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战凯旋30载 迎来建军90年（下）

伯乐视角

战争的残酷在于它所处环境的恶劣和对生命的无情剥夺。老山自卫防御作战前后进行了10年。虽然说是自卫防御作战，但我们面对敌人的挑衅，在必要的时候我们也必须拔除眼中的毒瘤。所以，我们无数年轻战士的生命就定格在那个时代的战场，永远留在了麻栗坡烈士陵园。在建军90周年之际，让我们一起缅怀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雄烈士们，向英勇为国牺牲的烈士们敬礼默哀！

我自1986年6月进入南榔阵地，1987年5月撤出阵地，在一线指挥作战近一年的时间，先后经历过3次大的战斗，2次重点炮击，90多次冷炮射击，遭遇3次敌炮火袭击。三次大的战斗分别是“10.14”、“1.5”、“1.7”；两次重点炮击就是“5.11”和“10.19”。

“10.14”战斗。盘踞在老山主峰1072高地前方某高地的敌人，凭借有利地形，气焰十分嚣张，封锁我后勤补给，每天开枪开炮，经常渗透到我防御区域内，袭扰破坏，埋设地雷，寻衅制造流血事件，为了有力地教训敌军，部队决定打一次出击战，收复被敌人占领的某高地。

老山战场，是以防御作战为主的阵地，战士们整天蹲守坑道阵地，住在潮湿的猫耳洞里，守卫着南疆的国土，而这场代号为“LJ-B”（LJ为蓝剑的缩写）计划的战斗则不同，它需要在炮火中冲锋陷阵，在硝烟中与敌人短兵相接的搏斗，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激战。

这也是部队接防以来的第一场大战。集团军把这一任务交给了139师，师里又把这场艰巨的战斗任务，交给了在抗美援朝中建立卓著功勋的某“特工五连”。这场战斗就是由当年的师长常万全亲自制定的作战计划，也是我军上老山第一场地硬仗。

这是我们到南榔第一次参加大的战斗，当时心情非常激动和紧张，战前的一个晚上没有合过眼。除了哨兵，我们都钻进人员掩蔽工事，这次战斗我们没有作战任务，但还是接到了前指的作战命令，叫我们小分队进入战斗状态，随时配合兄弟部队拔点作战。

这次战斗原准备早晨5点对敌人发起总攻，由于弥漫的大雾锁住了整个山脉，攻击时间推迟了，战斗终于在1986年10月14日12点48分打响了，瞬间，老山主峰方向被敌占领的某高地被我军强大的炮火所覆盖，炮击整整进行了近半个小时，炮火停下来后，攻击部队迅速占领了被敌占领的某高地，并在一个多小时后就结束了战斗。当年战斗视频中出现的“不要管我，先救队长”的那身受重伤的战士声音就是出自这次战斗。

我们打了一个漂亮的歼灭战。这次战斗给了侵略者以沉重打击，“特功五连”那面“攻无不克”的战旗终于插上了被占领的某高地的最高处。这次战斗战场离我们阵地较远，而且是在老山主峰的南侧，所我们没有直接参加战斗，只作为观战者参与了这次战斗。

“1.5”战斗。这是对那拉口李海欣高地附近的一无名高地进行的拔点作战。这个被敌人占领的某高地离我前沿阵地最近，敌人经常从洞里钻出来对我前沿阵地开枪射击，进行武装挑衅，为了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集团军决定把这一任务交给421团。

作战部队是421团的某分队，他们的尖刀排就住在我们附近，攻击拔点部队在早晨2点多钟就从我们阵地经过进入了待战状态。这次战斗整个过程我们都参与了。战前的晚上，攻击拔点部队的尖刀排就在我们人员掩蔽处附近待命，我看到战士们个个都是精神抖擞，面无惧色。

1987年1月5日早晨3点多钟，尖刀排开始向前沿阵地开进进入战斗状态。战前的清晨格外宁静，当时只能听到草丛中的蛐蛐儿叫。早晨4点多钟我们都进入了战斗状态，只要一声令下，我们就可以对敌开炮。

5点整，战斗按时打响了，只听到隆隆的炮声划过清晨的天空，整个老山战场万炮齐鸣，象似要把整个天空撕裂，空气中充满着火药味，我军强大的炮火覆盖了敌占领的某高地。

我们也同时接到向那拉口对面的汉阳地区敌火力点开炮射击的命令，也就在同时，敌火力点也疯狂向我们前沿阵地射击，我们两门火炮分别对敌火力点进行压制射击，很快我们就将敌2号和6号目标摧毁，所有火力点被我们强大的炮火所压制。

战斗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由于我们直瞄火炮射击精度高，所有敌火力点都被我们的炮火压制得变成了哑巴，有力地支援了兄弟部队的拔点作战。得到了兄弟部队的高度赞扬，并为我们请功。

这场战斗打得干净、利索，仅用了1小时58分全歼守敌。据后来的战报统计，这场战斗共歼敌184人；炮兵某团二营迫击炮连歼敌141人；缴获轻机枪4挺，四零火箭筒1具，掷弹筒1具，冲锋枪3支，步枪2支，炮弹9发，四零火箭弹11发，手雷23枚，定向雷3枚，军械、军需物资一批；摧毁敌人火炮13门，重机枪、高射机枪19挺，轻武器59件，各种工事153个，观察所12个，指挥所1个，引爆弹药一批。而我方伤亡人数较少，真真是以最小的代价取得了大的胜利。大家都说，这是前线的将士给后方亲人拜年最好的礼物，也给敌人送上了一份特殊的新年“贺礼”。

战斗是残酷的。早晨8点左右，拔点部队撤了下来，伤亡了数十多名官兵，尖刀排伤亡过半，所有伤员和阵亡战士都一批批从战场上拉回来了。战士们大部分都是被敌炮火（越军使用的一般都是空爆弹，是由前苏联援助的）所伤，阵亡战士的遗体就停放在我们阵地边上的临时帐蓬里，我过去看了一下，战士的遗体不是断胳膊就是少腿，还有的整个腹腔被炸空了的，肠子都露在外面。

就在“1.5”战斗的第二天，敌人向我直瞄火炮阵地发射了10多发炮弹，其中1发命中火炮工事前面的炮口处，工事顶上命中1发，对我工事和人员基本没有造成多大损伤，这些都是因为我们平时对工事经常加固的缘故。我始终把“保存自己、消灭敌人”作为对敌防御作战的宗旨。

“1.7”战斗。敌人不甘心自己的失败，“1.5”战斗后，敌人又向那拉口前沿被其占领的另一高地增兵，并向我前沿阵地开枪开炮，集团军决定，再次给敌人送上一份新年“厚礼”，并把这个战斗任务交给了139师417团4连。

这次战斗不同于前两次，要攻打的被敌占领的某高地，海拔170米，面积2万多平方米。正面看上去是一块黄土地，背面是一些显而易见的石林，地势低洼，左侧是敌汉阳地区、正前方是敌小青山的炮兵阵地，是被敌占领的阵地中敏感度最高的防区，被称为“绞肉机”。

要拔掉这颗钉子，犹如虎口拔牙！1979年以来，敌人就占据了此高地，在此修筑大小近20个屯兵，并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投入一个连的兵力防守，并不断向我阵地前沿开枪开炮，对我前沿阵地构成了严重的威胁，因此，四连决定拔掉这颗“毒牙”。

这次战斗是老山战区最残酷的一次战斗，同样是对敌那拉口方向被敌占领的某高地进行拔点作战，但整个战斗待续了一整天，整个战场炮声隆隆，战斗打得十分激烈，拔点部队直到晚上才慢慢撤下来，部队伤亡惨重。

这次战斗与“1.5”战斗只相隔了两天，可能是“1.5”战斗后，敌人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才导致我们拔点分队一上去后就被敌人的炮火所覆盖，而且大部分都是威力极大的空爆弹。但四连的指战员英勇顽强，打退敌人多次进攻后，终于收复了被占领的高地。

这次战斗中，我们的两门直瞄火炮一直打到中午都没有停下来过，前指观察所不断地要给我们指示目标，叫我们加大火力，我们也就两门炮，虽然不停地射击，但火力还是有限。从早晨5点到9点，我们的射击基本上没有停止过，两门炮的身管都打红了，后来只能改两门炮轮换射击。

在我们的直瞄火力压制下，减轻了拔点部队的很大压力，因为敌汉阳地区的火力点离我们拔点部队只有一河之隔，拔点部队正在敌火力点的射击范围内。

战斗进行到8点多钟的时候，我们的炮弹就快打完了，当时我打电话到旅作战值班室，要求尽快送一个基数的炮弹过来，一个多小时后，作战参谋肖秀文就带车把弹药给我们送过来了。摄影干事刘勇也一同来到前线，为我们拍摄了许多珍贵的战斗场面。

炮弹送到后，我们又开始对敌火力点进行压制射击。那一天，我们把敌所有的火力点都打了个遍，还发现了几个平时一直都没有发现的暗火力点。经过这一战，敌人的火力点基本都我直瞄火炮所被摧毁。直到午后，前指观察所才叫我们停止射击。

由于我们直瞄火炮的有效压制，敌人的火力点基本没有对我拔点部队构成大的威胁，战后，拔点部队对我们直瞄高炮的有力支援给予了高度的赞扬，并报前指为我们请功。

通过这几次大战后，我本人被成都军区直接授予一等功。

重点炮击。重点炮击就是集中老山战区的所有炮火对敌重点目标进行集中打击，就我的记忆好象有过两次，第一次是1986年的5月11日，第二次是1986年的10月19日。“5.11”重点炮击是由副营长周建平和二排长梁峰国指挥的。详情不明。

“10.19”重点炮击时，我们的两门直瞄火炮分别对汉阳地区的1、2、5、6号目标进行重点打击，目标被摧毁。这次重点炮击大约持续了一个小时，炮击期间，整个老山的上空是炮声隆隆，肖烟弥漫，敌人的炮火也进行了反击，但还是被我军强大的炮火所压制，敌人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冷炮射击。我们进行的最多的就是冷炮射击，在没有战事的时候，南榔地区平时基本都是很平静的，听不到枪声和炮声，但一般一到两天，我们的直瞄火炮就会给南榔地区带来一会热闹。

因为敌汉阳地区的敌火力点与我们的前沿阵地只是隔河相望，对我们前沿阵地威胁极大，所以前指要求我们不定时地对他们进行打击，不让敌人有攻击的能力。我们重点炮击的是9个目标，但一旦出现其它新的火力点，我们同样要对其压制。敌人的战斗力也是很强的，很多火力点都是我们前一天把它摧毁，敌人第二天就把它修复起来了。

一直就是这样，我们把它摧毁后敌人再修好，敌人修好后我们再把它摧毁，就这样反反复复地疆持着。有一次，我在观察所里发现2号目标附近10几个敌人往屯兵洞送东西，当时立即将这一情况报告了前指观察所，前指观察所确认这一情况后，叫我们立即开炮，当时两门火炮瞄准目标后，我下达一个长点射口令，两门火炮喷射出两条长长的火龙立即覆盖了目标，前指观察所报告，当场消灭3个敌人，其余敌人迅速躲进了战壕工事。还有一次，前指观察所报告说，敌人正在修筑工事（敌人一般都是夜晚修工事），叫我们开火射击，我们只用一个点射就把敌人消灭了，以后敌人白天再也不敢露面了。

以苦为乐。在南榔近一年的战地生活，与大部分一线官兵一样，我们都住在自己构筑的猫耳洞里，生活虽然艰苦，但我们都充满着革命战斗的乐观主义。平时我们一般都在人员掩蔽部里呆着，吃过晚饭后，有时候也到附近走走，但一般都不敢走远了，就在阵地或人员掩蔽工事附近活动。我们两门火炮都是双哨，每小时轮换一次，人员基本上是一半休息一半站哨。我们新修的人员掩蔽工事是非常坚固的，也很实用，比起一线步兵阵地，我们的生存条件应该算是很不错了。南榔那一线，很多部队战士都出现过不同程度烂裆的情况，这主要是高温高湿和不能洗澡造成的，但我们还是在那种恶劣的条件下创造了一个比较好的生存环境，我们的战士没有出现过一个烂裆的情况。原来我们在山脚下砌了一个小水池，用竹筒把山上流下来的水存起来，这样即解决了吃水的问题，也解决了战士们洗澡的问题。后来421团发现我们这个办法不错，而山上又有很多水往下流，他们就在我们的阵地后面的一个山坡下修建了一个大水池，基本解决了南榔一线部队的吃水和用水的问题。一般情况下，连队基本上只能每个星期往南榔送一次给养，所以很难吃到新鲜蔬菜，但其它食品和生活用品还是有保障的，除了那次百年不遇的大暴雨外，我们的后勤保障是很不错的，战士们对生活也很满意，到南榔轮战过的战士个个都是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其实这也是我们前线官兵以苦为乐的精神体现！

以苦为乐还体现在我们的前线官兵在哪种艰苦的环境下，还能营造一种浪漫的战地氛围。在南榔一线近一年的时间里，我们已经渐渐适应那里环境，为了改善环境，我们的战士办法真多，在猫耳洞口写上“战地别墅”，用罐头盒种上老山兰摆在我们“战地别墅”门口，让我们大家都有一种战地之家的感觉。还有很多战士用炮弹壳制作和平鸽，制作出来的和平鸽即精美又漂亮，但主要的还是我们前线官兵对和平生活的向往！这些创意和制作也为前线官兵的战地生活增添了无穷的乐趣。我们的战士是热爱生活、热爱和平的，他们也不想打仗，但侵略者要想侵犯我神圣的领土，我们的将士将不惜牺牲个人的生命，毫不含糊地与以还还击。只有热爱生活的人，才更珍惜生命的价值，才会用一腔热血捍卫祖国的尊严和美好的生活。我们前线将士就是这样一群人！

撤出阵地后，我们在后方休整时，成都军区首长来到我们连队，接见了我们全体参战官兵，并与全连官兵一起合影留念。

战后，我们连队荣立了集体一等功，二排长陈泽清、二班长候佰忠、五连班长洪道军、摄影干事刘勇被评为一等功，连长贺季民、指导员田道瑞、一排长梁峰国、作战参谋肖秀文分别评为二等功，一大批战士评为三等功。30年过去了，由于自己战地日记找不到了，很多有价值的战斗素材都难已整理出来。上面这些我只是凭自己的记忆所写，难免会有些不足之处，但我坚信，我的这些记忆都是真实的，都是我在南榔近一年的战斗岁月所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我虽然荣立了一等功，但我确从来都没有佩戴过一等军功奖章，因为我想起那些长眠于老山前线的战友，我就没有勇气去佩戴它，我一直把它收藏在身边，作为对那些永远都不能回家的战友的回忆和纪念!转业回到地方后，我也很少提起自己这段参战的经历，以至于我们单位很少有人知道我曾经参加过对越自卫防御作战。自从参战回来后，不管是在部队还是转业到地方，我一直处于低调的生活之中，但我的心里永远都铭记着为国捐躯的战友，铭记着老山精神！

在建军90周年到来之际，这篇老山战斗回忆也算是我对建军90周年的献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