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婆婆你是妈（故里红颜原创）

故里红颜（欧阳海霞）

1

昨天，我与婆婆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劫。

昨天上午十点多钟，我带小宝到达市中心医院，给他看眼睛，碰见婆婆也在看病。问她是看什么科，她说咳嗽，看的是呼吸内科，序号排到44号去了 。我们简单寒暄了几句，我带孩子去了眼科。

给孩子检测完视力，准备带他回家 ，他嚷嚷说要去奶奶家吃中饭。我耐心地跟孩子解释说：“奶奶生病不舒服，我们不要吵嚷她了，去跟奶奶打个招呼，我们回家吧”，孩子懂事地点点头。

　　我们来来回回找了几遍，医生办公室找不到她，候坐区也没看见她，我有点儿疑惑：人到哪里去了？四十四号还没轮到她呢。等再次搜寻到候坐区时，我发现了一个蜷缩的小小身躯，像一只只剩骨头没有肉的虾，仔细一看，正是婆婆。

孩子高兴地跑上前去，推她：“奶奶奶奶，快起来，我们回家吧”。婆婆吃力地抬头看我们一眼，说了几句话，然后突然说：“什么时候才轮到我，我不行了……”话没说完就瘫在了我身上，休克了。我赶紧抱住她，一边大声喊：“医生，什么时候才轮到我妈看，她不行了”。导诊台赶快过来一个年轻的姑娘，帮我搀扶她去医生办公室，无奈婆婆如刚死之人，身躯僵硬、没有知觉，我一把背起她，三步并作两步进到医生办公室，把婆婆放倒在办公室墙边的床上。医生们顿时乱成一锅粥，一个医生过来，一边给婆婆掐人中、输氧气，一边大声嚷嚷：“送到我这里来干什么？我这里一点儿抢救设施都没有，赶快送急诊……”她的话音未落，导诊台的那个姑娘“刷”地一下窜了出去，不一会儿推了一把轮椅过来。我们把婆婆抱到轮椅上，送到了急诊室。

　　急诊室的医生护士们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过了好几分钟，婆婆才长吁了一口气，悠悠醒转过来。

　　她大难不死，我惊魂未定。

　　然后我拿出手机一一通知她的三个儿子，等她的三个儿子先后赶到时，已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我想，这辈子我与婆婆是有缘的吧，缘分让我们上演了一出生死大抢救，跟拍电影一样。不过我们拍电影时，婆婆不醒人事，我临危不乱。

　 2

　看着病床上面如土色的婆婆，我的喉头哽咽、思绪飘远。想她凄苦的一生，想我嫁到她家后与她爱恨情仇的交手，想我们俩最后可以抛开那一个与彼此共同有关联的男人————她的儿子我孩子们的爸爸、成为一对忘年知己。

婆婆二十八岁丧夫，她独自一人抚养大了三个儿子。公公在煤矿因公牺牲那年，三个儿子大的七岁，小的才一岁多。婆婆顶替了公公的职，从此就是“父母兼营”，吃尽了人间黄连般的苦，受尽了世间牛马般的累 ，终于把三个儿子抚养成了人。

婆婆年轻时美貌端庄，公公过世后，给她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对方可能有才 ，对方可能有貌，对方可能有工作单位，但是婆婆只有一个要求：三个儿子必须要一起带过去。对方一听，马上退避三舍，在那个贫穷的年代，谁有能力养大三个能吃能喝的小子？

婆婆对儿子坚持的信念是：三个，一个都不能弃。只是苦了她自己，她把自己苦成了一株黄连，屹立在这个纷纭的人世间。

我嫁的是她大儿子，她在家里，平常都以大儿子为首是瞻。一旦某日他成为了别人的老公，她的精神一下子失去了依靠，那个夺她儿子的女人，就成了她的仇人。

于是，我嫁入她家的头几年，百般不入她法眼。

　　 3

在最难熬的日子里，我痛恨语文书的编者，痛恨他们不应该把《孔雀东南飞》放到我们高中课本里，应该把它编成一个小册子，让我们这些姑娘们，在领结婚证前夕，好好学习学习，看看婚后能不能适应恶婆婆。

高中那时青葱的年纪，哪里明白那个权威的婆婆，会把儿媳逼成“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把儿子逼成“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当然，我的婆婆没有恶魔到那种境界，她在我面前，最多是一哭二闹，绝不会闹“上吊”那一出。她也不会像《孔雀东南飞》里那个具有媒人潜质的婆婆一样，动不动就拍桌子跟他儿子说：“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我家婆婆很聪明，她会在儿子面前哭成楚楚可怜的模样儿，然后她儿子跟我可以冷战一至两个月。我们无数次协议离婚，最后没离成，以孩子太小做了理由，继续签约婚姻合同。

　　我想，我那时由一个还算斯文、还算温柔、不谙人间险恶的女子，变成今日这般的一个泼辣妇人，婆婆应该起了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吧。

　　

　　 4

经过几年的磨合，婆婆见他儿子没有炒我鱿鱼，她也是英雄没有了用武之力。

　　婆婆是睿智的，也是与时俱进的。她慢慢感受到了我的一些好处，比如她认为我还算通情达理、跟她一样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我们俩慢慢由敌对状态转为了互相看得上眼，然后又慢慢相处融洽起来。

婆婆一个女人孤身养大三个孩子，性格是非常要强的，但是如果不要强，一个女人带三个孩子，根本无法存活下去。

　　我渐渐地发现，婆婆其实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她吃苦耐劳；比如她从不主动伸手跟儿子们要钱，我们有时候给她钱，没碰上大事不需要花钱，她坚决不收，非常体贴儿子媳妇们；比如她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不喜欢沾别人的光；比如她爱说爱笑、开朗大方；比如她心地善良柔软、喜爱花草；比如她宁愿自己节衣缩食，但是对亲戚朋友的人情来往，从来不吝啬；比如她通情达理、处处为别人着想……

我想起了一副劝世对联：女无不爱，媳无不憎，劝天下家婆，减三分爱女之心而爱媳；妻何以顺？亲何以逆？愿尔辈人少，少一点顺妻之意而顺亲。

　　婆婆没有女儿，她其实也是拿我们三个儿媳妇当半个女儿看的。在我的心目中，她已经是我的妈妈，比我娘家妈妈还好的妈妈。

　　我对她，有爱，有敬，有心疼。爱她的仁慈，敬她的品性，心疼她为儿孙们的操劳。婆婆也是我的妈，一个我渴望是从她的肚里出来的、很好很好很好的妈。

所以，上帝派我做她的天使，在她有难时，拉她一把。

　　

作者简介：

故里红颜，70后，自小酷爱文学、写作，也喜欢音乐。

非主流学校语文教师。

坚持原创，喜欢“我用我手写我心、我感、我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