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我与萧院的两次交集

吴极

<h3>文/吴建兴</h3> <h3>  萧院,全称黑龙江省萧红文学院。她不仅是本省的文化品牌,同时也是国内外诸多作家、萧红研究专家、学者、产业人士的文化舞台。其中一项重要职能是不定期培训省内文学创作者——萧红文学院中青年作家培训班。这些都是书面上能够查到的信息,而我对萧院最直接的了解是来自一位本地文友韩兄,我与此君平时以兄弟相称,并多次穿过他的衣服临时遮丑。韩兄对去萧院学习的渴望可谓执着,在没有得到培训名额的情况下曾两度出现在旁听现场(当然也要经过院里批准)。在第十五届开班的时候,他终于如愿以偿。后来在描述学习经过的时候,他往往带着某种神秘的色彩,建议我也要争取去学习。而现实是,谈到争取我的头就会像气球一样膨大,因为我曾经争取过的东西基本都没有得到过,更何况几年来的文学历程对我根本没有成就可言。时隔不久,韩兄给我一张打印表格(黑龙江青年创作骨干调查表),用最通俗的语言对我说,填上试试吧,反正也不搭什么。由此忽然想起,我们林场曾经有个猎手,枪法极臭,却乐此不疲。每当问及收获几何,总是憨笑自嘲:反正我没事,打不着也吓它(猎物)一跳。后来人送外号:卖药的。而论起我的药,无非发表过几篇没有任何反响的文章、得过几次诸如玻璃杯高脚杯之类的奖项。因为我的枪药很廉价,于是坦然接受。这样来对比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可我当时的思想意识确实没有那么高大上,这种态度也许是来源于缺乏自信和底气。</h3><div> 从那年春天开始,父亲身体频繁出现问题,问题的缘由只有一个——肠梗阻。最初两次发病都在县城医院救治,可疏通之后没几天便产生反复现象。眼见父亲痛苦不堪以及日渐消瘦的身体,我没有选择,只能带着他去省城继续医治。老百姓都知道,省内最有声望的医院无疑是某医大第一医院。每次住院都要重复一系列的例行检查,这里也不例外。例外的是这里只能用四个字来描述:人满为患。走廊里布满了病床,陪护人员常常坐在小马扎上日夜坚守。那些日子,我总是在想,医院的生意这般火爆,为什么不能像火车那样,在墙壁上架设几层床铺,起码能让家属有个喘息之机,医院也能赚取些床费。想归想,断然不能说的,因为在这种地方只有医生说了算,在某些时候,他们能掌控人都生死。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此期间,萧院传来消息,我已被第十六届作家培训班录取。在电话里,班主任周静老师跟我确定,能否如期参加。我的回答是肯定的。收线之后,我还在暗自叨念,当然能参加,干嘛不参加?医生说过了,父亲没有大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div><div> 为了去伊春参加学习,我特意买了一件又薄又轻的夹克衫,林区的气候我是知道的,即使在盛夏,一早一晚也凉瘆的很。眼看开学日期日渐逼近,出院不久的父亲再次复发,痛的在地板上不停翻滚。病情的多次反复令我几近崩溃,立即雇佣救护车直奔哈尔滨,并下定决心,没有结果,绝不回来。这次我们去的是一家部队医院,所有检查之后,医生对病人的胰腺产生了怀疑,建议去肿瘤医院做pet-ct进一步检查。他征求我的意见时说,价格不菲,两分钟一万块钱就没了。我说,那也得查啊,这样下去,我爹的命就没了。</div><div> 结果可想而知。还有两天培训班就要开课,无奈之下,我电告韩兄,病情很严重,我去不了,代我跟老师道个歉吧。此兄不解,晚上又拨通电话,声称实在不行,我替你照顾两天,怎么也要去报个到。我说那也不行,不去会有遗憾,但去了我怕后悔。当时我正牵着父亲的手在走廊散步,父亲说,有事就去吧,让你老姑来侍候我几天。我没法告诉他,您得的是胰腺癌,已经扩散到整个腹腔,下一步怎么办,医生正在研究。我只能安慰他说,没事,咱们能这样走走挺好的。几个月的煎熬,我的两鬓却迅速花白,但这会儿还是第一次有泪盈出。</div><div> 就这样,在2015年的夏天,我与萧十六失之交臂。</div><div>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父母给我们尽孝的机会实在太少了,在一起走着走着就没了。我时常想起县医院某医生说的话:人到了晚年,能吃能喝能屙就是最幸福的事。这话有点糙,但不无道理。父亲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不是病死的,而是饿死的。只要吃东西,肠道就会堵塞,最后输液也无济于事。尼采说:“纵使人生是一场悲剧,我们也要快乐的将它演完。”问题是当你遭受病痛和精神折磨的时候,你还会快乐吗?如果换个说法,人生是一场悲剧,快乐只是插曲。这样似乎更贴切,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让快乐多一点呢?对我来说,写作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一年以来,我已写不出像样的文字,也不再惦念什么学习培训。可我寻找了很久也未曾发现,做什么才会更快乐。我只能对着麻将馆、酒馆歌厅、以及那些广场大妈们羡慕道:哦,原来快乐如此简单。而我却做不到!</div><div> 2017年初夏,很偶然的与哈市几位作家有过一次非官方的交流活动,其中包括新任萧红文学院院长何凯旋先生。在座的只有我是普通作者,有人介绍说,建兴是林业工人,写小说的。何院长瞪着一双鼓溜溜的大眼睛,往掌心里噗噗吐出两口气,像举重运动员即将发力的样子。随后恶狠狠的说:“有作品吗?给我搂两眼。”只是这一瞬,我认为这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此人做过多年职业编辑,作品多注重先锋实验,一个“搂”字,尽显小说语言。我把一本杂志递给他,他果然只搂了两眼,抬头说,“语言还不错,到我们萧院来学习吧。”我早就听说过,对于明眼人,一篇文章怎么样,看几行便知一二。但我还是惊愕一下,赶紧说,“让我想想。”有两个作家当时就笑了,那神态分明再说,别人求之不得呢,你还要想想。我当然要想想,我曾经失约于萧院,他不一定知道,不管怎么说,我是个不守信用的人。再说没准儿他是在开玩笑呢。喝过一杯茶,他又说了一句话,我信了。他说:一个山里人,能写这样不容易。</div><div> 人生是悲剧也好,苦旅也罢,总要有一种精神支配着躯壳向前跋涉。文学可以让我们学会淡定、从容;感到温暖、柔软;懂得善良、慈悲。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宗教典籍何尝不是一场文学盛宴,让心灵得到洗礼,灵魂得以安息。文学没能给我带来财富和地位,但是我喜欢,它让我看到了另一片天空。</div><div> 有人问我,在萧院学到了什么?我没有明确的回答。全国各地资深编辑、著名作家、教授学者云集此地,接连一周的连续灌输,确实需要消化的过程。而对我最直接的影响是浓烈的文学氛围和气场,我想这种强大惯力会把人推送的很远。至于能走多远,谁也不会知道。毕竟一个成功的作家是多方面条件炼成的,特别需要常人难以做到的坚持和毅力。我倒是认为,文学的圈子好比一个大舞台,有主角有配角,也少不了跑龙套打小旗的人。试想,如果这世上只有几位文学大师的存在,那将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台下的观众也早该厌倦了吧。更重要的是,我们是一群心怀梦想的人,梦想不一定能够实现,但接近梦想的距离会越来越近。</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