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母亲时常入梦，每次都是模糊的身影。我追着大喊，但她却始终不肯停下忙碌的脚步，醒来已是泪眼蒙眬……</p><p class="ql-block"> 母亲生于上世纪二十年代，却算不得小脚女人。她说:小时候爹妈也逼着她裹脚，每次趁家里没人的时候她就偷偷放开，所以才使得长大后脚没怎么变形。母亲命苦，八岁时腿上长了个毒疮，起初没在意，后来却越长越大一发不可收拾。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没办法只能忍着，没想到这一长就是三年，最后导致右小腿胫骨坏掉，落下终身残疾。腿疾慢慢愈合，终于可以丢掉拐仗走路了，没成想自己的母亲却突发脑溢血撒手人寰……</p><p class="ql-block"> 母亲兄妹四个，她是长姐。她说:母亲去世时她才十三岁，年幼的小弟还不满三岁。倔强的她擦干眼泪丢掉伤痛，毅然担负起照弟弟妹妹的重担……我无法想象漫漫长夜她是如何度过的，甚至更不敢想象她那双稚嫩的手曾被钢针刺伤过多少回。我曾问她:撑不住的时候你哭过吗？她说:“哭有什么用！眼泪又不能当饭吃，当衣穿！”也许正是多灾多难才铸就了母亲坚韧的性格，在她眼里从来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p><p class="ql-block"> 一路艰辛，弟弟妹妹们终于长大，可以成家立业了，母亲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孩子的相继出世更加重了生活的负担，但她从不抱怨也不向命运低头。她坚信凭借她的勤劳能干，日子一定会一天天好起来。她说:年轻时她不知道什么是白天黑夜，为了让孩子们吃饱穿暖，一家人活得体面，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来。</p><p class="ql-block"> 母亲心灵手巧，剪纸、绣花、裁衣、缝制，样样精通。婶子大娘们谁家有做不来的活计她都热心帮忙，大到姑娘的嫁衣，小到娃娃的肚兜，诸如剪个鞋样啊，做个虎头鞋虎头帽啊，那就更不在话下。记忆中，我从来不知道母亲几点睡觉又何时起床。一觉醍来她还在煤油灯下做针线，又一觉醍来香喷喷的早饭却已烧熟……</p><p class="ql-block"> 母亲热情善良、乐于助人，虽然没文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得，但心里却敞亮，做什么事都拿得起放得下，既有女性的贤淑，又有男人的豁达。谁家婆媳吵架了，小两口闹矛盾了，她都耐心调和，哪怕邻家儿子娶妻摆宴席，她都会帮忙安排、料理，大事小情只要经她手都会处理的妥妥当当、安排的井井有条，也正因为如此，邻里关糸才处得相当好，谁心里有不痛快的事都愿找她唠唠，似乎天大的事在她这里都能圆满解决。我家胡同人口多，大家有事没事都愿意来我家串门。特别是夏天的中午，大姑娘小媳妇聚在我家大门口的过道里做针线、学手工，说说笑笑，好不开心。暑气被驱散，困神被赶走，手里的活却越做越好得心应手。</p><p class="ql-block"> 母亲性格刚烈，脾气火爆却不失分寸，对子女要求相当严厉，甚至近乎苛刻，属于典型的“虎妈”。她不允许孩子们在外面做坏事，更容不得惹事生非，至于胡作非为我们兄妹更是想都不敢想，小伙伴之间发生矛盾了，只要告到她那里，不管谁的错先把自家孩子严惩一番，然后再让你说说自己错在哪里，为什么要受到惩罚。说实话，母亲的严厉我领教过不止一次，至今想起还有点胆怯。她常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想来的确如此。你想:如果一味溺爱，七个孩子无法无天，那还了得。也许正是母亲的这份严厉，才使我能够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少走弯路明辨是非。我感谢这份特殊的爱！</p><p class="ql-block"> 母亲对子女的严厉是出了名的。但她的朴实、善良、慈爱，却是浸进骨子里的。她对自己十分节俭，舍不得穿一件新衣服，更舍不得吃一口好东西。她常说:衣服穿着舒服能遮风去寒就好，再难吃的东西过了嗓子眼儿都一个味，能吃饱饭比什么都强，小孩子正在长身体亏着可不行。即使日子好过了，她也不舍得哪怕把一颗糖偷偷放进嘴果。她说:一块糖能哄孩子高兴，自己吃了不顶什么用。</p><p class="ql-block"> 姐姐们出嫁了，哥哥们成家了，家里偶尔会有短暂的宁静，但母亲手里的活却一刻也没停下来，隔辈人的衣帽鞋袜，母亲依然抢着做。新一轮的虎头鞋、虎头帽成了她的最爱……七六年唐山大地震的一个风雨夜，母亲不小心摔断手腕，她忍着巨痛在家里进行了简单的包扎，等手臂消肿错位的的骨头还没完全愈合，她就忙着拿起针线。她说:如果总不干话手就不灵活了，等将来老了可不能成为废物，缝缝洗洗的活只有自己干心里才踏实。八十年代，我的女儿出生时母亲己年逾七十。她不仅帮我带孩子，还时常戴着老花镜给孩子缝制衣帽，细细的针脚儿依然不减当年。每次我上班前会把母亲和孩子安置在大门口，那里人多，别人能帮忙照顾。她虽然已经抱不动孩子，但仍旧尽心照看着，喂她吃喝，哄她睡觉，给她讲故事……</p><p class="ql-block"> 孩子一天天长大，母亲却一天天衰老。严重的风湿病使得她步履艰难，不得不借助拐仗。虽然她每天依旧雷打不动去大门口，但变形的手却再也握不住细小的钢针。她静静地坐着，看人来人往，听年轻人讲笑话，但眼睛里却没有了往日的光芒。人老了，耳朵背，她不再参与人们的话题，也不再热衷她的手工活。她静静地坐着，坐着等我和孩子下学。偶尔有小孩子从她眼前跑过，她会用拐仗拦下问问看没看见她心爱的小外孙女……</p><p class="ql-block"> 母亲真得老了，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甚至柱着拐仗都寸步难移。她走不出去了，终日躺在土炕上，也不再惦记那些永远都干不完的活。她静静地躺着，腿一定很疼，背一定很累，但她从不作声，甚至连呻吟都不曾轻意发出。她曾说过:小时候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多大的痛都能挺过去。</p><p class="ql-block"> 母亲走了。悄悄地，没有打扰任何人，就连朝夕相处的老伴儿都没惊动，就像年轻时遇到什么事都自己承担一样。母亲的一生平凡、伟大，朴实、善良，勤劳、正直，集中国女性的优秀品质于一身。她是千千万万普通女性中再也不能普通的一位，似一粒微尘被风吹落，留不下一点痕迹。但在儿孙的心里她却是顶天立地的高山。她用伤残的身躯，柔弱的肩膀扛起两个家，始终担负着母亲的角色，没有过过一天属于自己的生活，在本该享受母爱的年纪承担起生活的重担，苦难没有击垮她，她的精神永存！！</p><p class="ql-block"> 母亲太累了，也该歇歇了！我时常在想:她天堂里的妈妈一定会弥补她那份缺失的母爱吧！有人说:母子之间的爱是一种渐行渐远的分离。我却觉得:母爱永远不会走远！</p><p class="ql-block"> 天堂里没有苦难，没有病痛，愿母亲一切安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