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兄弟（原创）

张志刚

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中国基本全面解决人民温饱问题。这也意味着中国农业产品，尤其是粮食的市场需求开始饱和，很多农村都出现了大量闲置劳动力。

因此国家在这个时候开始放开“农民进城”的限制，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随着西方发达国家的成本大幅提高，大量实体产业开始向发展中国家转移。

中国自身具有的优势，所以成为外资产业转移的主要目的地，中国沿海开发城市出现大量劳动力缺口，必须吸收内地劳动力，导致“进城打工潮”出现。

一、应聘

九十年代初，我拜别家中二老到丽水壶镇去打工，当我到壶镇后，看着这陌生的城市和街上一张张不熟悉的面孔，心里不免有点慌乱。

天已暗了下来还下着大雨，赶紧叫了辆机动车到叔叔那去，按地址却找错了，还好的是遇到了好心人的帮忙，也顺利找到叔叔。

壶镇发展的挺快，工厂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让人无法去选择，外省来的打工者更是多的要命，好点的企业都不招人了，还好的是姨夫在缙云铜材总厂当门卫，帮忙介绍才进了那家企业。

记得第一天走进车间，看到那一台台机器轰隆隆的转动，工人们熟练的操作着，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那么的好奇。

正在观望的我放慢了脚步，耳里忽然传来组长的叫声，赶紧跑了过去，今天还没正式上班，组长带我进车间熟悉下环境，从此刻开始，我就算是踏上了打工这条路。

二、学艺

经过人员调动，我被安排在冷轧组，上的是夜班，白天休息的我就到街上去走走，买些日常用品，走在壶镇街上的我。

看着这千年古镇的风景，踏在那用石条铺成街上，感觉挺有兴趣，早就听说缙云有石城之说，确实不假，街上的石条，还有用石条筑成房子，别有一番韵味。

睡得迷糊中，炉工阿亮上楼叫我们冷，中轧的起床热轧，穿好工作服的我跟着工友们走进了车间，每个员工都走向自己的岗位，我刚来先拉车，当阿亮打开炉门夹了块铜块在炉边，我迅速拉起车撞上铜砖，卡住后拉出撞击热轧机。

通红的铜砖在员工们的熟练操作下，前后挤压成了铜带的形状，看着老员工们一手拿钩，一手拿钳，铜砖在他们手中变成那么的听话，就像是变魔术似的，那刻，心想什么时候我也能上机器操作，那该有多帅。

热轧是非常辛苦的工种，既热又有被烫伤的危险，中轧组轧完热轧就可以回去睡觉，白天要起来中轨，接下去的就是冷轧了，热轧后的铜带冷却后就要在冷机上挤压成规定尺寸后，裁边打卷成形后，再装炉加温，等白天中轧了。

今天我是第一天上班，只能是拉拉铜带，配合裁边工小王把铜卷堆成一块，既累又不讨好，一个班下来累得要死，还不时会被老员工抵制，甚至说些笨手笨脚的话，那时，我就暗下决心要学好技术，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要赶上他们。

三、调动

这天，我到厂长办公室，和厂长反映了我们冷轧组的小王不负责任和上夜班打瞌睡的事情，铜带经过冷轧后的尾部会比前部分宽，裁边的时候如果不注意导位放松的话，很容易会卡死，甚至把切刀拉钝，经过多日观察我发观小王存在操作不当而引起拖延下班的情况。

厂长听完我反应的情况和说，“车间主任和组长已观察你多日，发现你做事认真，会摸索，己决定让你代替裁边操作工，从今晚开始你就去裁边，叫小王当你副手，希望你努力工作，我们看好你。”

那天后，我很珍惜这次的机会，工作很是认真，裁边机在我的合理操作下，没有怎么出现问题，小问题我自己能够解决，为此，机修跑到办公室和老板说，同一台机器，换了一个人就不用我修了，当天开会老板表扬了我。

四、斗殴

在厂上班一星期后，我写信回家把弟弟也介绍进厂，刚开始弟弟搬不到铜砖，受到了同事们嘲笑，也想过帮弟弟在外另找份工作，后来弟弟也能搬动铜砖，同事们才没有话说，弟弟被安排在中轧组，兄弟俩同在一个厂里上班，相互间有个照应。

记得有一个晚上，阿亮心情不怎么好，可以热轧时，他叫醒了冷、中轧两班的员工，那时中轧组长老吴还没下搂，我就和同事们坐在长椅上看会电视，阿亮忽然把长椅推倒，我差点没站住，弟弟一看上前就抓住阿亮的双手，我叫弟弟放开了阿亮的双手。

此时中轧组长老吴下楼，阿亮见到我兄弟俩也不是省油的灯，就和中轧组长老吴吵了起来，还动起了手，我们一看事态严重，上前拉开双方，此时，车间主任也闻声赶到，才避免一场恶斗。

后来才知炉温到了点，不及时热轧，铜砖会溶化，中轧组长的没及时下搂，阿亮就乱发火了，在那个时期，在工厂上班，吵架斗殴的事常有发生。

五，变故

一九九六年元宵节的第二天早上，办公室传来话叫我兄弟的回去一趟，说家里出了点事，心里感到一阵莫明心痛，和二嫂通电话后，得知是父亲高血压忽发已不治西去。

那晚我一个人跑到走廊上哭，没有和弟弟说，工友知道后过来劝说我，叫我要注意身体，家人还等我兄弟俩回去。

第二天，当我兄弟俩坐车赶回家，看到家门的白字对联，和弟弟跪往大堂，扶棺痛哭，母亲看到我兄弟俩哭哑着说：“老头子，双生儿两赶回来，你睁开眼晴看看呀”。

姐姐扶着母亲哭个不停，二哥和大哥走过来扶起了我兄弟俩，那个时刻的心痛，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父亲，我们来晚了。

曾记得母亲说过，在七十年代初，母亲有孕后回外婆家待产，因已有姐哥三人，父亲您那微博的工资已无法维持家庭开支，本想送人领养。

当接生婆说是双胞胎时，您和母亲说，双胞胎不送人，再苦也要自己养，母亲笑了，感谢父母您们的不放弃。

还记得过完春节不久，父亲送我兄弟俩上车的眼神，那样的依依不舍，真没想到那天的别离竟成了永久，父亲，您别走，我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跟您说……

七天守孝后，怕母亲见景伤心，就带着母亲到壶镇去，还没从失去父亲的悲痛中走出来的我兄弟俩，又投入紧张的工作中，这是打工者的无奈。

六、争斗

都说一孝压千斤，此话还真不假，父亲西去后的两三年里，我兄弟俩在厂一点也不顺，做什么事情都不如意。

记得有一天，刚上完夜班的后去澡堂洗澡，无意带回了一串金项链，后来知道是我捡到的他们，竟欺我是外地人言语不合就动手打人，一对一我兄弟俩还能应付，群殴的话肯定是要吃亏的。

都说双胞胎有心灵感应，还真有那么一回事，被围攻的我兄弟俩好像事先商量了一样，不约而同跑向厂部小食堂，躲过一劫。

后来经过派出所和厂领导的协商后，他们买来两条大中华给我，算是报酬，这才避免了事态的发展，出门在外最怕的就是和本地人发生争斗，古话说的好强龙难压地头蛇。

七、兴趣

每个人都有自已的喜爱，或聊天，或网游，也有打牌、搓麻将的。我也曾有段时间和弟弟沉迷于网游中。

每天一下班就在虚构的网络中，杀小山，夺城堡，玩得班都不想上，那个时候，年轻不懂事，母亲常唠叨不停，就怕我兄弟俩学坏，没出息。

这天下班，老板的姐夫叫我陪他下盘棋，下完棋刚想离去时，看到桌上一张钢笔书法报，见到报上的一则征稿启事，本身对硬笔书法有着浓厚兴趣的我，就试着投了稿件。

想不到的是不久就收到（国际硬笔书法博览）一书的入编证书，从那天起，我戒了网游，开始我的创作之路，先后被东方书画家协会、和中华硬笔书法协会、吸收为会员，书法作品入编（中华硬笔书法人才谱）等多本书刊，获得中和杯硬笔书法铜奖。

人生的道路，梦想和现实的距离总是那么遥远，现况的不如意使我放弃了追求，从梦中醒来又回到了现实，打工这条路越走越难。

八、网恋

在九十年代初，那时的手机是蓝屏的，没有微信，登不了QQ，但可以上网找聊友聊天，不记得在手机号码前加什么数字了，在那个时期手机上网找聊友聊天已很时尚了。

每天都在加好友，聊不上的就删了重找，那天有个聊友引起了我的注意，她的网名叫（零等星）和我的网名（孤星望月）都有个星字，和她聊天，就像是老朋友似的，无拘无束。

和她网上认识已有半年有余，知道她叫小云，比我少了十几岁，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不过有时候也会开个玩笑什么的。

这样，和小云一直都在虚构的网络中聊人生，谈理想，无话不说，也曾想过去看她，却因那段时间工友给我介绍的女孩在交往中，才一直没去看小云，工友给我介绍的女孩叫小雨，是贵州人。

认识后彼此都有好感，只是随着交往却发觉小雨似乎有事瞒着我，曾多次开口向我拿钱，说什么家里出了事，要我帮忙一类的话，我开始有点怀疑小雨和我交往的目的。

和小雨交往半年后的一天，小雨约我到老地方见面，那晚，小雨哭了，什么都告诉了我，原来是被她表姐利用而在骗我钱，知道真相的我没有责怪小雨，转身离去，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

心情欠佳的我就跑到丽水去玩，无聊的我想起多日没有和小云聊天，就发了个信息给她，聊天后得知小云要到杭州去给她弟弟动手术，就决定陪小云到杭州去趟，顺道去看望在杭州的姐姐。

小云是第一个去见面的网友，虽说在网上认识已有大半年有余，初次见面还有点激动，到杭州见到小云的弟弟动了手术后，大小便不能自理，就留在医院照理了三天，毕竟男女有别照顾起来不方便。

为此，小云和我不知说了多少次谢谢，还和我说过叫我别回壶镇了，就在杭州找份工作。

这天，接到壶镇老板电话叫我回去上班，就和小云告别，那刻小云好像有话要和我说，却没说出来，当车离去时，小云一直和我在招手，看着越来越远的小云，心想还会见面，却不知这刻竟成了永别。

回壶镇后不久，不管是上网找她，还是打电话给她，小云都不理我，只到有一天打通她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你好，我是小云的朋友，这号码给我了，小云不会理你了，你以后不要再找她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错失一个好女孩，小云不理我了，从那以后，我不再上网找人聊天，因为我怕。

九、事故

那天半夜，被楼下的弟弟叫醒，说手被机器夹到，伤了手指，赶紧起床跑到车间，看到弟弟用左手抓住右手，右手的食指己断一节，流血不止，送到医院却因骨头已碎没办法接上了。

那晚，我哭了，在工厂上班千怕万怕就怕工伤，想不到，这事让我弟弟碰上了。

医院回来己是凌晨五点，就在厂休息了两个小时，起来和弟弟到厂外母亲租房那，母亲一看到被纱布包着手的弟弟，问我怎么了，没事吧，当知道弟弟手指已断接不上时，哭了。

在那个时期工伤赔偿条例还不完善，老板和我协商后只拿到一千元钱作为工伤误工费，那刻我真想带上母亲，回老家去。

可是走上打工这条路，想要停下来，难也，不在外打工，回家能干什么？

十、升职

弟弟手伤好后，老板看我弟弟表现较好，人缘不错，技术也全面，就任为中轧组长，那天下班后，母亲买了好多菜，叫上了几个同事，我们为弟弟的升职而祝贺，那晚我喝醉了，太高兴了。

过不了多久老板在缙云的东渡镇又办了个铜合页分厂，我被调到了东渡，在那个厂里我工作尽职尽业，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任为包装车间主任。

我也从老家介绍了十几个老乡进东渡分厂，那段时间，我曾一度为自己能受到老板的重视而感到欣慰，只是后来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我辞了主任一职，只检验产品质量，检验员是产里最不好的职位，得罪人又不讨好。

十一、罢工

温州铜带发展迅速，缙云铜材总厂已无法和温州的企业竞争，铜带生产停产后，也生产铜合页，老板搬到了东渡，专做铜合页生意。

到壶镇的我打电话给在外的老板，因生意上不顺利的老板没答应我的要求。看着因工作太累而挂滴的老乡，我无奈的先带那两女的回东渡，人是我介绍进厂的，我不能不管。

我带出来的老乡中有两个是女的，本来都在东渡做的好好的，那天不知为何，要调到壶镇分厂去上班，因工种不一样，吃不了那份苦，就打电话给我，叫我和老板商量，能否调回东渡上班。

谁知，那晚我在宿舍里看书，听到了隔壁女宿舍传来争吵声，我跑过去一看，是保安在赶我那两个女老乡，“你们已不在这做了，滚出去，今晚不能睡这里”。

我一听怒道：“你算老几，凭什么叫人家滚？就算不在这里做了，说话也要文明点，何况她俩的工资还没拿走”，“你要讲道理，你去和老板娘说，我也是老板娘叫我来执行任务的”。

我和另外一个老乡跑到了厂里，和老板娘讲道理，发生了争吵，怒火中烧的我没能控制住脾气，丢下一句话“你们既然不讲道理，在这我也做不下去了，我辞职不做了”。

回到宿舍，老乡们知道事情经过，都说不做了，老板需要我们的时候话说得比唱还好听，不要我们做时，说翻脸就翻脸，一点情面也不给，这是很多企业都存在的普通现象。

第二天，我们老乡十六人一起罢工，辞职不做。老板慌了，打电话到办公室先把我的工资结了，让我先走，他们其它的工资要晚点给，不得已的我先回壶镇等消息。

罢工的事情闹大了，缙云派出所也介入调查，后来在我们的老乡中也调查不出什么对我不利的口供，就将老乡们的工资发放下去，老乡们回老家后，我们就很少联系。

这次的罢工事件导至在那段时期，庆元人在缙云一带很难找到事情做，缙云一带的老板都说庆元人太讲义气了，其实在我说，这不是讲不讲义气的问题，就算是最底层的打工者来说，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也不能丢了尊严，那怕是失去工作。

十二、失业

为了生存，在壶镇应庄某企业找了份工作，和弟弟分别在不同岗位工作，刚进厂时，什么也不懂，一切都得从头学起，还好是工种还算简单，不久，和弟弟俩都分别掌握了生产技术，受到了老板和工友的认可。

本来进厂时说好，让我先学着，如掌握技术后把我调任为车间主任，工资也会加点，可过了半年，老板却没有调任的说法，工资也没涨，出门在外的打工者，谁都想找份工资高点，轻松点的工作，我也不例外。

人生路上，很多时候，看似风平浪静的海面，却会忽起风云，让你措手不及。

那天上班，老板忽然宣布任本地的一员工为主任，并叫我们要支持他的工作，心想，主任可不当，但说好的工资应会涨点，但等到发工资那天，我的工资还是一样没涨。

不服气的我就去找老板问明事由，谁知老板却是这样说“小张，你工作很认真，也学得很快，本说好要任你为车间主任，可本地员工说，主任叫外地当，他们不服，也不会支持，你没当主任给涨工资是不应该的，不然别的员工会不服”。

听完那话，我不想说什么，这样的企业，这样的老板，是没有好的发展，还在这个厂里做下去只会是死路一条，那时，我只说了句，知道了，就回去上班，心想等有机会，另外找到工作再来辞职，我们出外的打工者，每天都可能会遇到失业的危机。

那天下班时，主任忽然说今晚你要加班，我那晚刚好约了朋友聚餐，就和主任说今晚有事点不能加班，这本是很正常的事，职工是有权提出不加班的。

可那天主任却去叫来老板，一到车间就是一顿责问，我怎么解说都非要我加班，还说今晚你不来加班，明天就不要来上班了，那刻，我没说话，也不想说，心里己决定不做了。

这样的老板，这样的欺人，不做也罢。

十三、讨薪

因为我的原故，弟弟在那个厂也做不下去了，退出不做后，我兄弟俩去要工资，会计推说帐还没算出，打电话给老板说等几天再说，我兄弟俩的工资一直拖着不发，我先后找过工会，派出所都没有结果，工资拖欠了有两个多月。

也曾去过厂里闹，弟弟还说工资拿不到，我们会势不罢休，和老板还有过冲突，被我拉开，闹闹可以，过头了就不好，那时的老板还口出狂言，说你们可以去告我。

那天，无意中看到报上说什么执法部门要执行“春雷”行动，专为工人清讨工资的报道，就打了个电话叙说了事情的经过，工作人员接完电话记录备案，并叫我留下联系电话，说有结果后会打电话给我。

本没抱多大希望的我，这天忽然接到电话，“你好，应庄某老板是不是还欠你的工资，你现在就去拿，我们给过他电话了”，挂了电话我赶紧骑车到应庄去。

刚进厂，老板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和我说“小张，你来了，工资已算好，你进去拿吧”，拿到工资的我走出厂门，心里在想，如果这次没拿到工资的我兄弟俩还要去找那个部门？如果不是这次的“春雷”行动，这工资还能拿回来吗？

十四、回家

进入二十世纪后，壶镇的发展己上了个台阶，企业越来越规范，和弟弟在某铣刀工具厂学徏，打工路上每天都在学习，如没有一技之长，很容易会被淘汰和失业的可能。

后在某企业任厂长一职，直到成家育儿后，才辞职回庆元老家。

回庆元后，因为区域技能，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和弟弟重新踏上了打工之路。

只希望父亲在天有灵，保佑我兄弟俩在打工这条路上越走越顺，如果有可能，我们也不想打工，打工太苦，太累了，其中的艰辛只有打工者才能体会。

在壶镇打工的这几年，经历太多，认识很多朋友，知道了亲情、友情、爱情、的重要，尝尽人生的酸甜苦辣，也为自已的任性而付出代价，每次事后，都会后悔，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希望自已在以后道路上三思而后行。

人生路有千万条，选择了这条路你就别后悔，只要心中有爱，抱着积极向上的心态走下去，打工这条路一样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