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小说:唱歌的画眉鸟。

红尘中人

居室五楼阳台朝南，窗外十米外是一条通往小区南的道路，通车时在道的两傍栽有近百株扁桃作路树。十几年过去了，小树苗长成了大树，亭亭的树干粗壮挺拨冠如华盖，酷似百十把绿色的阳伞撑在路边，遮住了扬尘挡住了烈日，让酷署带来一丝清凉。近四百米的道路，是一道绿色的风景线，是脉动着的空间彩带，承载了许多岁月的春秋。

每年清明的前后，扁桃树开了花，淡黄色的小花团簇着拥滿枝头，引来蜜蜂的留恋、在一片嗡嗡声中为着酿造甜蜜去辛劳。在春雨的滋润下，在春风的吹拂中，绿树在摇绿树在笑，春光景最妙…。

立秋后，扁桃树翠绿的枝头上，长满了鸡蛋般大小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清香。看上去象挂在天幕中颗颗星光眨眼闪烁，亦似圣诞树上盏盏彩灯装饰的圣诞礼物。扁桃与芒果在植物学的类分上属近亲，成熟的扁桃果虽小但比芒果香甜。站在阳台上，看着那满树桃黄的扁桃果，真想伸长着手去採摘几颗。

而走过路过的路人则望果兴叹，只能解个眼馋。常有胆肥的童稚经不住诱惑，捡起路边石块往树上砸去，石块落地的叭嗒声会立即惊动小区保安，别说去捡砸下的果子，在随后与保安的百米冲刺中，裤子不掉下来算你赢！扁桃树在小区里只作绿化用，果子不去收摘，想吃的时候只有待上果子成熟时，最好在风雨之夜的清晨赶个早去拾落地果，捡是不算偷的。

高耸的扁桃树冠，相互牵着手的树枝，浓密的叶丛，那近百颗扁桃树编织成的绿色天地，自然成了小鸟的乐园，各种鸟叫声，总是你先唱罢我登场，叽叽歪歪地在树上闹个不仃。鸟儿的歌声，是对自然回归的赞许，是对和谐生态的渴望与向往，鸟语声声中也讲述着岁月的故事。

今年的谷雨前，无意中发现有画眉鸟在居室窗外、扁桃树下那鲜花盛开的三角梅枝头上唱歌。经多番了解，这对画眉鸟儿可是有故事来历的…。

陆科退休后闲暇，前年在花鸟市场上花上12张伟人头买了两只画眉，附庸风雅开始养起鸟。只是陆科人高马大缺那份静心和悟性，待弄会唱歌的鸟儿真不是那块料，那挂在阳台上的鸟儿只会在笼子里跳腾，很少能听到用歌声来给它的主人点个赞。

陆科爱酒也能喝，刚在单位保卫科当差不久后就混了个"酒塔"的雅号。在参加工作35年时提上了个付科长，陆付科长喜欢别人称呼其陆科，去了个付字又冠上职衔，单位外又有那个知其是个付的？带长以后那喝酒的机会多了去，陆科象是鱼儿得了水。

那阵子尚未抓"四风″建设，那付厅级的单位自然会有迎来送往的饭局。头儿们泡在酒席上多了也生厌，只是那潜规则的事儿不好推托。人怕出名猪怕壮，有人想到了陆科的一技之长，立邀其出江潮，陆科二话没说拍着胸脯承领了工作。真是眼睏遇着了枕头，那差事恰似馅饼砸在了其头上。从此，陆科常出现在单位吃请的饭局上。

陆科的"酒史"那可是渊远流长，七九年二、三月那场对越自卫反击战，边境上乡镇都有民兵支前任务，那时17岁、1米8个头的陆科参加了民兵支前担架队。战前喝了壮行酒，那茅台酒的味儿直呛得其眼泪直冒。从此以后，陆科就渐渐地爱上了喝酒，酒量也随着岁月慢慢地水涨船高。凭着曾参战的资历招干参加工作后，那战前喝的茅台酒自然常常成了陆科酒桌的谈资。

喝酒也关系到单位的面子，领导上慧眼识珠论才施用，陆科则人尽其用，其常挂在嘴边的话儿是:人在阵地在！当然，陆科喝酒的本领绝非浪得虚名，酒精的考验早已使其百炼成钢且多才多艺，在饭局上的表现有口皆碑可圈可点。

中央开始抓党风建设后，有次饭局，请客的主怕抓"四风"影响到客人，名酒好烟不敢往台面上摆。当菜肴在桌上上好时，老板才从桌下拿上四瓶农夫山泉摆在其面前，见了这阵势陆科心里直犯滴咕，心想今晚没得酒喝了。这时请客的主才开声了:"瓶里分别装有四种酒，在座的各位如能品出酒名，席后再移步"天上人间"潇洒走一回。

话声落下，席上的客人即相互张望着，片刻后都一齐把眼光投给了陆科。陆科则当仁不让，接过递来的酒杯先嗅了嗅，然后酒在口腔内打了两个转，"茅台酒"立马报出酒名，好！老板一声点赞。接过第二杯如法泡制后报出了"五粮液"，老板又递来一句:对头！第三杯接过后陆科则摇一摇酒杯然后呷了一口，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第二口下肚后报出:酒鬼酒！"准确″！老板在喝彩声中竖起大拇指。当接过第四杯时陆科先瞅了瞅杯中有点褐黄的酒，喝下一点后判断出是洋酒，只是记不起叫啥名，第二口酒在嘴里打着转，人将头靠在椅子上闭着眼思索着，然后头一仰吞下报出:金牌马爹利！高、实在是高！滿分！老板带头鼓起掌，席上顿时一阵掌声，这时候的陆科已经飘然欲仙。

陆科不但能悉辨酒，且精于划拳猜码，在单位上还有"码王"的头衔。不但南拳北码都通晓，而且划东洋拳也在行。一次单位接待宴请前来考察投资的日本客人，席上领导相请客人划拳赠兴，客人闻罢摊开双手表示不会划中国拳，领导递来眼色后陆科即兴奋起来，好象当年没赶上抗日战争而今天要弥补这个遗憾似的，通过翻译递过一句:我的用你们的日本的话来划拳。日本客人此时无话可退只有应战，陆科即捋起袖子开始与日本客人席上对垒起来:"嘻和虾来、五师个嘀嘀饿勇的、爬士的"…，想不到竟让陆科拔了个头筹，客人喝过递来的酒后继续，一年四季下来陆科赢了个鹅牌，日本客人直嘀咕:平时在家乡喝酒也兴划拳行酒令，今天撞着鬼了，这红脸关公竟然用自己的母语划赢了。这边美女翻译急得抓耳挠腮，频频递来眼色示意陆科手下留情踩刹车，酒醉三分醒的陆科倒是领了美女的情，双手抱拳连说承让。

陆科有时也会喝酒醉，一次酒席散去走在酒店的大堂上，醉眼朦胧中一脚踢在地毯的边沿上，脚步一个不稳往前扑去，正好扑在一位打扮妖艳的女郎身上后双双倒下，爬起后女郎二话不说朝陆科就赠了两个耳光，然后再吐出一句:酒鬼、老流氓。陆科则一手捂脸伸出手指你你！吱吱唔唔想回应，只是酒后舌头也僵硬了，半地吐不出字来，心里想说的是:出来卖的货扑你又怎样？别人扑得我就扑不得？日后扑你一百次！

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福。今年春节尚未过完，也许是老伴平时骂过他的丑话不准坏话灵，也许是节日贪杯，陆科脑中风入院救治，人虽抢救过来了，但落下了手抖脚颤的毛病，元霄节后出院回家保守治疗静养。陆科心想:大难不死必有神助，思量着去还个神许个愿。他首先吩咐老伴备好三牲烛纸，然后柱着拐去由老伴相陪到了附近的土地公祠，摆下供品祭祀，烧过纸钱冥币后，口中念念有词，总算是还了个愿。回家后往阳台上坐下。瞅了一阵笼中的画眉鸟，萌生了放生画眉的念头。此时陆科在想:现在这身子骨看来再难服伺这两只生太公了，何况那俩只扁毛货已养有年多，却难听过一曲妙音，白养！倒不如现下将它们放生，做个善举祈祷平安。

主意拿定后说做就做，今年的二月初二土地诞日，黄伯在家人的帮助下，亲手捧出两只画眉鸟，在阳台上居高临下放生。两只久困于笼中的鸟儿一出牢笼，即扑啦啦地往那扁桃林中飞去，此时在黄伯的眼中，那可是十二张伟人头随风远去了。阳台上，只剩下空空的竹笼子仍在北风中晃悠着…。

陆科的家就住在我居室对面的六楼，中间相隔着那扁桃树小区的道路，距离有六七十米，平时站在阳台上也能瞧见两只鸟儿在笼子里跳腾。只是没有看到陆科放生鸟儿的善举。当看到两画眉鸟在扁桃树上筑窝时，还真有点纳闷那胆小谨慎又机敏的鸟怎么会在道上的树上搭窝？问过五楼上养"了哥"鸟的陈伯后得知就是陆科放生的鸟儿。

今年的谷雨天过后，连续近二十天的绵雨终于歇下了脚步。天空晴好阳光又宣染着大地，扁桃树已长出了嫩黄的枝叶，枝头上撒佈已有珠子大小的果子。一群麻雀自远处飞来呼啦啦地降落在树上，叽叽喳喳闹一阵后，又沙啦啦地阵风般飞走了

清晨，画眉夫妻鸟正一边梳理着羽毛，一边亮着嗓子唱歌。有画眉鸟来做邻居自然引起了我对它们的兴趣，上度娘一搜即清楚，原来那鸟儿野外生存分佈在长江以南的广域地区，生活在丛林中那有水源的地方，现属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画眉鸟雌雄皆有一副金嗓子，善鸣啭。由其是那雄鸟声音十分洪亮，歌声悠扬婉转非常动听，古人称其的叫声为"如意"、"如意"。

古代文人墨客常游历大山名川，留下了不少对画眉鸟的诗赞。其中北宋欧修的《画眉鸟》诗作"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紫红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真佩服欧阳修诗人，竟然能从鸟的歌唱中分别出在自然环境中的画眉与笼中之鸟唱声的差异。只可惜现在自己尚不具备欧阳修先生的聪慧，能去破译鸟儿歌声中的密码，也没有神仙的昭示去听懂这两只画眉鸟夫妻歌声中的奥秘。

在道路傍有一大篷繁花怒放三角梅。那三角梅原是栽在盘中，后来有人把它移栽在围墙边上，这花木长得疯，二年后即攀上墙爬上树，好端瑞的两棵十余米高的扁桃树上硬是被三角梅占了半壁江山，缠得几呼透不过气，花季时红艳艳的滿树花朵，倒是赏心悦目，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小区的物管也懒得理，任由其疯长。

现在却成了这对画眉夫妻梳妆的镜台、歌唱的舞台、秀恩爱的阳台、孕育新生命的琼台。但它们的行踪却要步步小心了，因为新家园的环境中已潜伏着危机。

小区內经常转悠有几只流浪猫，它们都是被主人抛弃的弃儿，是猫家族的另类。猫咪白天没事干，总是找个隐敞的地方睡大觉。一到晚上就逐个去翻垃圾箱，找些厨余垃圾中能吃的东西。平时它们也捉老鼠当餐，只是小区物管经常投饵，老鼠的影子也罕见了。居室的阳台下有一溜简易平房，作电单车的仃放处。墙角紧挨着那株生机勃发的三角梅，画眉鸟夫妻就是在那茂密的花枝下筑有窝。一只黄白黑鼻猫以房顶为根据地，有事无事常在领地上晒太阳、巡视领地。

那黄白黑鼻猫可恶，有时会在半夜三更引来公猫咪相互折腾。夜深人静时发出鬼哭狼嚎的叫春，好象世界未日将要来临，直叫人毛骨悚然。楼内住户有小孩好夜啼，家人每每恐吓道:猫来了！此招颠灵验，立马止哭收声，胜过狼外婆故事的重复恐吓。在猫咪撒野情意正浓时，有楼上住户熬不住了，忍无可忍之下，一瓶啤酒击去，随着轰隆一声响，一切又归于平静。

又一窝小猫诞生了，车库房顶成了隔奶后小猫咪的运动场所。它们摸爬滾打，相互搏击，妈妈咪尽其所能传授予生存本領，它们必须比家猫的后代多付出十二分努力，方能在无家可归的环境中安身立命。看上去倒可怜的，但那是流浪猫的命。

今年小满后的一个星期六上午，我正在书房中整理资料。突然间传来了鸟儿的急促喧哗，手中书本来不及放下，赶紧往阳台处走去。当时在车棚顶上的一幕让我伤悲难忘，两只刚学着飞翔的画眉鸟，被急疾的阵风从扁桃树上吹落，正好落在车库顶上，尽管它们用尽力气想重新飞起，但在贼机灵的几只小猫面前，它们还是嫩了点，一切努力都是徒劳之举，瞬间，两只小鸟都在猫的利爪下挣扎着。我当时即用书本往下砸去，但是，从天而降的书本，带给猫咪的只是 瞬间的惊悚，没有片刻的迟滞，说话间小鸟已被咬得奄奄一息。

画眉鸟夫妻在扁桃树上拼命地呼唤，吓阻不了天敌的攻击，唤醒不起兽性的良心，只是一种无奈的悲呜，空有一副好歌喉，唱出的却是亲人离去的哀乐。

几天后画眉鸟夫妻带着剩下的一只小画眉鸟悄无声息地飞走了。茫茫生存路，它们飞往何方？那里才是理想家园的净土？它们要有个家，也需要一个不大的地方安家，它们与世无争，但却沦为弱肉强食的牺牲品。它们有一双翅膀，却飞越不出丛林法则的囚禁。它们有副金嗓子，最终唱出的却是生命的悲歌！

画眉鸟夫妻远去了，再也听不到它们那清脆悦耳的歌声。小区道上的扁桃树上的扁桃果也准备熟了，三角梅的花照样盛开怒放，陆科早上也常在树下拄着拐散步锻炼身体，只是那会唱歌的画眉鸟再难寻觅它们的芳影了。

为死去的小鸟悲哀、惋惜，为远去的画眉鸟夫妻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