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雨

四十一郎

<p class="ql-block">   不忍等待 </p><p class="ql-block"> 害怕我的心 达不到玻璃的 </p><p class="ql-block"> 温度 </p><p class="ql-block"> 无法凝冻你的泪水 </p><p class="ql-block"> 而任其泛滥 </p><p class="ql-block"> 那将是冬季里 </p><p class="ql-block"> 最后一场 </p><p class="ql-block"> 无休的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span style="font-size:18px;">她钻进被窝,在我身边和衣躺下,我将手臂伸到她脑后,她便将头枕上我的臂膀。</span></h1><p class="ql-block"> “还是把我忘了吧,去找一个比我好,比我有钱的男孩,何苦喜欢我这么个三等残废呢?”</p><p class="ql-block"> 她不说话,我侧过身来看她的脸,却发现泪水正无声地顺着她的面额流下来,我搂紧她,俯过身去,用嘴吮干她的泪。</p><p class="ql-block"> “你的泪好咸,你又特爱哭,将来为你写篇文章标题就叫《咸雨》吧……”我的嘴沿着她的脸庞寻向她的唇。</p><p class="ql-block"> 随师兄一道在帅府酒家的女生宿舍楼梯口等到珊珊来迟的她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了,不及细看,她低着头急匆匆地赶路,师兄在后面紧跟着,我有意落在后面。</p><p class="ql-block"> 黑色的短马尾辫,黑色的修腰外套,黑色的齐膝短裙,黑色的半高跟凉鞋,黑色的皮挎包,走在街道两旁闪烁跳跃的霓虹灯下,她浑然一色的背影衬着周围明明暗暗的影子,显出几分神秘。</p><p class="ql-block"> 回来的路上,师兄一再追问我,她长得漂不漂亮,我闭上眼睛,仔细想想,脑子里她的模样竟一片模糊,只有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多少还有点印象,说实话我注意那个后来她叫来的那个穿一袭白色连衣裙,笑起来露两个酒窝的女孩,比注意她要多得多。</p><p class="ql-block"> “她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我睁开眼睛看着师兄说。</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她,也没常提起她。</p><p class="ql-block"> 长城酒家开业前夕,请她来培训服务员,那段日子背着她时师兄象打了鸡血一般亢奋,当着她的面时又象信徒一样虔诚,而在我看来,她现在只不过是个做了部长的女孩而已。因为师兄,更因为我的不羁,我从不主动接近她,只到那天她醉酒。</p><p class="ql-block"> 事情很突然,午市时分,只听到有服务员说她跟老板的几个兵哥朋友拼酒喝多了,倒在地上已不醒人事,接着看一群人慌乱地把她送往医院,师兄一路相陪。</p><p class="ql-block"> 我是为给师兄送鞋才去的医院,顺便想到应该去看望一下她。寻到医院二楼左手边第一间病房,里面空荡荡的就躺着她一个病人,师兄蹲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脸焦急。</p><p class="ql-block"> 放下手里的水果和饮料,同来的女同事建议要我一起帮忙换下她身上那一身脏衣服。</p> <h3>  几个人扶起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帮她把干净的外衣换上,刚刚把她放倒在床上,她却突然间呕吐起来,我急忙把她扶起,有人递过垃圾桶,她便斜靠在我肩膀上痛快地稀里哗啦开了。</h3><h3> 几个女服务员和师兄见到这场面,都皱着眉头捂着嘴冲进了洗手间,听声音干呕得比她还要辛苦,剩下我一个人坐在床边搂着她,见她吐完一点,就用纸巾帮她抹干净嘴和脸。看着这个昏睡在我怀里,嘴角还在吐着泡沫的女孩,我心里突然冒出个怪怪地念头:这女孩说不定跟我还真会有故事呢!</h3><h3> 师兄领着医生走进来,医生边跟她做检查,边冲师兄叨唠:“年轻人,不要太急,太冲动,对我凶有用吗……”看着师兄紧攥着的拳头和发红的眼眶,我不免为刚才的念头深深自责起来。</h3><h3> 第二天再来,她已醒了,正躺着输液,临走时我朝她笑了笑并招了招手,她手指头动了动,眼睛一眨不眨望着我,脸苍白得象张纸,走出病房好远,那怔怔的眼神仿佛还一直钉在我背上。</h3><h3> 事后,那怪怪的念头就再没有过,师兄与她之间发生了许多意料不到的事,直到最后师兄离开。</h3><h3> 店里的人来来走走,身为部长的她始终是众人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我做我的事,对这些都不感兴趣。</h3><h3> 有那么几天,老板让我画几张海报做广告,所需物件及相关事宜都找她解决,于是我借机逼她给我买啤酒,并陪我喝到深夜。</h3><h3> 一天深夜,我和酒店的另一个女孩在大厅里喝着啤酒,她忽然就冲了进来,将桌上的酒瓶和酒杯扒拉了一地,我很生气,指着她的鼻子大发雷霆,她一声不吭,歪着头看着我,狠狠咬着下嘴唇,泪珠子吧嗒吧嗒朝下滚,问清楚了才知道,是因为要营业早餐的事情在广佬白案师傅那里受了委屈。我觉着她这部长做得蛮不容易的,就一个人帮她把大厅里多余的桌凳搬到外面,为她解了燃眉之急,跟我一起喝酒的女孩将嘴凑到我耳边说:“她该不会是吃醋吧”</h3><h3> 我开始有意疏远她,因为流言绯语已经将事实夸张到让听的人深信不移了,而在我潜意识里,她还是我师兄喜欢的女孩。</h3><h3> 一次吃员工餐时,同事们又在拿我和她说事,她被说急了,大声申辩:“喜欢他,我怎么会喜欢他,`鸭子'他这个`鸭子',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当着众多人的面被女孩骂是“鸭”,虽然我确实“博爱”,但怒火还是“噌”就冒上来了。</h3><h3> 我是鸭子是吧…”我咬牙切齿地边说边朝她走去,她吓得惊慌地一步步朝后退,我一把揪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到跟前,捧住她的脸,在她嘴上狠狠亲了一口。</h3><h3> “那这样你该付我多少钱…”我一把推开她问道。她“哇”地一声哭了,同事们哄堂大笑,我吐了口气坐回饭桌旁。</h3><h3> 她从此恨上我了,不再跟我说话,打个照面还用凶凶的眼光瞪我,我一点也不在乎,每次看到她还会禁不住回味起亲她时柔滑温香的味道。</h3><h3> 那夜闷热,二楼大厅里不知道怎么最后就只剩下我和她了,录音机里小提琴的旋律幽灵般在角落里冲来突去。</h3><h3> 她穿着件薄薄的白衬衫,盘腿坐在地板上,懒懒地靠着柱子,我将桌布铺在地上和衣睡在上面。谁都没有说话,我用余光偷瞟她,发现她也在斜着眼瞄我,还撅着嘴巴,一副生气的模样,透着几分可爱的孩子气。</h3><h3> 我爬起身走过去。</h3><h3> “还在生我的气呀”</h3><h3> 我挨着她坐下,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她扭过头去,眼睛瞧着别处,不理我。我一下子把她扯到怀里,紧紧抱住,低头轻轻地咬住她的唇,她用手推我,没有推开,我的舌头已扣开她的牙关顺势探入她嘴里。</h3><h3> 她停止挣扎,闭上了双眼,大厅里的灯光浑浊起来,我努力睁大眼睛都看不清她的脸。</h3><h3> 爱情象龙卷风来得好猛烈,幸福象漩涡一样让我眩晕,她逼我理头发刮胡子剪指甲,按时往银行里存钱,给我洗衣服,煮霄夜,端茶倒水,还不忘在众人面前坐上我的大腿撒撒娇,当事实在证明一切,我好像只能保持沉默。</h3><h3> 初冬之夜,被褥冰冷,我刚说不要爱我,她就哭,一直哭,泪水冰凉滴落在我胸口,不敢再多说,揽她入怀,她用牙咬我胸前佩挂的玉坠,咯咯地响。</h3><h3> 十二月,木棉花开得正艳的时候,店前几株不知名的树也开花了,满满一树,风一吹,月牙状的紫色花瓣就纷纷扬扬往下落,铺满一地,就是在这个落英缤纷的季节,我离开了广州。</h3> <p>  再次踏上南方这片城市,是在几个月后,迟迟没有找好工作的我从朋友那打听到她的地址,决定去看看她。</p><p> 来到她上班的地方,她不在,同事热情招呼我并通知了她,我无聊地在店门口踱过来踱过去,心里揣测着她现在的模样。</p><p> 正踌躇间,猛一抬头,她却已站在我跟前。原本合身的外套,现在穿在身上竟显肥大,施了淡妆的脸,看不出昔日的红晕,额头几道细微的皱纹分外抢眼,强作平静的表情掩饰不了内心的激动,溢着喜悦的眉梢下是噙着泪花的眼睛。</p><p> 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菜市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她牵着我的手走在马路上,看她内行地挑挑选选,跟小贩们讨价还价,一路上她喋喋不休,看着她那一脸天真烂漫,我真相信爱情可以是一切。</p><p> 我们满载而归,我提着大包小袋,而她只拎着一把小葱。</p><p> “尊敬的夫人,我们可以走了吗?”我一晃双臂,故作委屈。她抿着嘴乐了,走过来挽住我的胳膊,把头往我肩上一靠。</p><p> “走吧,咱俩回家!”</p><p> 两个人撑起得才能叫做家,一个人支起的只能是庇护所。工作一直不能落妥的我不顾她的劝阻,带着对家的眷恋踏上了新的旅途。</p><p> 送我的路上,她把头偎在我怀里,泪水一直没有停过,我怎么样安慰也不管用,进了候车厅,才勉强止住了哭泣,我掏出纸巾揩干她脸上的泪痕。</p><p> 刚登上车坐稳,车窗外她的眼眶又红了,我别过头,实在不忍心再看她流泪,我害怕我那一点离开的决心会在她泪水里溶化。我朝她挥手,心里说回去吧,便狠心不再理她,可再抬头真不见了她的身影,我眼眶里酸涩涩的,泪终于涌了出来。</p><p> 火车缓缓启动,我站起身巡视站台,她并没有走远,伫立在晚风里,泪眼婆娑地凝望着驶出的列车……</p><p> 铁轨单调地重复着苍白的誓言,暮色悄然吞没了四野,想不到五月的天黑得竟这样早。孤寂和思念疯狂撕啮着车厢里我的心,我取出纸笔,写下这样的话:</p><p> 我走了 </p><p> 走得很勿忙 </p><p> 来不及跟你说一句 </p><p> 温情的话 </p><p> 泪滑过 </p><p> 你的腮 </p><p> 宛若车窗上凝冻的露 </p><p> 晶莹而冰冷 </p><p> 不忍等待 </p><p> 害怕我的心……</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九月的一个凌晨,电话那头传来她轻幽的声音:“对不起哦……他对我比你对我要好……要好……” </p><p class="ql-block"> 事情终发展到了意料中的这一步,先前用各种理由筑起的抵挡伤心的堤坝一瞬间全线崩溃,“咔嚓” 一声响,心如被踩破的薄冰,一抖一颤之后,痛裂遍了全身。</p><p class="ql-block"> 想起我当初离开的途中,发现没有拿身份证,折还回去拿的路上,我曾经问她“这是不是天意,要我不要离去呢?”她拭着泪,不搭话,用拳头擂我的胸口。我忙安慰道:“也许暗示我很快会回来,很快……”</p><p class="ql-block"> 没料到那一次的分离成了决别。</p><p class="ql-block"> 电话里她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如果你没有离开,事情决不会这样的……”</p><p class="ql-block"> 我道了再见,在她的哭声中挂断了电话。冷风夹着秋雨从门缝里吹进来,凉透身体。</p><p class="ql-block"> 秋季很快就过去了,接下来的冬天很漫长,很漫长,没有雨,有的只是让人心碎地寒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千禧年9月20日 改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后记)</p><p class="ql-block"> 我呆在她替别人看管的手机店,虽然有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可以给我们彼此许多快乐,但年少轻狂,放荡不羁的我感到更多的是自卑和压抑。 </p><p class="ql-block"> 她的泪水终究无法挽留我持意离开的脚步,那日她亲手做的丰盛的早餐细嚼起来满口竟是苦涩。 </p><p class="ql-block"> 她抬头看我,用哭肿的双眼仔细地上下打量我,然后掏出倆百元钱轻轻地放在餐桌上,默默无语…… </p><p class="ql-block"> 我找来纸笔,照着身份证上的信息认真写了一份借据,轻轻压在碗底,然后拿起桌上的俩百元路费,弯腰提起了行李。 </p><p class="ql-block"> 二十多年后,现如今的我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是否幸福,当年借的俩百元钱就算连带算上这几十年来的利息,我也还是能偿还得起,只是经常不经意间的回味中她泪水里那份淡淡的咸涩,因为这么多年的酝酿已变得越来越厚重,我只怕穷尽这一生也无法消淡得了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