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082:那些远去的声音或影像之五：劁猪匠

云南果果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有一门手艺叫劁猪。在老家村里生活近20年的日子里，早晨总时不时能听到“哐—哐—”节奏分明的敲锣声由远及近传来，寨子里的狗会旺旺旺地叫起来，村里人包括我就知道是那个劁猪匠来了。家中有牲口要劁的要骟的，就踅出门来恭恭敬敬，热乎乎地招呼一声。然后就是小猪们声嘶力竭痛苦的嚎叫惨叫声在村子哪一头或者哪家院子里传来。

　　在我们乡村，每一家的圈里都养猪，人养猪无非是求财，都想那猪养得膘肥体壮。猪崽有两月大了，如果不想喂成母猪生子或留做种猪的，不论公猪母猪都得阉了。一刀劁了，猪就六根清净，就一心一意吃吃睡睡，安安静静的长膘了。农村人把会给猪、狗、牛、马、羊、鸡等牲蓄做绝育手术的人称为“劁猪匠”。朱元璋曾亲手所书的春联“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讲的便是这种手艺了。

　　寒冷的冬天，是看不到劁猪匠的影子的，只要天暖风和了才会慢慢的走村串巷。劁猪匠提着一面锣，背着一个凡布包，工具很是轻巧。东村出西村进，大寨出小寨进，一边走一边“哐—哐—”的敲着，而不用吆喝，那铜锣声似乎是乡村中一种经典的音乐了。

　　劁猪匠问清了主人家劁哪头猪，然后打开猪圈，猫身进去，尾追着惊吓的猪，只一个大步，便揪扯住猪后腿把猪逮了出来。嘴里含着劁猪刀，把猪侧平放倒在地上，一只脚踩住猪后腿，用另一手抚两下猪下腹，然后把含在嘴里的刀拿在手上，一下就在猪的下腹划开了一个小口。此刻猪已经感到疼痛，歇斯底里的嚎叫起来，嘶哑的声音里饱含着一些别的什么悲伤。让围观的女人们不忍再看下去，有的回了家，有的则把头转了过去。

　　劁猪匠那些闪亮的刀具，大多是手工打磨而成，有细长弯曲的；有呈桃形和斜三角形的；有尖上带倒钩的，薄而锋利；还有铁勺子、叉子、镊子、绷子之类小巧的工具。那些刀具也许是饮惯了血的缘故，总阴森森的透着寒气；而那劁猪匠的身上也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腥臊之气，眸子闪烁着寒而亮的光，很少有人愿意接近他们，大抵也是心理因素在作怪吧。

　　劁猪匠用两只沾着血迹的手指头往划开的小口处用弓一样的工具撑开，勾出花白的一堆肠子来，把要切的那部分一刀划了后，再把那些肠子塞进腹内，取出早已穿好线的针，两三下就把伤口给缝好。用手再轻抚一下猪的肚皮，摸上一些香油，就算完工了。猪翻过身子，逃似的又回到自己的圈里照样吃食去了。

　　劁猪匠照旧收了工具，将从猪身上割下的什物包好，净了手，往屋檐下坐了，喝杯水或抽支烟，收了钱，又“哐—哐—”的敲着响锣往别处去了。有狗对着他吼叫的，劁猪匠便把那铜锣扬一扬，吓唬道：“再咬，再咬就把你也骟了”，那些狗果然就被吓住了，钻进门里不敢出来。有时，还会听到劁猪匠嗯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等歌曲一路走去，我们便倍感滑稽和好玩，而这时劁猪匠是一脸的笑意。

　　劁猪匠能给乡村带来欢乐和话题。有时候，一群上学路过的学生娃见劁猪匠要劁猪，都站着不动，一双黑眼珠闪着光围观劁猪，也兴奋着。劁猪匠就故意起身，对他们说，把你的小鸡鸡也给劁了吧，于是围观的孩子们笑着跑开。平时，劁猪匠的名声会成为大人们吓唬小孩的唬头，如果谁家的小孩不听话哭闹不停，大人们会说“劁猪匠来了”，哇哇大哭的娃儿立即闭上嘴不敢哭了。

　　俗话说“天干三年饿不死手艺人”，劁猪匠的营生是很让人羡慕的，乡人们就很敬佩他高超的手艺。当然村村寨寨人们当面总是热乎乎的喊他大爹大叔，而背地里都叫他“劁猪匠”。即使当面叫他“劁猪匠”，他总是笑眯眯地从不计较什么，还会常常跟你拉拉家常，讲讲生猪的饲养和猪病的预防之类的话题。

　　如今“哐—哐—”的劁猪匠已远去了，乡村上便再听不到那猪崽尖利的叫声了。远去的劁猪匠，带走的是乡村一段生活的记忆，留下的却是几辈人共有的温馨。“村东头来了个劁猪匠，满村都在喊疼”的情景也只有在诗歌中才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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