开遍山间。

青山绿水秀丽，

风光这边无限。

据史料记载：1903年清政府与法国签订了《滇越铁路章程》。同年滇越铁路，中国段正式开工修建。整条铁路全长855公里，清朝属国越南境内路段由海防经河内至老街389公里，于1906年建成通车。云南段466公里，到1910年4月1日全线通车。以100年前的技术、生产力条件，在群山耸立，沟壑纵横的红土高原上，修建一条八百多公里长的铁路，无疑是铁路建筑史上，最富于想象力、最壮丽的工程之一。当年西方记者将滇越铁路，誉为与埃及苏伊士运河、巴拿马运河并称为世界三大工程奇迹。在云南境内的465公里路段，跨越了金沙江、珠江、红河三大水系。有80%的路段在险恶的崇山峻岭间穿行，坡度大，落差大。从海拔2030米的水塘站，到海拔76米的河口，高差竟达1954米！全线平均三公里一个隧洞、一公里一座桥涵，洞桥里程就占到总里程的36%。据法国滇越铁路公司的资料披露，这条铁路招募的中国劳工每年有60700人，死亡12000人。意味着每六名劳工中就有一人死亡。而实际筑路前后七年，共征用云南以及来自广东、广西、天津、山东、福建、四川等全国各地的劳工达二十余万人，官方和民间认为死亡7-8万人。故有一根枕木一条命，一颗道钉一滴血的民谣。

滇越铁路云南境内，共有62个具有法国风格的站房建筑，为铁路沿线的一道靓丽风景。南行的军列缓慢的前进，一路盘山环绕，车身时不时的剧烈震动摇曳。军列途经宜良-石林-盘溪-小龙潭，临近中午时分，终于到达终点开远车站。开远位于滇越铁路云南段中段，曾经是修建滇越铁路时，最大的补给和医疗中心。在开远火车站附近，建有漂亮的法式建筑群。

我们所在部队——铁血雄师十四军、军直属部队就在这里驻防，经过三天休整，我们120名战友，被分配到军直属高炮团。高炮团已经接到军委“长期设伏，昼夜待战，务歼入侵之敌”的作战命令，即刻就要开赴战火硝烟的越南战场前沿参战。担负保卫中国和越南两国的友谊大桥，执行“援越抗美作战保障”任务。我们将面临和接受，恶劣的热带雨林环境和残酷战争的苦与乐、生与死的考验。

　　

四、小巴黎——碧色寨

   1971年1月10日凌晨，我们由开远坐上军列继续南行，我们乘坐的小火车在滇越铁路上，经过大庄、草坝、碧色寨、址村、倮姑、老范寨等村镇，一路下坡居多，从海拔近2000米的开远，下行到海拔只有76米的河口。此地段险峻和弯曲，在险要地段火车的行进速度，每小时不到五公里还经常脱轨。此刻我们真正的亲身体验到了，滇越铁路那个神奇的传说；“蛇行的铁路，爬行的列车，英雄的司机，不怕死的旅客”。有人打趣说“在火车上要小便，完全可以跳下火车，解决完了还可以追上火车”。

此路段有曾经被誉为“东方小巴黎”的“碧色寨”，碧色寨车站正好处在北回归线上。法国人特意在车站值班室门前，雕刻了北回归线穿过此处的标记。法兰西民族文化的精细与浪漫，伴随着滇越铁路，所发生的中西文化碰撞，得以播扬并记入了历史。当年慈禧太后还用蜡烛煤油灯照明时，碧色寨就用上了电灯。这里有中国最早的网球场、咖啡厅、酒馆、电影院和海关仓库。

1921年民间资本为外运个旧的大锡，兴建的个旧至碧色寨的寸轨铁路通车，碧色寨成为米轨和寸轨铁路的换装站，从而更显兴盛繁荣。个碧铁路是中国历史上，唯一民间资本修建的一条铁路，是云南人的骄傲。

    军列缓缓的穿过了亚热带和热带分界的北回归线，我们趴在车窗口，饶有兴趣的注视着北方冬天没有的绿色世界，好一派滇南风光：

   峻岭青葱翠绿，

   原野森林密布。

   村寨山水相映，

   激流清澈河谷。

   一片片香蕉、菠萝、芒果、椰子、橡胶等热带水果林木交替分布。一幢幢黄墙红瓦，法式站房建筑，以及古典高雅的法式物业饰品奇妙幻想。远方的太阳在漫山遍野的森林中，洒满金色的光芒，犹如诗画般的絢丽多彩。百年滇越铁路，形成了一道流动、壮阔、神奇、无与伦比的历史文化风景画卷，令人震撼。

    走过风光秀丽的碧色寨地区，前方我们将要见证，和赵州桥共同载入《世界名桥史》的滇越铁路人字桥。

五、滇越铁路人字桥

举世闻名的“人字桥”，位于倮姑和波渡篝站之间，滇越铁路353公里处。人字桥工程，在两座绝壁之间，以“人字”形横空飞架，不用一座支撑桥墩，桥的两端都是隧道，桥下又是河水奔流的百米深谷。当时的科技水平还无法修建这么高的桥墩，最后以两个等腰三角形的拱臂插入山间，形似汉字“人”字形。是法国工程师鲍尔.波登设计创作的。人字桥就像一个张开手脚的巨人，两只胳膊就是桥面，两条腿就是桥架，叉开抵在峡谷两侧的峭壁之上，把一座重达174吨的钢桥嵌在峽谷之间。 艰巨的人字桥工程桥长67米，用了21个月的时间修建完成。共有800名劳工亡命于此桥工地，人字桥可谓是用白骨堆成的桥。现在，人字桥已成为滇越铁路的象征，也是滇越铁路传奇历史的浓缩：

隧洞断涧一桥连，

飞架两山绝壁间。

天堑通途跑火车，

人字铁桥百年传。

据史料介绍，人字桥的设计原理以及用料和巴黎“埃菲尔铁塔”如出一辙。人字桥的全部部件，都是在法国量身定做的，每一个部件长度不超过2米，重量不超过70公斤。做好后远渡重洋，运到越南海防市码头，然后用船经红河运到蒙自，再用马帮驮运到工地。人字桥同这条滇越铁路一起，经历了河口起义，护国起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援越抗法战争，援越抗美战争，中越战争和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承载了厚重的历史。特别值得记述的是抗日战争中的日本轰炸机，妄图炸掉人字桥。先后对人字桥投下了700枚重磅炸弹，炸的人字桥四周飞沙走石，硝烟散尽以后，毅立于两山绝壁之间的人字桥毫发无损。历经百年沧桑的人字铁桥，至今没有换过一个螺丝钉。

当我们乘坐的军列，从倮姑站出发以后，列车上传来了“请关闭窗子”的广播，我们已是军人，非常统一的执行了命令。令人遗憾的是除了钻洞-过桥-钻洞，我们的战友没有一个人，看清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字桥的庐山真面目。

　　

六、河口中越友谊大桥

 百年沧桑，荣辱兴衰。千秋功过，自有评说。法国殖民者纵然可恶，可开通纵惯穿梭于滇南和越南的滇越铁路，使的素有“动物王国”和“植物王国”之称的云南，打开了通向大海的最便捷的通道。当西方先进的铁路、设备、商品以及邮政、医院、自来水、电灯引入的同时，云南和一些内地人由此通道走出了红土地，走向了大海、走向了世界。革命先行者黄兴、蔡锷曾经乘坐米轨小火车发动河口起义、护国起义。朱德以及一批仁人志士，先后通过米轨小火车这一通道走向了革命道路。

缓缓南行一天的军列，途经腊哈地、老范寨、蚂蝗堡，山腰站，傍晚时分终于抵达滇越铁路中国终点站，祖国西南大门——河口。河口旧名“烂泥塘”，河口自古以来，就是中越两国人民密切交往的要塞通道。河口有一城两国之称的“越南街”，在这里不用办出国护照，就能亲身领略越南的闹市风情。河口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悠久的历史真的是：

《醉美河口》

南溪红河，冲要交汇。

河口老街，隔河为邻。

水陆通衢，商埠重镇。

滇南明珠，瑶风古韵④

山川环屏，西南大门。

天堑雄关，屹峙边垂。

第二故乡，梦绕牵魂。

卫国戍边，不负青春。

同傍清澈的南溪河的越南老街市、混浊的红河的谷柳市隔河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间世世代代亲密往来、和睦友好相处。隐蔽在山洞与山洞之间的河口火车站，朝向东南端洞口外数十米，就是闻名遐迩的中国和越南两国的友谊大桥，修建于1903年，1910年通车的中越友谊大桥，由河口跨南溪河与越南老街相连，为混凝土钢架结构铁路公路两用桥。大桥以中轴线为界，越南段长69米，中国段长71米，全长140米。由于历史的原因，先后于1940年9月10日、1947年7月12日、1979年2月17日三次被炸毁，又三次修复通车。有着“小香港”之称的河口，在结束殖民统治之后，所发生的人为破坏远比当初殖民者建桥来得容易！

红日已西悬，天色近黄昏。但是，我依然清晰得看见，那块立于大桥头右侧的国界石碑。这就是我们要保卫的援越抗美战略物资运输的咽喉要道——河口中越友谊大桥。在我们执行“援越抗美作战保障”任务期间，每天都有几趟满载武器弹药的专列，通过中越友谊大桥运往越南。美帝国主义飞机经常入侵我国领空，妄图炸掉这一曾经多次炸毁的中越友谊大桥，切断援越抗美作战物资供应线。我们守桥部队常年百倍警惕，严防死守，保证了援越抗美战略咽喉要道——中越友谊大桥的畅通，保证了武器弹药源源不断的送到越南作战一线，保障了援越抗美战争的胜利。圆满完成了军委赋予我们“援越抗美作战保障”的光荣历史使命。

七、尾    声

    值守国门，卫国戍边。胡志明小道起点，四连山主峰，中越友谊大桥，援越抗美作战保障的日日夜夜。时光流逝，岁月难忘。战友们烙印着这样一首越南歌曲——《越南——中国》。歌曲悠扬抒情、委婉悦耳，极具东南亚民族风情韵味。我们援越参战的老兵，尤喜爱这首越南本土人创作的这首歌曲。越南歌曲《越南——中国》译成中文歌词是：

  越南——中国，

  山连山——水连水，

  共临东海，

  我们友谊像朝阳。

  共饮一江水，

  早相见，

  晚相望，

  清晨共听雄鸡高唱。

  啊…… 

  共理想——心相连。

  胜利的路上红旗飘扬。

  啊……

  我们高呼万岁！

  胡志明——毛泽东！

  越南——中国，   

  山连山——江连江，      

  共临东海，           

  我们友谊向朝阳。　   

  共饮一江水，

  朝相见晚相望，　 

  清晨共听雄鸡高唱。　  

  啊……       

  共理想——心相连　    

  胜利的路上红旗飘扬！　    

  啊……　  

  我们高呼万岁！　   

  胡志明——毛泽东！            

   

     注   释：       

    ①、二斤当做一斤卖： 云南使用公斤，而且把一公斤叫做一斤。收费当然是一斤按二 斤计算，外地人想买一斤，你就要说买半斤。   

   ②、花生蚕豆数堆卖： 少数民族纯善厚道，乡村市场农产品论“捆”论“只”论“堆”交易。流行以物易物，不斤斤计较。    

    ③、年轻姑娘叫老太，有两个版本：          

    ㈠、云南方言“孩子”“鞋子”不分， “傣”“太”口音相同。统称“傣族”男女老少为“老太”，也把“太族”姑娘称为“老太”      

     ㈡、云南人妻子称丈夫的妹妹为“姑老太”，丈夫称妻妹为“姨老太”，久而久之演变为把姑娘都称为......“老太”。和北方“小姑” “老姑娘”的称呼大同小义。

    ④、瑶风古韵： 古老瑶族的部分支系，由湖广迁徙云贵和越南，河口是瑶族聚集的自治县。天下瑶家是一家，是瑶族人的固有观念，当地瑶家和越南的交往，就像村寨之间一样，走亲访友，通婚互市，来往密切。瑶族人能歌善舞，正值憨厚，原始公道，侠义彪悍。

攀枝英雄树，

木棉似火红。

丰姿笑绿水，

南疆照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