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虽败犹荣！

施主

图片：何以笙箫默

文字：施主

上集《终于听懂的歌：光阴的故事》，继续下集！

电影《甜蜜蜜》中黎明的女朋友说过一句话：结婚曾经是我的理想。我到深圳以后的故事和电影《甜蜜密》里的张曼玉很相似，在陌生的城市打拼。是的，结婚曾经是我的理想。

　　到深圳后，不顾一切地和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在我们学校的深圳分院落脚。分院在宝安黄田村，我们戏称那里是“黄田军校”，真就是军事化管理，每周只能休息一天。休息那一天我们会从宝安坐中巴到东门，就象农民进城，买点香港偷运过来的黑人牙膏和丝袜等等。不象现在路修这么好，那时候几乎全是泥路，加上塞车，来回要四个小时。每次我们都要吃一顿麦当劳，我在回去中巴的颠坡中肯定吐光，他总笑说我何苦呢浪费。在车上没座位的话，他总用身体挡着我，不让任何人碰到我，还总说把我装在口袋里就省事多了。我那时候的感觉就是：甜蜜蜜。

　　村领导家的楼在我和他宿舍之间。有次他送我回宿舍，村领导的小儿子用猎枪乱射，他也够野，用石头砸了人家玻璃，引发了追逐战。他把我往旁边一推，自己引着枪手往村保卫处跑，那个枪手就死追在后，我吓到脸色惨白，跑回设计院。在我们院长和村委领导的协调下，才平息。我事后问他不怕吗？他说只要我没事就好，他生得伟大，死得光荣。我感动到哭！

　　大半年后他要放暑假了。我们听跳槽的同事说关内（那时候深圳市区和郊区是有二线关的）的工资很高，有四千呢，这对于一直在分院被愚民政策剥削下拿八百工资的我们，简直是极大诱惑。我们提着唯一的一包行李到了蛇口。“炒羹点”这个词，业内朋友都太熟悉了，就是新时代的游击队，没有牌照，挂靠有牌照的设计院的地下加工厂，只是我们加工的是建筑图纸。小小湾厦村就有二十多家，大多是华森设计咨询公司出来的高手办的。

　　我们的据点是栋别墅，上下两层，大概十个人，十几台电脑，部分图还要手绘。因为没有暂住证，有同事被抓到樟木头，一周后面目全非，光着身子从铁丝网爬回来。我们白天很少出门，晚上出去逛逛，所以一个个都是白得没血色的皮肤。做梦也没想到，一个月做下来收入过万。老板是北大计算机专业毕业的，对建筑设计一窍不通，但是他有着非常精明的头脑。在炒股票的初期，发了一笔。建筑设计吃香了，又投机来做这行。Y的到来，老板象得到个意外之财，是啊，原本想读中国建筑第一号导师的硕士的才子，落到他这地方，自然是意外之才（财）。

九月是他回学校开学的时候，一年流动助教期满了，我们一起回江苏。我回无锡办理我的单位的烂事，单位的人三天两头打电话吓我妈，说要开除我，一辈子把单位当着天的妈妈，几乎吓晕，一千一千地往我单位寄。还了妈妈钱之后，我所剩无几。单位还是苦苦相逼，我签下了丧权辱国条约：每年档案管理费六千，直到迁出。我前途渺茫，一个人回到家，不知道出路在哪里。

突然收到他的来信让我去南京，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该已经开学了。到了学校，他一脸的兴奋告诉我：他不读研了！和我一起回深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丢弃了当时中国最好的学校建筑硕士文凭，和我一样是无业游民了。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复杂。感动？担忧？几年之后他后悔吗？不知道，人走左边的路，一定没法走右边的路，虽然殊途同归，但是沿途的风景是不是你想要的呢？我们一起从新返回深圳的炒羹点，只是我们的前途都很渺茫。

　　赫然的学校建筑系毕业生，让我们很快找到工作。他在蛇口，我在南油。他的宿舍很破，我的宿舍很大很舒适，两房两厅，两个女孩一起住。他干脆就把我这里当新的炒羹据点，只是回他宿舍睡觉，没日没夜地画图，他的手绘效果图后来成为工作外的收入来源，很快我们就买了电脑，他很快成了深圳小有名气的电脑效果图高手。那时候接触了很多建筑设计高手，中建的那帮人，后来设计水立方的那两兄弟也来找他。

　　那时候深圳户口很难拿，我们单位是七个人争每年一两个名额。他先拿到了，我必须在他办理入深户手续前结婚，才能免除入户考试和少缴一万户口增容费。于是开始了非常艰难的结婚之旅。

我先回无锡办理手续。我虽然没有被开除，单位很多人被抓的被抓，失踪的失踪，我每天就耗在那里磨破了嘴，开不到单身证明。两周后我带回去的小礼物全部派发完了，带回去的钱快花光了之后，他们好象心软了，可能看我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了，终于给我开了单身证明。

我立刻通知他回南京。他还是跑来无锡先见我，一阵缠绵之后，我们一起到南京。以为他的证明好开，没想到比我好不到哪里，因为他是自己跑掉的，几乎找不到证明他曾经是流动助教，连系主任都换成了叫刘德华的，只有找教过他课的老教授写证明。我记得那天晚上进了老教授家的门，暗黄色的灯光温暖而宁静，教授夫人端来水果，老两口手握在一起，听我们叙述。我们叙述完毕，我心七上八下，以为会教育他怎么放弃学业，没想到老教授非常感动地说：祝福你们！看见阿姨眼里含着激动的泪水。

在南京还是没法办结婚手续，要到女方所在地作婚检。我们回到无锡，办完所有手续，摸到一个很小的民证处拿到了来之不易的结婚证。从民证局出来的时候，听到满街放鞭炮，好感动啊，全国人民都知道我结婚了？后来想起那天是8.15，抗战胜利纪念日。 中国人民八年抗战才取得胜利，我还是幸运的。

　　回到宾馆我们没钱了，搬到锡惠公园招待所。他自豪地把结婚证出示给服务员看，我们搬在了一起。没有冷水洗澡，只有热水，只好把热水放在那里晾，整个屋子热气腾腾。闷热的阁楼只有一个巨大的风扇，我们一人躺一张小床，房间小也好，中间过道很窄，我们手拉在一起，两人躺着互相看着傻笑，风扇就在我们中间忽忽地吹。我的新婚之夜，是大汗淋漓的！

　　回深圳他就开始筹划我们的新家，他说他要让他的老婆过得象公主一样，谁让我在大学外号叫公主呢。我们缴完首期款几乎没有钱吃饭了。恰好一个辅导员过来，我们饭钱还是辅导员付的，现在他是深圳分院的院长了，还记得那次我们丢人现眼的事吗？

　　我们定在11.8号举行婚礼，拍完婚纱照，几乎没有钱了，连床都是旧的，没有饭桌，在一个纸箱上吃饭。11。8那天还是我的设计作品：南油文化广场环境的验收，声势浩大的验收。忙完回家已经是七点多了。我在路上买了个酒杯，连甜言蜜语都没准备好。推开新家的门，看见桔红色的皮沙发鲜艳地摆在客厅中间，我被门后躲藏的他抱起，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让我闭上眼睛。被他在手指上套了个东西，我睁开眼睛看见了心形的东东中间一颗闪耀的钻石。我不虚荣，对首饰名牌一直可有可无，可是那一刻我还是很感动，钻石对于爱情象征着什么，恋爱中的女人都知道。他让我穿上租来的白婚沙，变魔术一样地塞给我一束我最喜欢的白色百合花。这个非常阳刚的男人此刻有着比女人还细致的心。我全部过程都在接受，我到关键时候脑袋就会一片空白。他歉疚地说：没有给你婚礼，我会补偿！我会拿一辈子来对你好。我特别惭愧地拿出那个酒杯，他心满意足地接过去说：以后每天给我倒酒！

是啊，一直用心把这酒杯装得满满的，我从来没有远离过，我是不堪重负，这是后话了。我有着无比浪漫的没有见证人的婚礼，那是我要的童话。明明知道童话总会醒来，我还是告诉所有把结婚当理想的女孩：和自己爱的人结婚吧。

　　结婚的第二天我们就匆匆赶回南京，见了我家人，顺便见了《人民的名义》影射的那些人，当时某公子还是比我小三岁的刚毕业校友，后来拥有房地产帝国。我试用过的单位，中国最大的房地产老板也呆过。三届领导人的亲戚，我见过不少。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这过程当中，他的心路历程，我不得而知。那十年我的经历三本长篇也写不完，从省部级领导到最普通的百姓，阅人无数，看尽世间百态，不变的是我始终都只是个设计师。

　　回深圳以后，我老老实实工作，只要是我远的工作，他都做好早餐送我上班。我的电脑绘图都是他电话传授。我无论在哪里，一个电话，他就来接我。夜里我开会，他一直等在楼下。我要回老家探亲，他三天三夜做好效果图，用刚收到还没捂热的钱给我买皮大衣。虽然他捧我在手心，宝贝我超过他生命，但是我就象井口的吊桶一直七上八下，不敢断了那根绳。每次当我真的相信他是爱我的，他就不失时机地要我做我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我一次次告诉他我不是红墙里面长大的，我的心理素质也经不起过山车一样的游戏。我面对一个黑洞，迷茫又恐惧。从华侨城辞职后的十个月我象行尸走肉，难怪他会厌恶。

　　十一在带着女儿普吉岛旅游，他提出要开始找适合的女人。回国以后，我陷入了疯狂。他一直对朋友说他要给我两年时间的，没有说立刻分开。我当初那根救命的绳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有了？我什么也抓不到。 他开始每天夜里一两点才回家.我试图忍着，等他回来，问他好玩吗，他坐在阳台上，垂头丧气地摇头。我说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晚回来呢？他所答非所问。

　　以后的战斗升级了，每天我都受到鞭刑一样的冷嘲热讽，说他看中的女人肯定比我好。他有天晚上一脸阴沉地问：你爱过我吗？我反问：你爱过我吗？不只是利用？他恨恨地说：没爱过好了！他再次问：你爱过我吗？这几年你让我受的！我激动到发抖：所以我逛街你去抽查？我去打球你把我丢在街上？我出差你就让我辞职？你爱而不会爱比不爱更悲哀！我最后加了一句：我没爱过你，只是依赖！然后就推门出去了。后来钟点工说他一直在阳台上抽烟，脸色铁青、扭曲。

　　千辛万苦和他结婚，离婚只花了五分钟。我想一起吃午饭，他不肯，我就跟着。他说：我不想再看见你！我过几天回家拿东西，请你回避。我真的慌了。

　　那天晚上，他就和女朋友出去露营了，彻夜未归。我打了一夜的电话，他不关机，也不接，一直是Norah Jones那低沉让人心颤的电话铃声，我一直在抖，掉进了万丈深渊。第二天晚上他回来，满身酒气，对我就说了一句话：搞定了！我忍无可忍，把他赶了出去。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以后就失踪了。我到处找，朋友们知道他在哪里，没有人告诉我。我的工作也丢了。后来听陈楚生唱“SOFIA”：你要毁我灭我只要无情，何必弄那么大战场？我眼泪狂流。

当时女儿的学习我还一直在管，刚上小学的女儿以全校一等奖的成绩回报了我。在我一次次在厨房彷徨的时候，她抱着被子站在门口依赖地看着我，把我一次次从崩溃边缘拉回来。

十二年过去了，时间是最好的疗伤机，他带女儿出国旅游，我帮着办手续，我出租房子，他帮我转电信资料。十二年，我们再也没见过。

用《再回首》来结束吧，毕业前，他参加学校唱歌比赛，进入决赛，对着全校师生，他说：把这首最心爱的歌送给我最爱的人，结果被取消了名次，那个被全校女生羡慕的人就是我，好虚荣啊。

女人喜欢用感情讲述自己的经历，因为感情是一张温床，包容着所有的事业和生活的不易。我的前半生，虽败犹荣！