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蒙纪事（散文）

熊松平

　　思蒙，傍水而居，依水而建，且许多故事多与水有关。从县城潺潺而来的溆水，与毗邻辰溪大山深处的多条小溪水，交汇贯穿思蒙，是场坪上、仁里冲、和尚坪三个自然院子，分割成三角鼎力，隔河相望的江边小村。

周边祟山峻岭，丹霞相拥，沟壑起伏，河水溪流繁多。原思蒙乡公所旧址，就座落在二河交叉的龙风咀上，又叫思蒙场坪。龙风咀上有一座雄伟庙宇，解放前后，周围方园百里的善男信女，路过的商人、深山来的放排佬，经此必前往虔诚敬拜，图保平安吉祥，香火十分旺盛。

庙宇旁有一千年柳树，柳树边建有歇凉亭。小时候，在亭子里常听大胜瞎子说薛仁贵征西的渔鼓书，和湘西“赶尸”的鬼怪故事，伴着凉嗖嗖的河风吹来，常听的身上起鸡皮支支，浑身发冷。夜晚和伙伴们藏罗锅，相互黑着对方，提着马灯往家跑，用被子盖着头，想鬼怪情节，大半夜不敢作声。庙宇后来被大水冲毁，改建成公社饮食店和红旗加工厂，属非农人口集体编制，是那个年代多少人羨慕的单位。后被人购买居住，不知什么原故，每年到柳树发芽，五月半扒龙船时，居住的主人就会疯疯癫癫喊着龙船调，一年发病二次，至今未得治癒，究其原因一直不得其解。

思蒙人民公社旧址。

　　龙风咀边有个桃水湾，潭水清悠，冬暖夏凉，村里人一年四季在此沐浴享受。妇女们就着清晨雾岚，喜欢在岸边青石岩板，光景岩上，或碾房引水渠上，就着清悠悠的河水，捶洗衣裳。而从大山深处赶早来的放排佬，望着晨雾中朦胧的倩丽靓影，故意光着膀子，露着半筒球裤，经过时，对着岸边浣洗衣服的村姑少妇吹哨打喊，唱着野浪挑逗的放排歌：哥哥放排去远方，好担心屋里乖阿娘，夜半情哥钻被窝，吓醒半裸美娇娘……顺湾转角就是碾房，碾房内有青水岩板的碾槽，水车盘，百姓们一年四季到此碾米。坝外自成浅滩流淌。秋夏两季，小孩光着屁股，妇女们穿着宽松的乳罩，坦胸露背，被水一沉，把乳房全露了出来，在河中毫不害羞的嘻哈着继续翻巴眼鱼儿和蚌壳刚螺，一二个小时就可以弄一大篓，这个季节，是这条河最欢快美丽的时刻。

桃水湾水清又清，放排佬歌河上漂。

深山老林寻溪踪，疑似少女浣长纱

　　顺小溪往后塘瑶族乡和苏木溪上探，峰峦迭转，起伏延绵，千壑涓涓，细流齐聚，源头来自老山界的纵深处。上春涨水时，放排佬接二连三的就着蛋黄水，从山里把杉木松条顺水放来。在思蒙码头上聚集，然后用抓斧在树蔸处扣一个眼，再用油茶树或杂木条子，把十几根杉松原条穿起，简易穿排，顺水经衰衣溪、鱼树坪、小江口，在大江口梨头嘴码头，重新整理杉松原头，相互连接整理成一个更大的木排。二头用回钉栓住，根据水位深浅，把树原条重叠几层。前后织一块约二米多长的竹板，作木浆用，以增加掌舵的力度和控制前行的方向。木排上有杉树皮做的临时住宿茅棚，一路前行，销往江浙常德岳阳……多则二月，少则也要月余才能回转。回来时必经思蒙，在思蒙镇上结算，炒几斤桔叶小猪肉，来二斤告告酒，面红耳红的港盘劲火，相互揭短，说在常德等地给相好女人扯了几尺的确良灯芯绒兰卡叽布，温热多久的晕段子，然后醉酒薰薰的就着月亮，扛着抓钩槁竹，揣着几个银毫子往家赶，讨婆娘欢喜。

　　追溯古远，场坪上肖家垴住有一户肖姓人家，家不及富，后来一瞎子落脚，被肖姓主人收留，肖姓主人请瞎子看风水，瞎子感恩收留不嫌之恩，告知宅前深挖二口大塘，气运及顺，富贵永昌。肖姓按嘱而建，果然家运顺当财富猛进，肖家人自把他当座上宾，待如亲兄弟一样。许多年后，肖家老人病逝，少主当家，嫌瞎子臭气脏兮，遂安置柴屋，每天用猫粮狗食作饭。天長日久，瞎子嫌少主忘德寡义，心生不悦。一天和少主说，肖家要人丁兴旺财富永盛，必须把二塘内的黄金石取出，后必大发。肖家少主信之，安排长工放水开挖，果然挖出二坨金黄色光景岩，按瞎子所说用桐油锻烧一遍弃之。肖家少主不知，当年瞎子挖塘蓄水是困龙有水润之则灵，殊不知那金黄色的二石，是龙眼金珠，锻烧是龙睛变瞎，吉龙哪还有灵泛之气？当晚，瞎子云游不见了。果不其然，三年不到，肖家丁不添财不旺，倾刻衰败，肖少主顿时明白，懊悔以前所为，但为时已晚。肖家趁夜举家搬走，有传言说肖家后人搬到了深山，也有传说在铜湾过渡时，渡船行到江中，不知什么古怪，突然翻沉了船，无一幸免！

　　相传和尚坪对岸悬里坳下的河中间，有一石头呈人字形，又称人字岩。屹立江中，无论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一直巍然不动 。谁知在雷姓地主枪毙的前—夜，河里涨了一点洪水，人字岩一夜之间竟自然倒了，不见踪影。此处多有溺水者，最为古怪的是，有一村妇发现河边有一大条鲤鱼，便拿背篓去捞，谁知鱼往河中一游，妇女站立未稳，滑入水中而溺亡。有好事人，潜水水底想查看虚实，眼前一片黜黑，不见人字岩半点影子，耳边却听见深潭深处，有狗吠和人的说话声，吓得立即浮出水面，自此再无人去考证，这是思蒙至今一个未解之谜！

那时交通闭塞，运输极为不便，物资流通都是靠船运出运进，每次货物用船从县城运回思蒙合作社，搬运工把物资全部卸完后，船老板把船用纤拉上山门滩才生火煮饭歇息，等第二天麻麻亮才起程上城。传说屈原流放入溆浦，在此村留宿，多与纤夫和村民讨论生活疾苦，抒发自己心中悲苦，和对生活的向往。后来，村民为了纪念这伟大的爱国诗人，把山门滩改称三闾滩。三闾滩，浪急漩涡三米三，船落滩水不见头，稍有不慎就会翻船，十分危险，船走上水，此一滩就要二个小时，村里住有杨雷二大姓人家，且贫穷落后，当时有儿歌：山门滩，盼鼎观，捡刺柴，煮毛卵……而今是人才辈出，商贾颇多，青壮年轻人均外出务工，村里全是老人小孩，略显颓废荒凉，少了人气。沿杨家老屋后面小路，往上爬至松林间的观景台，可观思蒙十八湾的壮丽景色。

丹霞绿水美如画，思蒙自古故事多。

　　思蒙河二边有大片的沙州岸坪，清水淙淙，沙子、卵石铮亮，河沙砾石曾作为乡企业的主要产品，销往靖县黔城湘潭长沙等城市。坪内土地肥沃，全是青绿绿的桔园，甘蔗园，秋季二个白头霜后，两岸全是一片成熟红澄澄的高粱，和弥漫着一派桔香的红桔果园。那时场坪上的中心、仁里冲、和尚坪都建有柑桔厂，由工人用柑桔分级板按大小色泽分级，把特等红桔好货用印有中英两种字母的柑桔木箱包装，据说销往苏联等国外……思蒙虽三面环水，却无水饮，涨水时，百姓担起水桶要去—里开外黄家山偏儿排的坑坑沟沟接天水，水退时在小河边上挖一个小水坑，用木勺舀水。2010年，在村干部的努力奔波下，极力争取项目，得到了常务副县长张晓波、改水项目办张在陸主任和向胜华工程师的全力支持，多次亲临现场勘察指挥，终于解决了几代人饮水难的问题！ 

思蒙因有二条河水怀抱，出门自然少不了渡船，过河渡水全靠二条如沈丛文在《边城》中所描绘的那样，只不过这二条船艄公少了翠翠，少了帅哥，只有那每天陪伴的老黄狗。二条渡船由一舒姓和杨姓的两位老人经管，由队上派工分，平时贤德之人也给点零星钱，或扯笋挑货之人也给点东西表示点意思。

每年正月初四起，艄公叫阿娘来经管几天渡船，自己则挑担皮箩筐串村上户去收年糍粑，村民见他俩来，都十分好客。又是正月，免不了叫他们围着火堂搞几杯米酒，呷几坨柴头肉，喝酒兴趣浓时，也就不上户了，但大家听说扒渡船的舒师傅杨师傅来了，把年糍粑送来。几天落来，差不多有二黄桶的年糍粑，常换水可呷到五六月份。平时过渡之人总打趣说：“渡公公，矮有年糍粑吗？肚曹了，搞条糍粑呷。”不等答应，早到睡仓拿起糍粑，把鼎观火扒开起，用清夹在烧糍粑了。

七十年代初的某天清早，人民公社有个姓罗的干部和学生同坐渡船过河。船行河中，突然翻船，船上学生乱了阵脚，四处抓爬，了无主张，岸上人也高声呼救，看洪水翻滚，却无人下水泅救。忽然，从小河溪边飞出一条鱼划子船，迅速在河中抢救落水学生……这位熊姓老人，他自己都忘记在这条河上，到底救了多少人。他救人的故事，一直被方园群众传颂着。也就是这次溺亡四个学生的悲剧，在他的建议和罗姓干部的极力争取下，才有了今天的思蒙浮桥……

岸坪是孩子们的游乐场，是耍野的天堂。每天晚饭后，附近几个院子的孩子们，都要来岸坪的桔园高梁地玩打仗等藏罗锅的游戏，或是提着松油柴灯笼，在河边照泥公翻虫牙，有时不小心在岩坨里翻到一条蛇，吓的丢掉灯笼，庇滾尿流往家跑……再后来，岸坪成了批斗会的场地，枪毙了好多人，晚上就再也不敢去玩了。印象很深的是一个叫雷继本的小地主，放在大日头里批斗了大半天，因年纪偏大，又渴又饿，上渡船时，被基干民兵推了一把，雷姓地主一个趔趄摔了跤，当时就口里吐着白沬鼻流血，赤脚医生还未赶到，就一命呜呼了。其实想来，他那时吃的还比不上现在一般家庭的生活，只是省吃俭用多置了几亩田……沿河观五佛山赏破岩潭风景，大家只知李自成旧部牛瞎子囤兵寨家佬，观音赶羊去填海，洞宾斗法误劈破岩山，观音莲足撑破岩，弥陀五佛似醉似醒打坐的故事……却很少有人知道在五佛山旁的峭壁溶洞，桃园洞天里发生的故事？那时一群在乡企业搞搬运的工人，不满现实生活，异想天开的成立了一个什么盼望人人平等，能美满生活的“平等党”，编制齐全，上至司令，秘书长，下至连长，队长，经常在桃园洞天和五佛山峭壁岩洞里开会议事，后被发现，在修深子湖的工地上，一声号令，全县统一行动，全被逮捕，定性为“现行发革命分子”集团，主犯被正法，部份“平等党”成员在大小河边，冒着寒风冰雪修桥铺路建码头，劳动学习改造了二个多月。

思蒙红桔天下一绝，当年用分级板仔细甄选，是当地外贸出口的主要品牌。

馋涎欲滴

　　九三年，漫水一位黄姓老人，在思蒙下游开水节源，兴建了一座电站，是清澈流淌如漓江的潺潺河水，聚积成了一条蓄龙腾飞的龙潭，是沿河州子岸坪，大片桔园甘蔗林，淹没在一派泽国里，也促成平川大湖，加快了这个美景小村的旅游开发。点醒一个梦，只须意念一挥间，要完成一个梦，有时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或许时间更长。思蒙大桥的竣工，真正意义上解决了思蒙人之危之困，打开了交通瓶颈，结束了“望着黄汤愁断肠，看爹看娘空张望”的历史，天堑变通途。建桥中的辛酸苦辣有谁知？又有谁去理解？有些甚至认为是干部他们的份内之事，实属应该，很少去理解完成这项事业背后的艰辛！协调项目，资金的紧缺，村民热情自筹的杯水车薪，多次实地技术勘探，反复推敲，断断续续的艰难修建，如八年抗战！在外工作的家乡优秀儿女熊春菊，金中基，邓以寿们等……四处化缘寻求帮助，带着技术回来无偿服务，无怨无悔。为了修好这座桥，经历了几任班子的艰苦奋战，熊水平书记心定力行，四处奔跑，筹资立项，宁愿情守思蒙完成大桥的建设，把自己最美好的时光和一腔热血，甘洒在这大桥工地上，终于建好了这座连接思蒙入民的生命桥。熊水平，谌利斌，蔡超欢，向长春……他们的名字将与思蒙大桥一样，日月同辉，功在千秋，深深镌刻在这方人民的心中！

思蒙大桥的通车，是交通物流、乡村旅游，掀开了新的一页。

观音洞宾斗法破岩潭，怒剑劈开丹霞俊美景。

　　往事如烟，俗世繁华，峥嵘岁月，风吹雨打，把美好的，悲伤的，怀念的，遗失的，许多的乡野故事，被阳光明媚，或悲风苦雨吹落满地，犹如颗颗散落的晶莹小珠，拾掇起来，用记忆之线努力链接。生活给予的深思，人性风俗的感化，人情世故的炎凉，象一张张薄薄的皮纸，斑驳陈迹，显示着那刻的辉煌和破落。屈原己远，《离骚》《涉江》犹在，沈从文，孙健忠等大批名人曾涉足思蒙，是这片人杰地灵的神奇之地更驻神气。电站蓄水后，这方干渴的大好河山，如深潭润龙，是沉睡的龙潭虎穴，顿时生龙活虎起来，遇甘霖滋生了许多商贾才俊荆纪国，覃磊，林文，以画轰动全球的青年画家舒勇……等等许多英雄儿女，给这方土地更加增添了迷人风彩。拾掇遗落在泽国里的印痕以往，只想在欣赏人生旅途风景的同时，给予人们对生活的一些回顾和启迪……

思蒙景色美不美，亲临其境仙自知。

　　2017年7月11日原创于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