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

雨南京

梦冉

时空

我们

遥远

文字

感觉

永恒

自己

窗子

这样

　　我很少写诗，虽然自发地写文字是从它开始的，就是写，也偏爱古体诗那种韵律优美的结构。然而，我却时常回味两年多前自己写的那首说是诗、又更象散文的自由体诗。

　　《时空》

　　同样的时空，亿万年的一霎，无穷的延绵。

　　身前身后，曾经有过我。似曾相识。

　　我遥远的气息，掠过脚下。

　　山道边的树若海市，海波如芭蕉叶轻轻翻飞。

　　飘过，眼前眼外。

　　退身隐去，时间的门无声关闭。

　　宁静，宁静，天外涛声。

　　山水边，天涯外，忘人时。

　雨波 2000/02/05

　　那个冬春交界的季节，我用“雨波”这个网名上网有两年了，那时网上的中文诗歌组还断断续续的有贴子，时常见到梦冉发的贴。她的文字一般不长，但很美、很自在，又有许多哲理的思索，我比较注意。但是我很少发贴，我的笔一向如挤牙膏那般的粘滞，出产率很低。有一天，看到一个梦冉的帖子，我的笔突然活动起来，《时空》这串文字就这样落在了纸上。梦冉的那个贴子如往常那样，很短：

　　这样的下午，很多往事涌来，历历如在当下，甚至心情

　　也翻叠著张开，重新注入。

　　这样地梦幻，我驾车在街道上缓缓行驶，远离尘嚣，阳

　　光明亮，车上收音机里的歌声，我想起这样的日子是一

　　生中最好的，无论在天涯，独自一人也罢，无言也好。

　　这样的下午与阳光，象夏娃的苹果，我吃尽了它甜美的

　　滋味。然而我不写诗，也无所想。

　　也许这是从很遥远来的心情。

　　梦冉 2000/2/3

　　我和梦冉并不认识，文字上的来往就限于几个回贴和简单的E-MAIL。她在最后一次的E-MAIL上说要回国，后来听说她已经回到了国内，不知她现在写些什么，她的笔一定是不会停的。那时看完这个贴子，我凝神驻首，“我想起这样的日子是一生中最好的，无论在天涯，独自一人也罢，无言也好”，多么平常、简单、清幽、淡然，又是那样的满足、平静、无求。我相信许多人都有过这样的心境和时刻，那种走过了天真热烈后的单纯简洁。似乎无所求，却又轻轻地护卫着，似乎常相常遇，却又珍贵稀少。也许，这一切只是因为那是个“从很遥远来的心情”。

　　那遥远而似乎又熟识的心情，应该是来自另一个“我”吧？我们的生命不仅在时间上有限，它所能经历、体会、和感悟的更是受到我们的生命空间和心智的局限。然而，有许多时候，从书本里，我们看到、感觉到那遥远的、曾经的自己，感觉到那遥远的永恒，又从遥远的自己里看到那生命之灵的悠游轻舞，将昨天的神棒轻轻叩点着今天的我，叩点着明天、后天、几百年后的、我们不会认识的自己，那个永远的、单数的“自己”。

　　那种感觉，不是相知相遇的感觉，因为“相知”蕴含了两个个体，蕴含了一种互动的共振、共鸣，蕴含着一种经年累月的艰难跋涉、和后来不期而遇的感动、感激。那种感觉，也不是失落后又复得的欣喜，而是一种忘“我”、置“我”于身外的灵的流淌，是“物与我皆无尽也”那种无“我”的感悟、感知，那种似曾相似的归来感，是那样的平静、那样的垂手可得，那样的让人感到“这样的日子是一生中最好的”那种释怀、恬静和无名的谢意。春花秋月，苍海桑田，可时空几曾变过？变幻了的，只是身边的风景。

　　贴出我的帖子后，我和梦冉又各跟了一个回贴。那都是快三年前的事了，但是今天拿出来重读，仍然耐人寻味。梦冉的回贴是这样的：

　>曾几何时，我开始有这样的想法：

　>

　>时间是一个窗口。如果没有这个窗口，我们就不会受 到许多

　>压迫，也许我们就看不见自己的老去，和时空的转移。

　>

　>窗口之外是无尽的天空。

　>

　>但是窗口是存在的，在于这个世界上每一样事物上，于是世上

　>有无数悲欢离合，兴衰成败，沧海桑田。

　>

　>如果从窗子外看这窗子内的人，就会觉得他们都是身不由己地

　>被时间这个规律所牵制著，心猿意马，身心疲顿。这窗子内的

　>人觉得一切都是无常，而又能看见窗外的永恒。人啊，万物之

　>灵，这样的矛盾如何解脱呢？

　>

　>或者就让心灵融入那天空罢，那无尽的宁静。或者就分析这被

　>牵制的命运罢，缘自于时间。或者学会控制自己，当时间根本

　>不存在，可以没有任何反应。或者在所有关联的人都被时间所

　>驱使时，还能以时间为酒，以天地为宴席。那么，我们至少能

　>拥有一种纯美，永恒之甜美。

　>

　>梦冉

　>2000/2/5 LOS ANGELES

　　阅读梦冉总是给人一种清丽、清新的感觉。这窗子，该就是那道隔在我们和生命之灵之间的薄雾吧？“以时间为酒，以天地为宴席”，是何等的洒脱，更可贵的是这“有为”却又在“无为”之中。那“一种纯美，永恒之甜美”，尽管对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含义，尽管大概只有到了窗外才能真正的体会出来，却是在窗里应该也能有所感觉吧。于是我的笔又有了生气，写完后又努力把文字打点得漂亮整齐，贴了出去。

　>时间是扇窗子，也是面镜子。

　>

　>我们的精灵穿梭其间，进退出没，如鱼跳过隔开着水和天空的汽

　>膜。海天一色，粼粼波光。

　>

　>在水里感觉着海，却看不到海的全部。在水外俯瞰着海，看到你，看

　>到他，看到永恒的往复。一个融入，一个归来。他中有我，我中有他。

　>

　>有我的日子，没我的日子，在窗内窗外互换重复。

　>

　>水膜之上，曾经和未来跳着翩翩的双人舞，旋转，出没，浪花无纹。

　>

　>人的精灵就睡在这无纹的浪花里。

　>

　>雨波 2000/2/6 Silicon Valley

　　雨季又到了，梦冉到了哪里，我不知道，也没有在网上查找过她的踪迹。也许，该试着给她发个圣诞问侯。

　　在某个雨季里，几个有限的生命曾经和那永恒的灵对过话。

雨波 2002/12/18，小改于2005/10/29

后记：2017/07/28

　　今天有朋友讲起读书，感叹说：“读书可好了，不少书里的文字有时让自己感觉特亲切，从字里行间你可以感到作者真情地沟通。有时甚至可以找到自己同类的人物和想法，从而获取认知与启发。这些东西尽管在真实和现实生活中都难以遇到。“这番话我让想起了15年前的写下的这篇的关于我们每人内心的那个“我”的文字，有关我们各自曾经、此刻、和未来的自己。

　　前天看另一篇文章，有叔本华的句子：”人们最终所真正能够理解和欣赏的事物，只不过是一些在本质上和他自身相同的事物罢了。“是所谓物以类聚的另一种诠释吧，只是用在了我们各自心智的疆域和意识指向上。我们沉溺于我们各自爱好的音乐，文学，艺术，哲人，等等，赞慕自己的偶像，感受书中那些远隔时空和时代的文字，把那些作者自许为我们的好友乃至曾经的“我”。另一方面，我们又难以超越自己的心智和偏见，就像如今共和党的选民只收看保守的影视和论坛，激进派的只热衷于自由公社和慷慨泛爱，双方把不合自己口味的东西斥为假新闻（fake news）。“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 我希望自己能读点不同的书，能读懂些这个世界，读懂些我们的人生。书让这一切成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