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以忆荷唯有荷

云中马

又是人间七月天，碧叶红蕖特妍艳。

我们赞美荷花“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品格。

在这浮华年代，站在亭亭玉立的荷花前，会回忆单纯的学生时代，那时没利益纠结，尤其是在乡下小镇读小学、中学的时候，除个别成熟较早的同学，大多数男生、女生，“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心底朴素，眼睛清亮。

望着天真烂漫的荷花，想起烂漫天真的同学。

前几天，去绍兴城里探望父亲，回来时，已是饭点，我们又来到十里河塘晚餐。三年前，就在这里的十里锦香餐厅，部分同学聚会。

那一幕幕重又浮现眼前。

一．十里荷塘迎同窗

十里河塘位于绍兴镜湖湿地公园内，满塘荷花，花开一季，生命中绚丽的光华，喷薄涌现。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繁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

在这荷塘中间，觉得朱自清先生这段美文描绘的就是眼前的风景。

李白在《四时歌四首·夏歌》中赞美镜湖荷花“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

镜湖湿地公园，十里荷塘居中，四周多个景点相连，东梅山、北犭央犭茶 湖、避塘，西东浦古镇。它位于绍兴城北，是山好水美的地方，夏季，十里荷花盛开，更是美不胜收。

十里锦香，一家主题餐饮会所，以前来过，为了同学聚会，我又提前来察看，看荷花已盛开，马上通知同学聚会。

并预订了荷塘中央的泽香亭，亭和大堂有木栈道相连。

荷花可以默守一枝，但从不离群。

我们同学在上海、杭州、绍兴，平时有联系，相见也方便。

周日，我们14位同学和同学夫人在泽香亭内欢聚。

亭外，清气荡漾，荷香四溢。我们在亭内畅谈，也如窗外的阵雨，一会儿荷风细雨，飘飘洒洒；一会儿小雨落在荷叶上，点点滴滴；一会儿急风暴雨，荷风激荡。

同学拿出珍藏37年的老照片，按原来位置，我坐在中间，重拍一张；并约定10年后再拍一张。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趁雨停的间隙，同学们合影留念。

花甲之年的女士们，临水照花，风采不减当年。

下午，天色放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我们同学在荷中央聚会，目光、心灵和满满的回忆流水一样在荷塘漂泊。

十里荷塘，十里飘荡，兴致所至，作此七言：

十里荷塘十里香，

泽香亭中会同窗；

烟雨相伴忆往事，

绿波菡萏赞华章。

镜湖水淼梅山低，

七里江流避塘长；

雨后放睛觅花影，

亭亭玉立水中央。

二．同学母亲

在十里荷塘同学聚会快结束时，阿莉同学的母亲来了，我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以前没印象。因她的出现，故乡小镇，某一段西街街面，却如窗外的荷花一般鲜活起来。

老人和大家相处，也只有喝半杯水的时光。

“清明时节雨潇潇，路上行人跌一跤，借问伤科何处有，牧童遥指下方桥。”

这是乡间民谣，指的就是下方桥西街傅氏骨伤科，其前身是“三六九”伤科祖师地。这位老人的先生、我同学的父亲傅松春就是“三六九”伤科的传人。

“三六九”伤科，源于河南少林寺，传于下方寺的西房寺僧南洲和尚，再外传民间。该伤科用秘传手法整复、小夹板固定、自制膏药外敷施治。

“三六九”来历，一说是某地某日的应诊日， “一、四、七”在寺中应诊，“二、五、八”至萧山县城坐诊，“三、六、九”在绍兴城内宝珠桥坐诊。另一说是“三六九”伤膏，因逢三六九日出售故名。

面对老人沉静的目光，我没有问乡间有关“三六九”的传闻。

这次，我在十里荷塘又找到了两座古石桥。

绍兴多石桥，多石板路，这些石条、石板、石柱等石构件，多数来自我们老家的羊山。那时，老家湖岙山、上方桥一带，有不少乡民以开山为生，上山采石，常被石所伤。

乡下老人捋起裤脚，指着累累伤痕，会说如没有“三六九”伤科，这腿脚早保不住了。

“三六九”伤科的伤膏，是正传秘方，药膏煎熬考究，老嫩适中，乌黑发亮，功效卓著。读小学时放学回家，走过西街，路过伤科门口，常闻到一阵阵药香。

傅氏伤科乐善好施，在乡人中有口碑。

老人虽坐轮椅进来，依旧身板硬朗，白发稀齿。她温柔的面容、慈爱的笑容，曾给乡间老底子石宕里、田畈里抬来的“赤脚佬”伤者和家属多少温暖的慰藉。

老人不一会和我们有点熟了， 她记得和她相邻的街坊同学，说起老邻居，她翘起大拇指夸奖。

她还记得我们同学中有兄第俩出走，娘敲着锣沿街寻找，“小魁、小胜，嘭”！说完开怀大笑。

“嘭！”一声，敲开了另一个同学和他母亲的往事。

1960年，困难时期，他那年7岁，他哥11岁，在街道大食堂吃午饭时，丢了一双球鞋。那时，有些同学，包括我，连冬天也赤脚，一双球鞋，有多金贵。

他俩担心回家受母亲责罚，决定出走上海，去找在上海工作的父亲和三叔。

两兄第身无分文，走到柯桥，路宿街头，被巡夜的民兵抓住，又机智出逃。第二天，天朦朦亮，混进车站，躲过检票，坐列车到上海。先去三叔家，三叔不知情，带着玩了两天。

这几天，镇上人都听到、看到同学的母亲，拿着一面铜锣，一边喊：“小魁、小胜，”一边敲锣，“嘭！”

天热，人急，她本来就凹进去的眼睛凹的更深了，直愣愣盯着前面，满脸憔悴，满脸无奈，满脸茫然；她心里知道，该去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她的脚步，有时停下来，有时大步流星，有时不知道往哪里迈。但“小魁、小胜，” “嘭！”的声音从未停止，从街头到街尾，从弄堂到田坂。这一声声呼唤落在小镇每一角落，落在每一个人心上，至今，还有许多老人、母亲和同学记得。

提起往事，这位同学，我们的老班长，一脸沉重。

在荷塘中，我们在认真看什么是“荷”护。荷叶护着荷花，荷花护着莲蓬，窝一样的莲蓬紧紧护着莲子，莲子用身子护着莲心。

有一枝荷花，仅剰一片花瓣，仍在守护。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植物的种种呵护，让我们想到人间的大爱和深情。

这是那年阿莉同学和她88岁的母亲在泽香亭的留影。

今年4月，九十多岁高龄的母亲走了。同学在乡下住了很长时间，一般做五七，她家做到七七。

那些年，我们青涩、任性、无知，正如这满塘清荷，散发着群体的气息；也有个别有个性的同学，有独立的英气。

站在十里荷塘，站在十里锦香的泽香亭前，今年的荷花开的没有往年热闹，只有往事更加纷繁。

故乡，十里荷香沁入心灵。

何以忆荷、忆同学、忆母亲？眼前，唯有荷花，或一片、或一蓬、或一枝。它在晚色中清晰地呈现，在视线里分外活跃，在记忆深处一步步引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