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燕共舞的日子——当年“燕舞”厂那些个人和事(十六)

作者:一曲歌来一片情

<h3>[拙作《与燕共舞的日子——当年燕舞厂那些个人和事》推出十五章后,因越接近燕舞腾飞的巅峰,就意味着燕舞要步入低谷,必然会涉及到一些敏感的事件和人物……想就此打住,但又难以面对那么多支持我写下这段历史的当年领导、同事和想了解曾经燕舞的热心读者。纠结中,一位退休的老领导以近乎严厉的口吻要求我:写下去!</h3><h3> 那就写呗~]</h3> <h3>  第十六章 得了“恐文症”又欲罢不能</h3><h3><br></h3><h3> 新疆之行回厂后,我不知哪里搭错了经,竟然头脑发热,自我感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闭门三天,烧了半条大前门,写了一份关于改进和加强横向联营工作的建议材料,洋洋六千余字,客观分析了燕舞厂联营工作的现状,提出对联营厂进门整改的八点建议。其中,最敏感的、最具争议的一条就是控制规模,慎重扩点,设置准入门槛,实行淘汰制。</h3><div> 材料写好后,又认真抄写了一遍,总觉自己那鬼划符般的字拿不出手,就跑到厂办和打字员刘小玲套近乎,想请她打印一下。</div><div> 敲着铅字的美人依旧头没抬:“叫唐主任签个字。”扔过来的话也像铅字一样,冷冰冰的。</div><div> 坐在前面看报的唐主任,扭头问了声:“什么材料?”</div><div> 我立马转身,一脸堆笑地凑过去:“是一份联营的材料,厂长要的。”</div><div> 不知怎么的,我像鬼附身似的说出“厂长要的”,一说完,自己倒冒了一身冷汗:明明是你自作多情写了这个东西,还谎称厂长要的,犯贱又大胆!万一被戳穿了,还怎么见人?</div><div> 好在唐主任没有多问,又低着头看报纸了,那认真的劲儿似乎要找出唐诗宋词里的错别字。过了一会儿,他也没抬头,慢慢伸出了一只手。</div><div> 我连忙哈腰,双手呈上。</div><div> 他接过那叠材料,随手翻了几页,抬眼盯着我:“你写的?”</div><div> “是的,请唐主任赐教。”又是一阵点头哈腰。</div><div> 唐主任的目光像CT机般的,把我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这才拿起戳在墨水瓶上的沾钢笔,划拉了三个字“唐永华”。</div><div> 我瞥了一眼,唐主任看的是《中国电子报》,上面有一篇关于燕舞厂的报道。</div> <h3>  随同那份建议材料报上去的,是我的入党申请书。</h3><div> 在燕舞发展高歌猛进,一片喊好的时刻,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名小辈“不讲政治”,唱“反调”,泼“冷水”,无疑搅起一阵轩然大波,特别是一些小的联营厂家对我口诛笔伐,引发了“扩”与“收”的争论。有位一顿能喝斤把酒的乡镇厂长,竟然闯到外联科朝我吹胡子瞪眼睛,就差点把我生吞活剥了。</div><div> 结果可想而之,你还想入党呢,先一边稍息去吧!</div><div> 我儿时的邻居王卫兵,是我原来那条生产线上的装配工。这位老哥听到了厂里的一些议论,有点为我担心。一次,他把我拉到自行车棚下,告诉我,有人要厂长把你重新发配回车间,叫我当心点。</div><div> 我的上司张建峰科长倒也没说什么,就像不知道这件事似的,依旧叼着烟,喝着雀巢咖啡瓶子泡的茶,安排我做这做那的。但是,我明显感觉到厂机关里的那几位大姐,看我的眼神不对了。</div><div> 没几天,厂部通知,黄玉林任外联科的副科长。</div><div> 这期间,我又替领导拎包,跟着张科长、黄副科长去了一趟广西南宁的无线电三厂,洽谈联营事宣。这家厂是国营电子企业,有生产无线电整机的经验,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我记得这家厂当时还生产了一款落地式仿自然风的电风扇,蛮有新意的,就是可靠性差点,常出故障,底座不稳,容易倾倒。</div><div> 时任广西壮族自治区副主席的骆明,是个老革命,抗日战争时期曾担任过盐城县的县长。经骆老牵线搭桥,协议很快就签署了,留下一套燕舞L1530型机子图纸后,我们很快就回来了。</div><div> 我心事重重地陪科头出了一趟远差,一路上寡言少语,还常常走神,两位领导自然心知肚名,但谁都没有明确说起过。吃饭时,总会给我点份红烧肉,挺照顾我的。</div><div> 一天中午,黄玉林副科长把我领到厂北面的平房宿舍,炒了盘顺路买的猪头肉,又做了两道家烧,俩人喝了几小杯当时颇为流行的大肚子珍珠酒,也弄了个红光满面的。</div><div> 送我出门时,黄副科长嘀咕了一句:“你那些想法都对,但是这联营厂和厂里关系蛮复杂的,盐城的那些小厂能搭上燕舞,肯定有些背景,你说是吗?”</div><div> 傻子才不晓得呢,我肠子都悔青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一个不识人间烟火的家伙,自作多情写了那份建议材料,触动了厂里一些人敏感的神经,也有可能由此断了人家的财路,人家不视你为眼中钉才怪呢。那个乡镇厂长,他有哪个胆子冲到我办公室里吼?</div><div> 酒后有点发寒,这位黄大哥的话让我温暖了许多。</div><div> 管它哩!天塌了就那么回事,赶紧找个地方睡一会儿。我一路小跑,躲到老车间后面的打包区,铺开包装箱倒头就呼呼大睡!</div><div><br></div><div> 由于这个风波,厂里有那么几个人与我结了梁子,最终导致我离开了燕舞。</div> <h3>[燕舞收录机北京展销会,张兴荣副厂(左)长亲自站柜。]</h3> <h3>  就在我准备回到车间重拿电烙铁的时候,老厂长王德超来厂里调研了。</h3><h3> 老厂长当副市长后,分管全市的工业,刚走的那会儿,他还经常来厂里转转,后来除了陪同上级领导,很少来厂里。这次是市工业局的朱兆培局长、市电子公司陈元照总经理等一干人,陪同王副市长到厂里调研的。</h3><h3> 第二天上午,细雨绵绵。黄玉林副科长哼着小曲儿冲进了办公室,“啪”,把一份会议纪要拍在我办公桌子上:“哈哈,昨天王市长调研的内容之一就是燕舞的联营。听说,会上有人提到了你小子写的那个材料,王市长和大老朱明确肯定了你的建议,说要高度重视,要求外联、配套和质检几个科室,认真梳理一下联营厂点,对存在问题的限期整改,还要派驻质检员,加大联营厂的质量考核力度,把牢产品入市前的关口。”</h3><h3> 他又拍了一下我的肩头,意味深长地说:“你小子这下出名了,说不定大老朱看中了,要调你去厂办呢!”</h3><h3> 我就这个德行,听了这话,血又热了起来,拿起文件迅速浏览了一下。厂部红头纪要件在近期的工作安排上,有一条:召开联营工作会议,研究并落实进一步提高整机质量的措施。</h3><h3> 去厂办工作?我从来没想过,也不愿到那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去,话不能多说一句,步不敢多迈一脚,连放个屁都得逼着。而且整天围着厂长转,伴君如伴虎,说不准哪件事办砸了,又一下子又把你打回原形了。</h3><h3> 但是心中的那股子冤气,在秋雨中慢慢稀释了。</h3><h3> 为了吸取教训,我刻了一块石印:瓶庵,盖在藏书和笔记本扉页上,告诫自己要守口如瓶,谨言!</h3><h3> 但是没多久,大老朱又把我从那只瓶子里硬拉了出来。 </h3><h3> </h3><h3> 这时,厂里又调进一个人。</h3><h3> 此公是我的熟人,团市委办公室原主任戴超。</h3><h3> 戴超个子不高,略显清瘦,但很精神,一双眼晴里透着看不到底的智慧。他和燕舞的掌门人朱成学是射阳老乡,大老朱是新洋人,老戴的老家在八大家(临海),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但眉宇间都有一颗痣,给人以慈眉善目的感觉。</h3><h3> 老戴的父亲是位退休教师。在以后的接触中,我感受到戴公的父母是淳朴、厚道、善良的长者,值得我敬重的人!</h3><h3> 戴公在恢复高考制度后,考入盐城师专中文系。毕业后,没能像他父亲那样执教鞭,分到了团市委工作。现在想来,他如果当初分到学校从事教育,应该是位很有建树的人。</h3><h3> 他文字功底深,而且写得一手好字,是市级机关公认的笔杆子,快枪手。不知何故,他也加盟燕舞了,也许是想到蒸蒸日上的燕舞厂更好地施展抱负吧。</h3><h3> 戴公分在厂组宣科,任副科长,当时的办公室就在我们外联科的隔壁。本来就熟悉,一来二往,我和他自然就更熟了。</h3><h3><br></h3><h3> 大约一个月后,厂里召开了联营工作会议,来自全国各地的二十六家联营整机生产厂的负责人参会。因为产品的质量是本次会议的重要内容,厂里专门邀请了省电子产品监督检验所的田锡公所长到会。</h3><h3> 朱成学厂长作了《努为开创联营工作新局面》的工作报告,厂质量监测站的仇学斌站长通报了各联营厂的质量监测情况,提出了更为严格的产品质量控制指标。印象中,厂里聘请的法律顾问胡东生律师还发了言。会议出台了“高质量、大批量、多品种、低成本、高效益”的群体经济总目标。</h3><h3> 大老朱,还是把产品的质量放在第一位。后来,有些小厂跟不下去,最终被淘汰出局。</h3><h3><br></h3><h3> 1986年2月的一天,下班后,戴副科长把我叫到仁和饭店,点了一盘炒肉丝,两道素菜。</h3><h3> 等菜的功夫,俩人闲聊了几句。</h3><h3> 我知道这个大笔杆子闲不住了,想办一个厂刊,名字就叫《燕舞》,要听听我的意见并请我参与。</h3><h3> 他这个想法曾经跟我说过几次,因有过教训,我得了“恐文症”,闲暇之余除了读喜欢的书,几乎不动笔了。因此一直没回他上下。</h3><h3> 当时国内许多大企业都办厂报,办杂志的并不多,电子工业部也成立了全国电子企业厂刊协会,经常组织一些交流评比活动。</h3><h3> 以前厂团委书记周曙光也跟我谈过办厂团刊的设想,后来此公去深造了,这事儿也就黄了。</h3><h3> 不过,厂里一位叫王珺的女孩,爱好文学创作,诗歌写得很美,她自己办了一张油印小报,组织厂里几位文学青年写稿,下班后用腊纸一笔一划地刻出来,再托关系在一家幼儿园一张一张推印出来,在厂里青工之间散发。我读过几期,有六车间准备班王薇写的散文,还有四车间的帅小伙高奇的杂文。小报字体秀丽,排版和小插花设计也很好,如果铅印出来应该效果不错。</h3><h3> 这当然是件好事儿!蒸蒸日上的燕舞厂办一本内部厂刊,确实很有必要。</h3><h3> 可是一听到要我也参与,就想到“瓶庵”两字,立马收住了心里的那点骚动。</h3><h3> 我想了一下,向戴公推荐了三个人,一个是王珺,一个是厂办秘书宋晓东,另一个是高奇。</h3><h3> 老戴想让我参与,我却推荐别人,他当然有点不高兴。</h3><h3> 冒着热气的炒肉丝端上来了,老戴一见白花花的肥肉条,对饭店小老板吼了声:“怎么都是肥的,瘦的都让你吃了?”</h3><h3> 我知道,戴公那个火是发给我看的:你小子,别给脸不要脸!</h3><h3> 回家后,我考虑再三,还是写了篇题为《燕舞神韵》的散文交给老戴,算是个交待吧。</h3><h3> 几天后,戴公备好创刊号的稿子,问我厂里有谁能设计封面?</h3><h3> 我告诉他,设计所的祝飞可以。因他刚来厂不久,人头不太熟,我就拉着他到设计所。</h3><h3> 祝飞是学的是模具设计专业,又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进修过,是中国工业设计协会早期的会员,在设计所搞结构工艺设计。他爱好古词、书画,闻名遐迩的燕舞商标那两个字,最初是厂档案室的老夫子董福礼所写,后来就是祝飞一笔一笔“修”出来的。董福礼毕业于南京大学电声专业,也喜欢写写毛笔字,但是写的“燕”字没有飞起来,“舞”字没有舞起来。</h3><h3> 祝飞几经修改,出神了,特别是那个“舞”字,就像在跳芭蕾,厂部认可了。</h3><h3> 祝飞颇具工美设计功夫,是个奇才。</h3><h3> 两人来到二楼祝飞的设计室,我叫了声:“祝大师,戴科长请你这位大师耗点脑细胞哩。”</h3><h3> 趴在绘图板上的祝飞抬头一看,立马直起身子,菊花一样的笑容绽放了。</h3> <h3>(当年和戴公在盐城人民公园合影。)</h3> <h3><font color="#010101">(当年制的那枚篆书石印。)</font></h3> <h3>(与祝飞兄在燕舞周晓明茶楼合影。)</h3> <h3>(未完.待续)</h3><h3>2017年12月19日凌晨,于苏州吴江宾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