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这大概是发生在一九八零年前后的事情,我不记得那时有什么城管之类的职业。我居住小区在一个半坡上,上下班要走三四百米左右的台阶,每一段有一个铺着花岗岩的缓冲平台。在台阶的最上面有一块十几平方米长满杂草的坡地。突然在一个夏天,那块长满杂草的坡地上搭起了一个用塑料布和油毡拼凑起来的小棚子。</h3><div> </div> <h3> 小棚子里住着一对捡破烂的残疾夫妻,我经常下班时看到这对残疾夫妻挑着沉重的“战利品"归来。男人右腿严重残疾,他挑着沉重的“战利品",右手拄着一根木棍艰难攀登台阶。</h3> <h3> 女人双腿变形,呈罗圈状,似乎眼睛也看不清楚,听别人说脑筋有点不够用(轻微智障)。女人双肩背负着用绳子捆绑着的纸箱、废报纸等。女人上台阶时,必须四肢爬行,为了看清路,面部几乎贴着地面。</h3><div> </div> <h3> 盛夏的一个中午,我下班回来,正好遇到这对夫妻满载而归。男人好像负担要比平日沉重的多,当他艰难地走到台阶第二个平台时,放下挑担,返下坡去把女人肩上的纸箱解下来,挎到自己肩上,然后右手拄着木棍,左手牵着女人慢慢走到放挑担的地方。女人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靠着垃圾挑担休息。</h3><div> </div> <h3> 男人安排女人坐好,自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向台阶下面一个卖冰棍的小铺子走去。他买了一根一角钱一支的冰棍(因为新添置了冰柜,所以一律涨价五分),又用两毛五分钱(当时算是昂贵的奢侈品)买了一支奶油雪糕。然后爬上台阶,递给女人那支奶油雪糕,自己贪婪地吸溜起冰棍来。他们蓬头垢面,头发上沾了不少柴草叶子,肤色呈紫褐色,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是白色牙齿和灿烂的笑容。</h3><div> </div> <h3> 女人拿着自己手里的奶油雪糕看了一下,伸过手去,向男人嘴里喂,男人一边吸溜着冰棍,一边歪过脑袋,推开女人的手,示意让她快吃。女人继续喂男人,非让男人先咬第一口。由于气温高,再加上两个人推来让去,奶油雪糕从木签上脱落下来,掉到地上迅速融化,渐变为一朵乳白色的花朵。</h3><div> </div> <h3> 两个人看着融化在地地上雪糕,双目对视了一下,突然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男人边笑边扶着台阶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到小铺子跟前,又用两角五分买了一支奶油雪糕,在递给女人之前,她他象征性地咬了一小口。男人靠在垃圾担子旁边,卷了一支喇叭筒(用废旧书本裁成纸条,卷成喇叭状,装进劣质旱烟丝,就成了一支自制的“香烟",当时叫吹喇叭)抽起来,女人靠在男人的怀里,细细地品味着那支雪糕,一副小女人撒娇的幸福的摸样。</h3><div> </div> <h3> 初冬来了,燕子南飞。一天早上我突然发现小棚子和它的主人不知去向。地面上收拾得很干净,搭建小棚子的油毡、塑料布、木杆、砖头在一夜之间装进垃圾桶,被垃圾车运走。这里的居民们好像没注意过他们曾经存在,茶余饭后也没有人议论打听过这对拣垃圾的残疾夫妻的去向,这块土地上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h3><div> </div> <h3> 当时有一本刊物给向我约稿,我把自己看到的这件事记述下来,加了个《爱情是融化了的奶油雪糕》,还获了奖。现在随着城市的改造,我自己也几经搬迁,不知为什么,那对残疾夫妻的场景经常在脑海中闪现。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好吗?</h3><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