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弥留之际

张秀敏

母亲的弥留之际

星期一弟弟跟我说：“大姐，你看看咱妈妈怎么啦 ？两天不吃不喝了，尿裤子了也不知道。”

我去看母亲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我喊母亲：“妈妈你怎么啦？”母亲睁开眼看看我又把眼睛闭上了，似乎很疲倦，只想睡觉的样子。我摸摸母亲，不发烧，身上也不热，哪里也不疼也不痒，没有难受的地方，表情看上去也不痛苦。我给母亲熬了一碗粥，喂她也不喝，双唇紧闭不张嘴，我说：“妈妈你吃点饭呀！”母亲心里明白说：“不吃。”我又给母亲冲了一碗奶粉，母亲说：“不喝。”我陪母亲呆了一天，母亲仍然是不吃不喝，我把这个情况告诉了我的两个妹妹，晚上回到家我根本睡不着觉，这一夜我很纠结，有人劝我还是送医院吧！怎么也得输点液吧？如果这样下去别最后落瞒怨。我跟弟弟妹妹说：“咱妈没有病，只是老了。民以食为天，吃饭喝水是求生的本能，不吃不喝怕是求死了吧？”

母亲还算是一个有福的老人，年事已高，活到了耄耋之年，没有什么慢性病，还能行动，自己穿衣行走，吃饭，上厕所都能自理，我两个妹妹照顾我母亲也非常经心耐心，做吃做喝，洗洗涮涮，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小妹妹来了看到母亲这个样子就哭了：“上礼拜还好好的呢，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我说别上医院了，让咱妈在家里还舒服一些，去医院也只能是过度治疗，没病找病了，我同学的母亲两年前也是这个年龄，临终前送到医院，花了十多万，也没多活几天，还是走了。六、七十岁的儿女们熬病了好几个，真是劳命伤财。

人有生就有死，活到这么大岁数肯定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了，还折腾她干什么？让她平平安安地走完她的一生也是遵循一个自然法则。我曾经跟母亲开玩笑时说：“妈妈我给你出一道问题你回答我好吗？老虎老了怎么办？”我妈妈对我说：“那就死呗！”

现在母亲到了弥留之际，奄奄一息，我们姐仨围坐在苍老的母亲身边。大妹妹说：“到这个时候我光想着咱妈妈的好了。”小妹妹接过来说：“你那意思咱妈还有不好是吗？咱妈都是好没有不好！”是呀！母亲都是好，没有不好，母亲生了我们，养了我们，一辈子辛辛苦苦，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所有的爱毫无保留的给了她的孩子，给了这个家，小妹妹总是说：“我就感谢咱妈妈，把我生得那么漂亮，大姐你也应该感谢咱妈妈把你生得那么聪明。”

母亲十几岁就进了工厂，在棉纺厂细纱车间当捻丝工人一干就是几十年，五十三岁才退休，一辈子没歇过一天班，为的是拿全勤奖多挣钱，像这样大热的天，母亲连厂里发的防暑降温的冰镇饮料都舍不得喝，跑着送回家让我们兄弟姐妹抢着喝。

母亲刚退休就给我带孩子，我女儿八个月大的时候母亲就把她从大庆接回天津，后来女儿上中学上高中都是跟着姥姥，从天津考到上海一所211工程的重点大学，还有我侄子，我弟弟的儿子生下来先天不足，才三斤多，放在保温箱里，从小是我母亲给他带大的，现在天大研究生毕业参加了工作，母亲养育了六个子女，又带大了六个孙子女，给了儿孙健康的身体，又给了儿孙美好的前程。

我们多希望母亲多活几年，可是现在母亲老了，身体虚弱了，显得消瘦不堪，瘦骨嶙峋，眼睛深陷，面容憔悴，肌肉萎缩了，只剩下皱皱巴巴的皮肤。连说话也有气无力，命在旦夕了。

今天是星期四，我这几天上班也是神不守舍，没到中午我就去看母亲，弟弟和大妹妹守在母亲身边，小妹妹因为还有个小外孙需要照顾，上午来了一趟，回去给外孙喂饭去了。母亲睁着眼，似乎想说话又说不出，我们说妈妈你放心吧，我们都是爱你的，母亲的呼吸变得急促了，我给小妹妹打电话让她也过来，一会儿小妹妹来了，我们姐四个围在母亲身边，纵有千万个不舍，也挽留不住母亲的风烛残年了。母亲闭上了眼睛，眼角似乎有泪流出，下午两点多，母亲停止了呼吸，母亲走了，走得很安祥，没有一丝痛苦，人生要怎么修练才能够无疾而终。

母亲悄悄地走了，没带走一片云，她对于子女的要求是多么微薄，而她给于子女的却很多很多。在弥留之际仍是想着怕麻烦儿女，怕累坏了孩子们。母亲悄悄地走了，而她在弥留之际所表达的朴素的关于生和死的哲理，以及对子女的爱，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怀念。

母亲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