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砍柴的女人

文平

<h3><br></h3><h3> 村里的山成了被保护林区后,先是火垄沟本村的几个人在看守,后来他们陆续都不干了,说是一个村的,天天碰鼻子,为这一个月的百八十块钱,惹人不好。于是几个从百十里外来的外村人入住了西山顶那座被称为“护林点”的小砖房子。这一来,村里人便都不去砍柴放牛了,几个看林人于是悠闲得很,山头上转来转去,相互打个口哨,满村子差不多都听见了。<br> 不多些日子,看林人还是转悠到了村子里。山上再好,也只有三四个人,村子里却是热闹的。看林人憋了好几天于是就下来了。先是一个头发长长的梳成中分的,叫三牛的小伙子,穿着旧旧的西装,几个纽扣全掉了,两扇衣服像猪耳朵似的随着走动而快乐地闪着。最后,那几个也都下来了。于是日子不多,看林人就同村里人混熟了。看林人隔个半把月能轮流回一次家,也有的却长达几个月不回去。他们从家里来时,常骑把破“永久”自行车,后座夹着点东西,车子丢在村里的老权家,人背着东西就匆匆上山了。这基本上是条规律了。<br> 日子长了,村里人又都憋不住了,便在闲暇时试探着进山砍柴、放牛了。砍柴的多是婆娘们,放牛的多是小孩。看林人很快就有事干了,他们从山这头追到山那头,又从山那头追到山这头,年轻点的都不带喘气的,但四座大山,那么多个小山头,山套山山连山,你看林人能追上几个呀!姑娘婆姨们各个都是眼尖脚利的,这阵势她们见得多了。她们会毫不紧张的东窜西逃,砍下的那几两瘦柴在背上晃悠着。逃到安全处抓住机会再砍,仿佛那是一种上瘾的事。而一旦被抓住的,就会毫不气短地说,我砍柴又不砍树不挖地!不行?不行你让我一家子拿啥过冬哩?看林人便有些无话可说了,但他们还是会瞪着眼夺来了那女人手中的镰刀,又去追别的。</h3><h3></h3><h3> 至于放牛的孩子,会些许有些害怕的,一声吆喝,一群牲口惊叫着就向沟底跑去,看林人抓不住现行,追到跟前也没辙了。</h3> 既然是外村人,就不太会手下留情。经过几天折腾,村里的女人们就不敢太放肆了。<h3></h3><h3> 不过总还是有几个女人是一直去砍柴的,镰刀也被收了好几把。但镰刀男人会再打造一把――而柴火只能靠她们了,不然咋过冬?旁人家有炭烧,但那是旁人家。</h3> 放牛的孩子也只能靠地坎下、长长的沟岸边,或一片洼地里的小草儿来填牲口的肚子了。<h3></h3><h3> 割青草倒是允许的,山顶上草好,于是大人和小孩时常提着镰刀就上了山顶。</h3> 总是砍柴的那几个女人,现在只剩下一个了!<br> 女人除了砍柴也没别的事。<h3></h3><h3> 最近四个看林人的区域划开了,各自一大片,基本上每个人一座山。三牛回家了,另三个被要求顺便代着看看。女人于是一直在三牛看管的那座山上砍,偶尔被那三个发现,女人撒腿就跑,或先藏好镰刀,干脆坐在河里歇着。</h3> 女人那天正砍得起劲,镰刀突然被人有力的捉住了。女人愣了,忙使劲夺,却夺不来。女人转过身,一惊,是三牛!女人想自个儿都快砍疯了,倒是没想到三牛最终会回来的。<br> 三牛把手中的镰刀递给了女人,又用力给女人捆好柴。女人只坐在草地上呆呆得看着,一愣一愣的。三牛顺手抱起柴捆,帮女人背上肩。俩人啥也没说各自走了。<br> 第二天很热,快中午了,女人又去砍柴。半山上,女人似乎是在她的锅头上做饭一般,把这片山打心里看成了自己的领地,躬着身子用很温柔的样子挥动着镰刀。女人累了,坐下来看着乡村纯洁的蓝天。这时女人感到旁边像是有一个人,她不自觉地转过头去,发现又是三牛!女人一把拾起镰刀,猛地站起来,要逃的样子。<br> “跑呀!把柴和镰刀丢下,我看你舍得跑?”三牛说。 <br> “……”<br> 三牛穿件黑衬衣。他用手捋了捋遮住眼睛的那束长头发,使劲盯着女人。<br> 女人不语。三牛弯下腰,很麻利地捆好了女人已砍好的柴,说,回去给你那口子说一声,再别叫你来了!你家里又不穷,叫你男人买些炭吧!女人小声回道,你说得好听,他哪肯听我的,我家里还有一个镰刀呢!女人虽小声,但话说得很大方很平静,好像她断定三牛不会收他的任何东西了,哪怕是一根捆柴的绳子!三牛说,真个再别来了,从明儿个起,上面规定抓住一个就罚款!<br> 女人没等三牛帮忙,就自个儿背起柴捆走了。<h3></h3><h3> 三牛望着这个叫柳翠的女人的背影,有些着迷。柳翠很美,像一朵盛开的山丹花。</h3><h3> 柳翠高挑朴素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三牛的眼里。</h3> 三牛知道柳翠很听男人的话,家境不错,但男人却是个抛不掉靠山吃山观念的人。<br> 自此以后,柳翠再也没砍柴来。三牛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很不好受。有一天他转到了村子里,在柳翠家的门前辗转好久,最终还是走开了。<h3></h3><h3> 下午正在上山回护林点的路上,他一转头,却看见很多人都往柳翠家跑,似乎提着水桶什么的,而柳翠家的院子里冒着很大的烟。三牛撒腿就跑。</h3> 火很快就被扑灭了,但柳翠砍来的已晒得很干的一垛柴,被烧的只剩个底了。她坐在房门前,呆呆地看着。男人极丧气的满院子疯转。人们都渐渐散去了。三牛走到男人跟前说,赶快买炭,越往后价越高。三牛又狠狠地看了一眼柳翠,走了。<br> 没几天,柳翠又来砍柴了!<h3></h3><h3> 三牛在山顶上望了好久,便狂奔了下来。柳翠看到他,毫不吃惊的样子,继续砍。三牛夺过镰刀,不大一会儿就给她砍了一捆。捆好柴,三牛也坐下了,离柳翠远远的。柳翠说,他还是叫我砍,买炭怕是下辈子的事了。三牛说,快背回去吧!以后你天天来,我帮你砍。女人抹了一把汗,如花似玉的脸望了三牛好一会儿,背起柴走了。 </h3> 看林的拉了柳翠的手!看林的给柳翠砍柴……<br> 人们开始热情的议论了。<h3></h3><h3><br></h3> 这议论声似乎还未掀起高潮,三牛和柳翠就从村子里消失了!柳翠啥也没带,三牛那件没纽扣的西服上衣还躺在护林点里土炕的草席上。<br> 柳翠的男人东找西找花去了好多钱,却连个影子也没见!男人无奈,去接替了三牛的活儿。男人从此再也没见过一个来砍柴的。<br> 男人整日望着绿绿的山和沟里清清的河。山顶的路上长满了草,男人一根一根的拔。男人在柳翠常砍柴的油坊沟的山梁上望着远处,十来里外的六盘山清晰可见。<br> 男人没柴烧,只好买了炭,好多炭。<br> 往后,男人常给大伙说,他炉子里的炭火旺得很,那火苗就像柳翠弯弯的眉毛。<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