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中的金蝉

东篱

烟雨中的金蝉

连日的烟雨，使得小城湿润而又苍绿，有了些江南的味道，翠色阴翳中蝉鸣愈浓愈勤，仿若漫天的雨幕，绵连不绝，小城邮局旁的林荫道边摆满了待售的金蝉，一桶一桶的，卖蝉的老乡把翻身挠抓的金蝉摆在最为显眼的地方，以示金蝉的新鲜，以便招徕顾客，听同事讲现在树林少了蝉也少了，物以稀为贵，油炸金蝉身价不菲，普通的酒店至少要六七十块一盘，一盘炸金蝉也就十几个，每人吃不几口盘子便空空如也，只留金蝉的余香在口齿之间让人回味悠长。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家乡烟雨中的金蝉。

童年故乡的夏季，依稀是烟雨蒙蒙，林木遍地，整个村庄仿佛被苍翠的绿云所笼罩，暑雨过后更是捉蝉的好时节，记得很小的时候约摸五六岁的年纪，晚饭后父亲便拿了细长的竹竿和崭新的手电筒，我则提着一只硕大的阔口玻璃瓶，径直往家后的榆树林子里去捉蝉；听父亲讲，榆树皮和槐树皮最为粗糙便于蝉攀爬起落，所以榆树林必然蝉多，果不其然，不到两小时的功夫，我的玻璃瓶便爆满了，为防金蝉逃逸我只得用小手紧紧捂住玻璃瓶口，那蝉的爪子只挠的我的小手隐隐生疼，我才求着父亲说我们快回家吧，父亲不舍的走，说再坚持一会，直到把口袋也装满才心满意足的迎着夏夜轻柔的晚风闻着蝉鸣蛙声踱着轻快的脚步回家，第二天一大早，我在睡梦中就闻到了一股久违的熟悉的香味，咕噜爬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就跑到院里，果然，小小的方桌上赫然摆放着满满的一大盘刚出锅的油炸金蝉。直奔过去就大口嚼了起来，母亲看着我难看的吃相只是抿着嘴笑；现在想来也是口齿生香，吞涎不已。

后来年龄大些，便知道这炸金蝉的做法很讲究，先用清水把蝉清洗干净，冲去残留的泥土，然后放入花椒盐水中浸泡一夜，第二天早晨做饭的时候入锅蒸熟，控干水分后再用花生油煎炸，这样炸出的金蝉金黄金黄的，酥脆可口，油香、盐香和花椒香充溢融合在一起，更是有滋有味，有时候母亲刚把蝉蒸熟还没来得及过油煎炸，我就迫不及待的挑拣几个刚刚蜕变出来的“脱衣”蝉来解解馋，其实我最喜欢的也是这种不带壳的嫩蝉，淡青嫩黄色，蝉翼尚未舒展，只是一个小鹅黄色的芽儿，蒸熟后先吃尾肚，再吃前头的瘦肉头头，揪着吃，酥软和嚼劲俱全，满口生香，全然不必担心蝉壳和蝉爪会扎疼上腭。而煎炸过的脱壳嫩蝉更是酥脆鲜香，可直接入口大嚼，更不用剥壳，也不用去爪，方便快捷，更为解馋。父母和姐姐知道我好这口，就把所有的脱壳炸金蝉都留给了我，真是大饱了口福，更有浓浓的亲情和乐趣。

在童年贫苦的生活中，金蝉成了孩子们最喜爱的美食之一，艰难的岁月也因为有了金蝉而多了许多的乐趣。夏天的傍晚，夕阳西下，炊烟袅袅，晚风习习，我和小伙伴们提着瓶子拿着小铲子在林木的间隙中寻寻觅觅，挖挖掘掘，捉到一只便如获至宝，兴奋半天，比任何现代的游戏都吸引孩子们，能干的孩子一个晚上能捉上百只金蝉，捉到的金蝉也成为孩子们人生的第一笔劳动成果，自己辛勤得来的东西总会倍感珍惜，内心有着莫名的成就感；所以年龄大些的孩子总舍不得吃自己捉到的金蝉，而是拿去卖钱，那时一只金蝉能卖五分钱，一个晚上的所得能卖五六块钱，对于孩子们来说这是不小的一笔钱了。孩子们会用卖金蝉的钱买文具和玩具，有时也帮助爸妈贴补家用，这人生的“第一桶金”让孩子们的内心第一次有了责任感，第一次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价值，也激励这农村的孩子们像那蝉一样在黑暗中踏着坚实的脚步勇往直前；金蝉伴着孩子们慢慢长大，童年和故乡也都因为这油炸金蝉在在记忆中更为馨香。

油炸金蝉固然是美味的紧，但只有雨后父亲才会陪着我去捉丰产的金蝉，如若遇到干旱的夏天，土地坚硬，蝉儿也难得破土而出，树上的蝉更是寥寥无几，大人们是不屑于亲自出手去地上挖蝉的，但这并不能阻止孩子们猫儿似的馋嘴儿，聪敏的孩子会主动去发掘藏在土里的蝉，执一把锋利的铁锹，围着一棵高大的老榆树，用铁锹錬一层土皮，就会现出若干个小洞，里面或许就是蝉的洞府了，先用小手指把洞口抠大，以确认里面是不是蝉，确认后方可直接揪取，或者把一根小树枝伸进洞内，让蝉儿顺着树枝自己爬上来被活捉。或者在树下寻找细小如蚂蚁洞的小洞口，如若洞口能越抠越大就有可能抠出金蝉，如若抠去纹丝不动，则肯定是蚂蚁洞了，但洞口直径如果超过两公分话就肯定不是蝉洞了，或许会是癞蛤蟆的洞穴呢？不得不小心谨慎的，这样一个傍晚也能寻摸七八个金蝉，金蝉少不值的用油煎炸，但也有简单的吃法，母亲会在做晚饭的时候把蝉放在灶门口用柴禾的余火烧烤，约摸七八分钟的样子，就烧熟了，烧烤的金蝉也别有一番风味，酥酥脆脆的，有种淡淡香甜，原汁原味，有时候会烤过，尾肚都烧焦了，有微苦的焦糊味和肉香混在一起，但也觉得美味非常，吃的满嘴灰黑，奶奶这时会笑着说吃糊的化食，更容易助消化。所以在夏天的斜阳里时常会有到三三两两的孩子们散布在林子里发掘金蝉，那轻柔的风儿，绿绿的叶儿，白白的云儿，伴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欢笑声便形成了一副清淡疏朗的乡村晚风图，现在想来那不就是令人向往的世外桃源吗？

孩子今年七岁，从小在城里长大，还没有吃过一次油炸金蝉，更没有自己捉过一次蝉，今年的夏天一定要带儿子回老家捉蝉去，好让儿子也能有一段关于蝉的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