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老瓦旧墙速写

云主儿

【宏村】

宏村天生具中国水墨印象之意像美，素笔淡墨随性点划，那种天人合一的境界便逸然而出。

行走在宏村窄道隘巷间，被那风雨浸润的一片片灰黑瓦楞，还有烟火熏黑的一堵堵灰白墙头所吸引，皖南村落800余年的民生状态，徐徐然展现眼前。那自南宋以来就有的活生生烟火气，从层楼叠院的窗隙砖罅间慢慢传将出来。

村里每一户人家门前，都流动着人工开凿引入的西溪水。阳光照耀下的狭长溪道，闪烁着耀眼的光斑，几株野草在湿润润的石壁间，幽幽然探出头来，光影之中仿佛被凝滞到了从前的某一时刻……

来到建于明永乐年间的月沼池，但见老瓦旧墙，围拥着水平如镜的碧绿塘面，天空上的浮云，似乎因了月形池塘的宽大面积，有了像鸟儿一般盘旋的余地。

春风十里的四月天，塘沼边的晒匾里，亮出了笋干、蕨菜干，院墙上还挂着猪肉腌制的整条火腿。淳厚的农俗画面里：从前的村童在池塘边嬉戏奔跑，从前的村妇在水塘里浣纱洗帕，从前的老农蹲在月沼池前吧嗒吧嗒抽着烟斗聊天～

从前的时光慢，慢到五百年只够在宏村村头长一棵红杨古树一棵白果古树。红杨古树树冠参天伸展，白果古树枝叶繁茂纷披，足以守护并见证宏村的如烟往事。

再往南便是开凿于明万历年间的南湖，远远一石桥镶嵌在大好春光里，人在桥上走，水在桥下流。远峰近宅，碧水白云。恋景的抹着色彩作画，恋人的穿着美服拍照，且又成了宏村的另一道风景。

【西递】

西递的门面是村头那座建于明万历六年的三间青石牌坊，峥嵘巍峨，依山傍水，远远便见着了这个古村落的体面与尊严。

西递的老瓦旧墙间，似乎比宏村更多了一排排的院墙及飞檐石雕的门楣，更多了对住宅空间格局的讲究。村中街巷沿溪而设，溪边的苔藓经历生生不息的轮回依然碧绿生青，潺潺流水间，有一种千年岁月怅然流逝的幽谧氛围。

在村街巷道中写生的美校生比比皆是。或许，越是陈旧残败的屋宇越是白中沥黑的墙壁越能受到画者的青睐。此刻，过眼历史烟云及往昔生活印痕，即是一种动人心魄的美，遑论还有马头墙那高低起伏的韵律感了。

宏村的孩童是在大人注视下围着月沼池或者南湖团团奔跑的，西递的孩童则一蹦一跳在青石板溪边小道上，蹦跳得久了， 便在村街的杂货店铺前停下来，看着里面五花八门的零食解馋。

【唐模】

始建于唐朝的唐模古村落没有宏村与西递那种一到村口便见的浩大水势，而是穿越过一条傍屋而建的长廊，沿着散布着农舍的田畦及溪流进村。

整个村庄夹着一条檀干溪延伸进去，水街两岸分布着祠堂、民居、店铺、客栈，沿岸还筑有避雨的檐廊，相比宏村与西递，集中了那么一点市井气，又多了村姑在溪埠浣洗的淳朴民风。

每个古村落都有一棵看尽全村风云变幻的古树。种植于唐元和之初的唐模银杏树，在1200个冬逝春来的日子里，艳阳的光斑始终游移在这棵古树的繁茂枝叶间。

溪流中部的高阳桥是古徽州独具特色的廊桥，建于明代嘉靖年间，石质双孔，桥面上建有翘角镂窗的殿堂，把个檀干溪一截为二，自成两个格局的天地。

高阳桥的另一边绿荫成行，清流逶迤。唐模村落的规模明显没有宏村与西递大，然而拓展了由清朝富商为孝敬其母而建造徽州园林檀干园。穿行而过，颇觉风雅。

檀干园边有一棵树龄四百多年的槐荫树，系着飘飘拂拂的祈愿红幡条，四周围着同心锁，缘由拍过一场讲述爱情的黄梅戏《天仙配》。

唐模的村口除了树林、溪流与老树，还矗立着一座建于清代康熙年间的沙堤亭，微风吹过，悬挂在亭角的铁马飞铃叮当作响，平添一种悠远宁静的况味。

感觉住在唐模的儿童相对有安静气质，可以倚在大人怀里看着对岸的人来来往往，也可以一个人蹲在溪边做着自己的游戏，一玩就是半天。

【呈坎】

呈坎是世界迄今发现保存最古老、最完整的八卦风水古村落，始建于东汉三国时期，已有1800多年的历史。从风水学上讲，枕山、环水、面屏的呈坎是最佳风水模式的典范。

像唐模村口的槐荫树一样，呈坎村口的迎面而见的老树也被系上了在风中招展的红幡带，与都市繁华地段被缠上晶亮闪烁灯串的街树有异曲同工之装饰效果。

呈坎村前的水口永兴湖中铺展着绿盈盈的浮萍，两座精致秀丽的石桥对角拱立，使得整个湖面有了跌宕起伏的韵致……湖岸有古树参天，堤岸有菖蒲丰茂，对岸有绵延起伏的远山和高低错落的黛瓦粉墙。相比宏村的南湖自有另一番旖旎与明媚。

整个古村落三街九十九巷，曲曲弯弯的青石板巷道里，两侧民宅鳞次节比，黑白相间。野生植物从经年日晒雨沐的门檐上、石阶下、瓦盖间、砖缝里幽幽然冒将出来，姑娘们长长的裙裾带着古代的诗意飘曳而过。

村民们三三两两坐在巷口休憩，年长的聚坐在自元代起就伏卧于龙溪河的环秀桥上，似是祖祖辈辈护守着这个村落的八卦风水，而城里来的少男少女则在呈S形穿村而过的河边，听着潺潺流水静心绘画。

想象呈坎的小伙伴们七拐八弯在长街短巷里，蹓跶得久了，也会在这清澈明净的河水边逗留一刻。要不就是三五成群每天约定俗成在这古老的环秀桥头碰面，戏一戏水，打一打野架。

【渔梁坝】

渔梁坝位于徽城镇渔梁村，是新安江上最古老、规模最大的古代拦河坝。垒石为坝于隋朝，重建于明朝，距今已有近1400年历史。

渔梁坝坝上水势平坦，坝下急流奔腾。鹅卵石铺就的滩岸上，侧影美丽的女学生安静地坐在小凳上，描摹着水坝的景观。

一排徽式楼房正对着堤坝。坝头有村民在浩大湍急的水流中洗濯。一老太站在拾阶而上的老屋窗口向堤坝眺望，兴许是煮好了午饭，等候那位在坝边用槌棒捣衣的老伴回家吃饭。

渔梁坝这座不晓得从啥朝代遗留下来的旧楼，这个正对着大坝的窗口，不知有多少个辛勤操劳的渔村主妇伫立在那里，期盼着家人从驶近的渔船走下来，从开阔的滩岸奔过来，从伟岸的大坝望向家的窗口……

拐上石滩岔口的石阶到得村里的老街，惊喜于板石与卵石铺就的巷道长满碧苔与青草，老墙旧砖裸呈着光阴的侵蚀与剥落，衰楼败房难掩曾经的人情与世故，马头墙流连在窄窄的街巷上空。

每个古村落几乎都有一座古桥，渔梁村的古桥是建于唐朝的狮子桥。有趣的是，呈坎的环秀桥上聚集着白发老翁，渔梁的狮子桥上尽是会合了白发老妪。

每个古村落也都有学美术的来写生，在渔梁街写生的学生妹对着镜头莞尔一笑，老瓦旧墙里顿时有了新旧时光交替的流韵。拾阶而下的水光波影里，也因有了妙龄少女的凝神作画，那晾晒在绳子上的几块布帕，那长在石隙间的几簇乱草，也变得鲜丽可爱起来。

渔梁坝的孩童想当然喜欢在滩岸上奔来奔去，有时也会蹲下来琢磨一块块形状不一的石子，琢磨得寂寞了，便跳进练江划水去了。

【徽州古城】

徽州古城始建于秦始皇那个朝代，有2000余年的悠久历史了。浑朴雄伟的古城墙门洞内，飞檐高阶的楼阁迎面端立，一股肃穆清雅之古风立时从遥远的朝代吹拂过来。

城墙内场地阔大，环顾四周，有一古旧城楼巍然矗立一方，门匾上书着谯楼二字，貌似一览无余。走近了看，门廊内几十根高大棕褐色木柱贴着两排廊壁依次对称排开，廊顶上对应着同样粗口径棕褐色的木横梁，如此撑起整个城楼。第一眼便被它的铺排气势镇住了，接着如同真真切切置身于古时候的城楼，不由屏息感受这种北宋正宗排栅柱城门形制所带来的古意与美感。

进得古城阳和门，建于明万历年间的大学士八柱牌坊跨街而立，但觉高峻华丽，繁琐虚荣，简单头脑不胜考据精雕细刻间的封建礼教及政德，于是未作停留。

走马看花穿行在两边开着商铺的长街上，左顾右盼于两侧幽深古旧的巷道，不知不觉已走进有名的斗山街，但见高墙连片，飞檐工雕，原来是古徽商群居的地方。

在斗山街行走不久，倒是被旁侧矗立着世科石坊的阶梯型古巷深深吸引。踅入其中，抬腿上得阶梯，巷内惊现皖南事变叶挺将军囚禁处。铮铮铁骨大将军曾被禁闭于此，可见这条古巷的幽僻与隐蔽了。

其时适逢午休放学时分，陆续有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匆匆踩着磨合了累累光阴旧痕的石阶回家吃饭。

一个女孩子肩背书包拐进了圆弧形的家门。远远地，一个男孩子斜背书包走入阶巷深处。又一个女孩子手挎书袋走上来。四个男孩聚集在世科石坊旁边那份人家门前调皮捣蛋。

住在这条古巷里的孩子们应该少不了每天在石阶上蹦蹦跳跳，相互串着门儿，门里的妈妈会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的吃食来讨好这些小孩，趁机嘱咐下一代千万先要把书读好。

行摄于2017.4.22—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