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吧，张大爹

水冰月

图文：水冰月

　　大暑，太阳如火一样炙烤着大地，院子里无比的清净，一个人影儿都没有。绿树丛无力的摇摇晃晃，无精打采的蔫巴着。澄蓝的天空几朵白云像棉花一样轻飘飘的舒展着，白里泛着黄，又有点透着灰，仿佛来根火柴就能着。

　　纱帘拉上，遮光帘也拉上，空调卖力的呼呼呼的转着，大暑，高温，躲在空调房里，翻看张小贝小时候的照片，那一张张乖巧可爱的小模样，我承认，我想他了！

　　昨天晚饭后一个人去爬山，树林里起伏的虫鸣，一浪盖过一浪，我拿出手机录下了这大自然的声音，萤火虫忽闪忽闪的飞舞着，好多年没见过萤火虫了，这景象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夏天的晚上，院边儿上随处可见，抱着个罐头瓶子满院子追着萤火虫疯跑，用网子朝着那些闪亮的小精灵一捞，就是一堆，小心的在网子里扒拉，一只只的装在罐头瓶子里，黑暗中，看它们在透明的瓶子里翩翩起舞，仿佛童话世界一样美妙。

　　夏夜里，蚊子也很猖狂，母亲用艾蒿熏蚊子，院子里，支一小桌，一家人在夜色中纳凉，大人们聊着家常，孩子们你追我赶，虫鸣起伏，一浪盖过一浪，萤火虫在瓶子里飞，燃烧的艾蒿散发着特有的香气，疯了一天的我抱着瓶子，躺在母亲腿上甜甜的进入了梦乡……

童年是美好的，记忆中童年的夏天没有这么热，童年是幸福的，父亲伟岸的肩膀，母亲熬的绿豆汤，那些细碎的平常，都成了我记忆当中最丰盈的暖。

　　正沉浸在回忆里，只见上方一个小身影，站在滑板车上从坡上快速的冲下来，滑板车的轱辘像风火轮一样“噌噌噌”的闪着金光，不等我反映过来，“啪”的一声摔在了我面前，滑板车甩出去好远，孩子重重的趴在了我身边。

　　这大概是一个六七岁的少年，锅盖头，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脑门上，满头大汗，一骨碌坐起来，双手捂着膝盖，小脸儿有点儿扭曲，看到我强忍着疼痛没有哭出来。这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斥责：“叫你下坡不要骑，你非不听，这下摔了吧？不许哭。”

　　孩子抬头看看我，小脸儿拧巴成了一个小核桃。“孩子，摔疼了吗？”我扶他起来，看他膝盖红彤彤的一片擦痕，他摇头说不疼。我把滑板车给他捡回来，摸摸他的小脑袋：“孩子，你真棒，摔倒了，爬起来就是小小男子汉。”孩子眼里含着泪对着我笑了。

　　黑暗中，看上去是奶奶或者是外婆从坡上跑下来，继续斥责：“你这个娃儿，就是这么千翻儿（重庆方言，调皮的意思），就是不听话。”孩子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的流下来。我赶紧解围：“孩子很勇敢，摔倒了都没哭。”那个貌似奶奶又或许是外婆的人懒得理我，拉着孩子一路叽里呱啦下山了，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我的心莫名的揪痛了起来，是的，这个留着锅盖头的孩子怎么那么像小时候的张小贝啊。

　　想起那些年，我和张小贝一起爬山，也是这座山，那时，照母山还没现在这样完善，路没现在的好，路灯也不多。张小贝也是划着滑板车，我一路小跑跟在后面，他一边划一边喊：“妈妈，追我呀，你追不上吧？加油呀，妈妈。”于是，喘着粗气，追着他，上坡划不动的时候，我帮他扛着滑板，他和我争，抢过滑板：“妈妈，自己的事要自己做。”牵着他肉嘟嘟的小手，给他讲他小时候的故事，他总是一脸乖巧与天真，仰起头对我说：“妈妈，再讲一个。”于是，讲完一个又讲一个，貌似童年总有讲不完的故事。可爱的孩子，暖心的孩子，那个时候，你就和你老妈一个样子，喜欢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我们都是恋旧的孩子，是吗？

　　月色朦胧，扛着滑板，拉着他的小手，肉嘟嘟的，手心冒着汗。他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很认真的说：“妈妈，好怕，万一遇到劫匪怎么办？”我也假装很害怕的样子：“是啊，这里连个人也没有，万一真遇到坏人怎么办？”他瞪大眼睛，拍拍胸脯：“妈妈，没事儿，我是男子汉，我保护你。”分明感觉到他的小手更有力了，汗哒哒的手心攥着我的手指头。走了一段，他又停下来，抬起头仰着脸：“妈妈，咱们不会遇到坏人的，坏人要么劫财要么劫色，咱们什么都没有，人家劫咱干嘛呢？”

　　他一脸认真，我差点儿笑喷，我可爱的张小贝，小小脑瓜子，竟然懂得这样多，藏的这样深，那时，他也不过是八九岁的小小少年。

记忆如泄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我可爱的宝儿啊，想起这些，就情不自禁的笑了。

　　一声叹息，不知多久，我们没有牵过手了，多想和你说说话，聊聊天！我的那个懂事的暖心的小小少年哪里去了？

　　正敲着字，微信里，家长群跳出一行字：“音乐测试已完毕，提前放假，请家长按时间来接孩子。”赶紧停止编辑，电话给他：“儿子，考完了，妈妈马上去接你。”他声音缓慢，有气无力：“不用了，这周我不回家，懒得麻烦。”我极力讨好他：“天太热了，你回来吧， 妈妈给你做好吃的。”他依然不冷不热：“不了。”“儿子，我给你说……”那边无声，电话断了，我的心在这大热的天儿里瞬间凉了！

　　不知多久，我们没有好好说过话，不知多久，我们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不知多久，我没听到你叫我一声妈妈了。

小小少年，转眼就长大了！小胖子变成了大帅哥，有自己的心事，也不愿跟妈妈讲了。

　　一日，和好友去一家音乐餐吧吃饭，驻唱的歌手叫卷毛，边弹边唱，嗓音很好听，磁性又温暖：“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想象着，没我的日子，你是多么的孤单……”陈奕迅的《好久不见》，熟悉的旋律，张小贝最爱唱的一首歌，经常很陶醉的自弹自唱，听着听着，眼睛忍不住就酸热了，是的，触景生情了，我想念那个少年了！好想好想见你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只对你说一句，只说一句，孩子你好吗？好久不见 。

　　唱完一曲，热烈鼓掌，邀请卷毛就坐一起吃饭，餐吧老板说卷毛是音乐圈儿的老大。很欣赏这样的音乐人，对他聊起了张小贝，说我儿子也像他一样喜欢音乐，也喜欢创作与改编。

是的，说起张小贝，做母亲的一脸荣耀，这个孩子在音乐上的天份是不多见的，以至于小小年纪驾驭着一个七十人的合唱团的钢琴伴奏，辅导老师说，自张小贝以后再无招到学生伴奏，以至于以后，即便是在集训期间，也要每周四回校配合合唱团训练，高考以后，育才中学女子合唱团只有招专业的钢琴伴奏老师来接棒他。

　　越聊越兴奋，跟卷毛说，以后让我儿子多向你学习。他说：“我也认识一个小孩儿，在西大集训，键盘弹的非常棒，尤其爵士非常了得，上一周我们才见过面，他找我说想跑场子演出，我们排练了一下午。”

　　“西大集训？”莫名的就是一紧张：“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儿？”卷毛说：“叫什么飞，长得很清秀，戴个眼镜。”哦，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继续聊，他说现在的孩子不得了，小小年纪就有这么高的音乐素养，真是佩服。在一次流行音乐的趴体上，这个小孩儿的即兴演奏就让他过目不忘。即兴？我记得张小贝曾在一个周末参加过一个这样的活动，越听心里越发毛，拿出手机迅速的翻找张小贝的照片，拿给卷毛看：“是不是他？”卷毛看到照片后，脑袋像捣蒜一样的拼命点头，指着照片都结巴了：“是，是是是，就是他，什么，什么飞。”

　　什么飞？“张大爹不会飞”，张小贝的网名。好你个张大爹，好你个不会飞。这个世界太小了，这个是不是巧的太合了？瞬间，各种滋味俱全了，想哭不是，想笑也不是，心情复杂到了绝地！我的儿子，我一直牵挂着放不下的儿子，竟然在每周只有一天休息的时间里，不回家，去跑场子演出了。

我该怎样接受这样的事实呢？这当头一棒瞬间敲的我清清醒醒。孩子大了，有很多话不给妈妈讲了，有许多事可以自己做主了，这个张大爹，他想飞了。

此刻，又是周末，孩子依然不回家了！你会不会又去跑场子唱歌去了？或者和同学一起嬉闹着？不管在做什么？我都不想再去干涉你了，孩子，你长大了！你有自己的空间和思想，妈妈都是懂你的，并且支持你和爱你的。

天空那么高，那么远，张大爹，给你自由，为你助力，想飞，你就展翅飞！

　 此时此刻，文字敲到尾声，播放器里传来陈奕迅的声音：我多想和你再见一面，看看你最近的改变，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只是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