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昭盟看草原

岩枫

　　同学相约去草原，我欣然接受了，因为我没去过草原。当坐进旅行团的大客车后，我好奇的打听：“我们去哪个草原呢？”周围的人都摇头！还有的说可能去“呼伦贝尔”大草原吧！我听后将信将疑。

　　车一直向朝阳方向行驶，我忽然醒悟，这是去昭盟草原啊！心中一阵惊喜。昭盟！是我心中向往，此时，我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仿佛回到遥远的岁月。

　　一九七六年，是红旗飘飘的火红年代，全国“上山下乡”运动丝毫没有降温。头一年，七五届学生组织了一支二十多人的赴昭盟小分队，从此让这个归属辽宁地界的边陲地带，一夜之间家喻户晓；也犹如发现了一座新的红色阵地，令热血青年心之神往。去边疆昭乌达盟扎根干革命！去艰苦的边疆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振聋发聩的震天口号澎湃着每个青年的激情。听党的话，跟党走；服从祖国需要，是当年毕业生的无悔选择。每所学校都涌现出英模代表，他们将引领时代潮流，带领本届毕业生奔向绿色草原。

 

我姐姐是赴边疆的倡导者，是全市巡回报告团六名成员之一。家中天天人来人往，崇拜者络绎不绝。我看到了榜样的力量，学生被发动起来的狂热。

赴昭盟出发当天，在市政府广场，排满了各种车辆。会场人声沸腾，锣鼓喧天，歌声嘹亮。宏大的场面，仿佛天都染上了红色。青年代表讲话，领导讲话，家人私下叮咛，汇聚成喜庆的海洋。等到车队走了，人散了，零乱的废纸撒了一地，瞬间一切归于冰冷。我的心从几个月的热闹中，一下失去重心，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放声大哭。我至今也没懂，我当时哭什么呢？是热闹没看够，还是倍觉孤单，或是觉得自己也应该跟着去呢。一种巨大的空虚和失重，让我心里空荡荡的。母亲拉着我的手我说：“要是知道这样，让你也跟着去呗”！

　　姐姐后来说：“他们车队一过朝阳、北票，车窗外一片片低婑破旧的草房，满眼荒凉落后的败落景象，让车内青年学生变的鸦雀无声，片刻，车内抽泣声演变成“集体大合唱”。他们似乎一下明白过来，温暖的家已经远去，冷酷的现实生活向他们招手。

 

姐姐第一次从昭盟发回的照片，是同当地老羊倌的合影。老羊倌身穿翻面羊皮袄，姐姐手拿一根鞭子，她衣服破烂，脸上却挂着笑容。母亲看到照片后哭了。指着相片说：“傻女儿啊！你要真扎根农村一辈子可怎么办啊！”

后来我对昭盟又多了一份亲切，姐姐邮来用枕头袋装的大葵花籽，我和妹妹拿铁锅在煤炉子上学炒，边炒边尝，边尝边吃，直到把第一锅葵花籽炒黑、炒糊了。后来，慢慢有经验了，我和妹妹一冬天吃的嘴喷喷香。姐在春节回家时，又带回来了草原的牛羊肉。过年吃上没有膻味、香喷喷的草原牛羊肉，全家人其乐融融，却体会不到姐姐在那边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以为她们天天都有肉吃呢。姐姐从昭盟回家，要用三天的时间往家赶：从海申青年点坐毛驴车到公社，从公社换乘马车到巴林右旗；乘长途汽车到赤峰挤上火上车后，才算安心快到家了。姐姐青年点同学来家调侃说：“他们青年点离水泡子有三里地远，每天早上要先仅牛羊饮用，等水从混浊转清后，才用毛驴水车拉水回来做饭。他们跟牧民学会一样习俗，饭后让猫舔碗。他们哪儿，一年就刮两次风，一次刮半年；风刮起来，能把房墙打出麻点，还伴着凄厉的狼嚎声。夜里，信号弹打的满天通明，入境特务每天都有。”当年，我听过无数个昭盟的故事，怎么会不知道这片草原呢。

　　下午三点，草原的太阳热情不减，刺眼的强光燃烧着空气。车行了七百多公里的路程，到了旅途的第一站：翁牛特旗著名景区玉龙沙海。领队谦意的说：“现在湖里没水了，沼泽一片枯干；鸟也跑没影了，大家先看看山和沙吧！”玉龙沙海没有一丝凉风，热浪扑面袭来，阳光连一点裸露的皮肤都不放过。人像被锅扣着，砂子像被热锅炒出的炒面，四周都是热的。身上的汗珠不停的渗出皮肤，又把衣服贴在身上，热的让人受不了啊！遮眼抬望，这里的奇岩砂石是美的，从砂海露出的黑色石峰，如巨猿伏在群砂之间，显的憨态可掬；粉细的白砂犹如堆积的谷米，似乎丰收的景象。来过的人说：“过去有湖有鸟的时节，沙海围着湖水，仿佛捧着塞外明珠，令观者流连忘返，在清爽中不忍离去”。有考证记载：在这就近的沙海腹地，曾挖掘出了一件西夏王朝的龙形玉佩，景区由此得名。看着这火热的天，我们几位同学不敢去触碰热的沙和烫手的山，只好躲在景区屋檐下避暑，想不到，草原如此炎热。

当晚，我们在旗里游览，熟悉这座规模如镇的小城。翁旗经济尚欠发达，街巷、商铺品种不多，价格却稍贵。同售货员交谈中，当地的人盼望再次归属辽宁，早日脱贫。我调侃说：“辽宁已不是当年的辽老大了”。

　　第二天，车队直奔克什克腾大草原。一路上天空时而晴朗、时而阴雨，车轮磨刷路面的声响令人紧张不安。克什克腾紧邻巴林右旗和左旗。临近中午，乌云散去，阳光照在辽阔大草原上，全车人兴奋的将头紧紧贴在车窗上，兴奋的望着青绿的草原。此时，云海和草原巧妙合成美图，如一幅崭新的精美图画：山峦连绵不断，现出柔美的曲线，似人体沐浴出更，静卧在蓝天下休闲；时隐时现的光影在闪动，是云朵飘来飘去的转换。一潭潭清水，沉寂安祥，如天眼明眸的静莹，远视苍穹，汩汩甘泉。它又似草原乳汁，哺育着万千牛羊。如果说绿是生命的象征，这辽阔丰肥的牧场，是草原万物生生不息的保障。

我喜爱辽阔的草原，可惜现在她不是茂盛的季节，还没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浪漫。花还不够鲜艳，听不到百灵鸟纵情歌唱。我们风雨兼程来了，她敞开美的的胸怀，迎接我们到来。我们也遗憾来的稍晚，蒙族文化向深处收缩，草原尽显沙化的悲伤。草原难寻猎猎飞奔的马群，听不到蒙古包外的琴声，曾经辉煌的蒙族文化，已踪迹无循。

　　又下雨了，车仿佛在冲浪，仿佛在绿色时空中穿越。水草清鲜绿透，空气拌着水雾；一会头上悬挂乌云，一会半阴半明，山的边沿抛出几道彩虹，“日出东方西边雨”，像天桥，像节日彩带。片刻功夫，天又渐渐的黑下去了，雨反而更大了。车顶着倾盆大雨到了当晚的驻地，大家快步冲进了蒙古包。雨刚见小，为了暖和身体，我们准备去周边找点酒喝。刚走出不到五十米，又被大雨浇了回来。这时候我浑身已没有干爽的地方了，冷的身体抱团，上牙打着下牙。回头一看一同学，嘿！坐在一边吧嗒自己那口老烟，一点冷的意思都没有。让我忽然想起他来时穿在身上厚厚的上衣，有备无患啊！雨后的草原只有零上七八度，黑压压一片，冷的出奇。女同学热情细心，跑到饭店找出了防雨的塑料口袋，硬给我穿上两层，这才让我勉强直起腰，离开椅子，挪动几步身体。

 

草原的急风暴雨引来山洪，瞬间在我们窗外爆发出一条二十多米宽的黑泥河。我看了还是心疼，昭盟的草原很贫瘠，草皮下的土厚不足一尺，草土被冲涮掀掉后，裸露的全是散沙。天灾人祸的破坏，想恢复生态平衡是很难的。夜里又刮起呜呜叫的狂风，窗帘子啪啪直响，如老熊半夜叩门。又累又冷的我们还算幸运，蒙古包没漏雨，让我们安稳的走进了潮乎乎的梦乡。

　　清晨，草原格外凉爽。我们走出蒙古包，一行人巡视了昨夜这个陌生之地，原来这是草原牧场的山脚下。我们向山上走去，去寻那山顶的白云，去领略幅员辽阔的千里牧场。在山上，漫山吃草的白羊，如珍珠滚动，像绿野动漫。回望山下形态各异的蒙古包，它们如出水芙蓉，盛开的白莲花。镶着金带的蒙古包，呈现着异地风情，在晨曦的彩映下，熠熠发光。

在山上遇到了同车的游伴，他正娴熟的用口琴吹奏朝鲜歌曲《金达莱》。盛夏，草原的花已开在深处，一定有花的种子在默默蕴土，等待含苞的时机。清晨，听上一曲舒情的乐曲，迎来草原清晨的一束阳光，大家一起快乐起来，交口赞扬说：“昨天晚上没开成的篝火晚会，现在让你给补回来了！”

　　第三天我们去阿斯哈图石林景区。坐观光车爬上山顶时，不由的让我眼前一亮：谁会想到在大草原的深处，在一片光秃秃的山中，竟然藏着这么多的奇景怪石。它们形状各异，耸立云端，犹如人工后天建制的雕塑。看到这群几万年前地质结构变迁留下的遗迹，好有一比：这层层叠加的页岩石林，好似神祖为开天劈地的创业者准备的厚饼干粮，为创造千秋伟业后的来者，提供休养生息。

 

站在山上，一睹云霞尽染的丘陵莽原，绿色是草原永恒的旋律。丘陵把拢起的草原做成各自的沙盘，弯曲静静的小河，如银河玉带，清辉耀眼；骏马在群奔，牧马人在追逐，它们似乎要冲破蓝天同草原凝固的原始，重新构造另一处家园。草原有辽阔的胸襟，展势大美，游客成了移动的浮尘。不见草原真容，不深临其境，是虚无的感叹。

　　从石林下山后，当晚，在克什克腾的旗里休息留宿。虽然来时每经过一处，车内都会有留影的热情停车， 这依然不能满足姐妹们强烈的拍照欲望。她们穿着五红大绿，没等车靠停稳，一团团、一拨一的人群，像彩包一样，在草原上花花点点。连吃草的牛羊都被吓的四处躲避。外界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有时又是突如其来的。

克旗是赤峰市的优势旅游景区，是经济相对发达的旗县。她每年主要靠旅游创收，一年中的旅游旺季，是商贸最繁华的时节。

四天的行程就要结束了，回返前，意犹未尽的我们，怀着对草原的依依不舍，准备享用草原特色的牛羊美味，品尝纯正的美食佳肴，也一定要喝金尊青稞美酒。我们渴望喝出醉意，把收获升华补偿。人在旅途，希望留下更多的难忘，也体会当年下乡知青跌荡起伏的人生，感叹老去的岁月。四十年过去了，历史尘烟，青春不在，这片土地永远会记得他们奋斗的艰辛，铭刻他们挥洒青春的豪情。人的记忆不曾陈旧，是脚下的路没有停留，是从心底在延伸。让山川不忘过去，让历史铭刻辉煌。此刻，向崇高致敬，青春无怨无悔。

　　草原之行，有火热的高温炎炎，有刷新的雨中寄景，有寒冷中的胆颤回味，也有辽阔的大美图腾。人生同样，生命不会无止，是路途渐行渐短；人生相对又是无限，把旅行当作生命的延伸和拓宽。走出家门，收获过程，也为履新曾经的梦想，从脚下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