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看《闲情偶记》,《芙蕖》那章说道:“菡萏成花,娇艳欲滴,此时在花为分内之事,在人为应得之资也。”李渔的脾气甚得我心,把游戏当人生,以声色为抱负,这样的活法,最是让人心仪不已。中国文人向来喜欢附会,动辄托物言志,生怕天下不知他志趣高洁,非要做出君子好生以德的样子,一草一木一饭一饮,描写之余总要往品行志趣上靠。周敦颐《爱莲说》:“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花那么美,咏莲的文字那么多,怎么就这两句成招牌了?</h3> <h3>五岁时被父亲带去杭州,七月天气里看到“曲院风荷”那一派景致,立马呆掉,任父亲怎么拖着小手也是不肯挪步,满湖的翠绿圆叶,素白浅粉的花朵点缀其间,那种美丽在年幼的我看来是惊心动魄的,从此以后,对莲的喜爱就一发不可收拾。</h3> <h3>义山有“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心境,我却是会在花落秋水之前远离。算我肤浅,欣赏不来残缺美,我喜欢的是没有暇疵的美丽。花不可见其落,月不可见其沉,美人不可见其夭,生活已经千疮百孔了,我不再需要从自然中寻找悲哀,给我清澈和完美就已足够。这个世界,我只想记住童话。</h3> <h3>少年时候喜欢上席慕蓉,买来她的诗集《七里香》,紫色封面的薄薄小册,一页页翻开,却发现文字之外,对那些白描的莲花也是欢喜得紧,这个蒙古女子的血液里也充盈着江南的水气呢!于是在一些寒冷的雪落之夜,点一盏灯,一页页翻开薄册,看那些开满书页的莲花,恍惚中,竟然回到盛夏的江南……</h3> <h3>古人喜欢的是看花落泪,闻鸟惊心,伤春悲秋,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影,我却是喜欢无我之境,一颗心就是宁静的观照,没有哀怨,只有采菊东篱悠然南山的从容。王国唯是不太喜欢周邦彦的,他觉欧阳修秦观虽做艳语,终有品格,而周词却是从良人沦为烟花,但老先生也承认,周的《苏幕遮》能得荷之神韵:“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笔划简单,毫无花巧,仅仅九字,那种品相清丽,不知要叫多少画家,从此弃丹青。</h3> <h3>某个初秋车过南通,隔着车窗,突然就见到一方荷塘,水面开阔,却无法见水——全是荷叶,很茂密的样子,间或凌立于绿叶之上的几枝荷花,花瓣都作胭脂一般的殷红,一车人俱是惊艳,有位男士甚至溢于言表:“真是美!”自个心下也是觉得那些花儿有破釜沉舟的艳,那种无法言传的美几乎让我窒息,却偏生不肯把那份欢喜表达出来,仿若一说就坏了那份完美,只是深吸一口气,微笑戏言:荷叶葳蕤,倒是个练习凌波微步的好地方。那时那刻,我是宁可相信花朵们会明了我心中那份曲款!</h3> <h3>“艳出浦之轻莲,丽穿波之半月”,这样的莲是何等艳光四射,我信即便君子见了,怕是坐怀也乱;偏生佛教也请了莲去做代言,盘膝的是莲花座,谈禅说道是舌灿莲花,而我佛拈花微笑,那佛指握着的不也是一支莲花?再者,莲花悦目,莲藕也是做菜的好材料,蜜汁桂花糯米藕一直是最爱;青如水的莲子除了做甜品,似乎还可以当暗器的(当然得是练家子,嘿嘿);清心荷叶粥、荷香土鸡……乱七八糟地联想,最后还是落到了吃上,“民以食为天”,古人诚不欺偶啊,大笑。</h3> <h3>喜欢是一件简单的事,君子爱物以德,嘿嘿,在喜好这点上算我小人好了。托物言志的人,多数壮志未酬,私下里觉得他们最是自恋不过。我就是喜欢漂亮东西,对于莲,干嘛要在乎她出污泥染不染,濯清涟妖不妖?我见莲花多妩媚,料莲花见我应如是,就好!</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